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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37、

      后来,温遥才明白,世界上最难得,是长久和圆满。

      魏延泽是个行动派,第二天就到了。
      他从北京出发,到法兰克福转机,然后直接落地爱丁堡。
      结结实实给夫夫俩来了个猝不及防。

      温遥已经从学生公寓里搬出来了,和陆时宇租了一户当地人的大房子,在房主允可下,按照两人喜好重新装修了一番。
      他俩就住在公园旁边。魏延泽推开门,一晃眼,羡慕又感叹:“你俩都有自己的小家了。”
      而他还是快乐的单身汉。

      温遥准备了水果放在茶几上,帮他泡了红茶。
      陆时宇从书房里出来,和魏延泽打招呼,两人坐在宽敞明亮的客厅聊天。
      “打算长住英国?”魏延泽问道。
      “看温遥以后在哪里工作。”陆时宇回头望向他。
      温遥弯身清理桌面上的细碎纸屑,抬头冲他笑了笑。

      魏延泽啧啧称奇:“当年我真以为,你要当一辈子的怪胎了。”
      温遥拎上垃圾袋:“我出门扔了。”
      “好。”陆时宇说:“小心车辆。”
      温遥出了门,他打算扔掉垃圾后,去附近的Waitrose买食材,准备今天的晚餐。

      其实他们家大多数时候,并不是他做饭,而是陆时宇。
      后来陆时宇去美国,英国的黑暗料理实在不能下肚,温遥便重起炉灶,自己做饭吃。
      等陆时宇回来,温遥就自告奋勇担负起做饭之责,陆时宇便接了洗碗这活。
      偶尔两人也反过来一段时间,陆时宇做饭,温遥洗碗,谁做什么,反正都是看心情。

      温遥快走到Waitrose门口,才后知后觉地惊醒,他忘记带超市会员卡,有会员卡可以省很多。自己家离超市并不远,几步路的距离,温遥转身回去拿卡。
      因为怕打扰到魏延泽和陆时宇谈话,那两人见面很多时候都聊正经事,比如公司、国际局势、产业动向、金融市场之类,思绪被打断的痛苦,每个理科生都深恶痛绝,所以他开门时声音尽量小,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

      那俩工作狂,难得没聊工作。但交谈的语气和气氛都十分凝重。
      魏延泽是很了解陆时宇的,魏家和陆家交往甚深,他俩从小就对彼此知根知底。
      所以魏延泽问了一个不太像话的问题:“你和温遥结婚,是因为你爱他吗?”
      也许这样听起来有些奇怪,当然是两个相爱的人才会跨越重重障碍,走进婚姻。但魏延泽太了解陆时宇,他忍不住替温遥担心:“如果哪天,你又出现以前那种情况。”

      从看守所里出来前,状若疯魔,六亲不认,诉诸暴力,对抗和仇视这个世界。
      天才很少没有怪癖的,陆时宇埋藏了许多年的心魔,就是他的怪癖。
      冷血,冷漠,反社会倾向。
      时至如今,魏延泽想起那份心理诊断报告,仍感到触目惊心。

      “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陆时宇拒绝回答。

      温遥把门缝合上,在门外,斜倚门框,仰头望天。
      魏延泽听起来有些激动:“他也是我学弟!陆时宇,我本来没资格管你们这些,温遥他实在…太善良了…”
      “……”陆时宇始终沉默,像一尊无动于衷的石像。
      魏延泽缓慢而沉声:“他只是个普通人,他不像你,生来就是个天才,父母位高权重,你哪怕行事出格,就是把你同学打得半死不活,都能毫发无伤地从看守所里出来,顶多赔点钱了事——”

      温遥蹲到地上,抱住膝盖,愣愣地发呆。

      “如果真的有一天,”魏延泽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但他坚持要把话说完,“你腻了呢?”

      像陆时宇这样的人,为了工作可以大半年不和温遥见面,在他离开英国前往美国前,他甚至用的是“腻歪”这个词,仿佛他们在一起鬼混,才是比打游戏更不正经的事。
      而当陆时宇淡下来,除了他自己的学业、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理想,除了他自己,他谁也不爱。
      温遥始终是扑火的飞蛾,火焰会毫不留情的将他焚毁,从头到尾,这一点,没有变过。
      哪怕飞蛾怀抱再动情的想往,他始终敌不过无机物毫无知觉的残忍。

      温遥追着他,从国内到国外,如果不是因为陆时宇,他这样恋旧的人,压根不会去考虑出国这种事。
      在国内读研读博工作,才是他那个阶层的人,最大众化的选择。
      陆时宇或许曾经为他付出许多,但站在温遥的角度上,为了他丢下自己的父母和朋友,在大学未毕业前,义无反顾地出国,只为了和他厮守,难道这不是付出吗。
      可这些付出,到头来,也只能换来一个,“腻歪”?

      温遥不知道该怎么去思考,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希望在魏延泽咄咄逼人的质问下,陆时宇就如同平常一般,冷静,平静,淡定,那么笃定地回答好友:“我和他结婚,是因为喜欢。”
      五年了,他从来没有说过任何情话,更遑论喜欢、爱这类表情达意的辞藻。
      他只会抱紧他,不停叫他的名字:温遥。

      温遥从未怀疑过他。
      即便从未得到表白,但哪怕片刻的不甘心,也不敢在陆时宇面前表露。
      这是一个天神般的人,也许说喜欢一个凡人,是对他的亵渎。温遥不强求,只要陆时宇在他身边,飞蛾的祈望就有了寄托。

      他们默契地将这些表面形式尘封起来,疯狂地亲吻、做.爱、占有彼此。
      他们讨论世界局势、讨论经济危机、讨论游戏革新、讨论现代人压力越来越大,却从不讨论结婚纪念、领养孩子、在哪买房、一起养老、家人朋友……就好像,他从来没想过,要和他天长地久。
      所以那些独属于夫妻间的话题,他们都讳莫如深。
      像什么呢,温遥心想,长期炮友吧。

      人真是贪心的动物。
      明明只是他喜欢陆时宇,只是他追着陆时宇跑到英国。
      陆时宇只是“举手之劳”,他却贪恋上这份好,舍不得放手,非得要牢牢地抓住。陆学长给了他肉.体的厮磨和缠绵,他却想要他的心。
      这谁看了不夸一句,好一个色胆包天。

      说话啊,温遥在心里催促,反驳魏延泽。

      陆时宇始终,没有开过口。
      哪怕魏延泽起身说:“或者,要是温遥走了呢?要是温遥离开你,喜欢上别人——”
      陆时宇终于说话了,如同坚硬的山石,裂了一条微不足道的缝:“随便。”
      淡漠,冷静,无动于衷。像最完美的石像。

      “你爱他吗?”魏延泽再次问他。

      那一刻,万籁俱寂。
      车辆行驶声,麻雀叽喳声,公园里孩童的吵闹,天鹅扑扇翅膀追逐行人,松鼠捡起面包屑爬到树上,苏格兰口音的大叔和妻子争吵。

      “不知道。”陆时宇说。

      温遥起身,离开,他不需要会员卡了,直接去买也可以,高价就高价吧。
      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温遥迎着寒风,迈开双腿跑向超市。

      魏延泽在他俩面前,仍然像个没事人一样祝福。
      陆时宇依旧对温遥很好,亲吻做.爱的时候还是那么热烈。
      三个月后,2013年的九月,陆时宇毫无留恋地返回美国,继续他的游戏制作。
      2013年底,12月寒冬,温遥没有告诉任何人,申请结束研究生课程,以硕士身份返回国内,他的导师十分惋惜,但尊重并祝福了他的选择。

      时光匆匆流逝。
      那年圣诞节,陆时宇没有回来,给他打了电话,两个人开始使用微信,偶尔视频。

      陆时宇没有问他为什么不想念书了,只是说:“回去之后做什么。”
      温遥躺在宁北家里的床上,那时候温勤志和刘丽蓉已经不在宁北了,为了给刘丽蓉治病,温勤志带刘丽蓉回了沿海老家,那里有治刘丽蓉这个病的国内大牛。
      “不知道。”温遥一心只想逃离,逃离任何与陆时宇一起走过的地方。但表面,他依旧赤诚地爱他,他笑着说:“在找工作,现在工作真难找啊。”
      “不急,”陆时宇温柔地安抚,“找不着也没关系。”
      温遥开玩笑:“那你养我?”
      陆时宇柔声答应:“好。”

      那一瞬间,温遥真想落泪,但他没有,翻了个身,轻轻叹息。
      “家里冷吗。”陆时宇问。
      温遥摇了摇头,盯着衣柜发呆:“爸怕妈冷,在家里装了地暖,他俩一走,都归我了,还有点热。”
      陆时宇放下手机,打开笔电上的文件,和他说话:“那就好。”
      温遥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有一点期待,但不敢再那么期待了。
      他挂了电话。
      十分钟后,陆时宇才知道他已经挂断了。他收起手机,专心工作。

      温遥想了很久,他以后想做什么。
      小时候的愿望无非是念书,赚钱,把妈妈接进城里过好日子。
      后来他爸回来了,轻而易举实现了他年少时的愿望,尽到了一个丈夫的责任,对独自抚养孩子长大的妻子无微不至。
      刘丽蓉那天在电话里偷偷说:“妈这十几年,没白等。”

      耳濡目染父母的恩爱,所以他愿意相信,世间有一心之人,他也愿意相信爱。
      但陆时宇并不爱他,只是成年人的互相陪伴,时日长久,习惯彼此罢了。
      就像人长大了,不复年少时无忧无虑、心无芥蒂。

      温遥从床上爬起来,振作精神,爱情没了,还可以搞事业。
      他是一个越挫越勇的人。

      这一年24岁生日,温遥独自度过,给自己买了一块双层巧克力蛋糕,吃了三天。

      他窝在家里上网找工作,饿了方便面,馋了牛奶糖,回来大半个月,厨房崭新如故。
      卧室里堆满他胡乱写画的纸团,温遥躺在床上看漫画和小说,爬起来斜靠床头浏览网页。
      元旦节那天,温遥无意中点进政府官网,他只是想进去看看最新政策,意外发现乡村在搞人才回引。
      是青岩下属的另一处小村落,深处大山腹地,公路都没修通那种,人要进去的话,只能走路,翻山越岭。温遥听老人们提起过,这里非常穷僻。

      温遥忽然想起,六年前上大学时,那位偷偷往他书包夹层里塞了四百块的小舅,就是这里的人。他靠自己的本事走出来,娶了他们村的媳妇,就在延会定居下来。
      “……”温遥扭头,墙壁上还贴着他中二时候的理想:为天地立心。
      还有火车站那个烙饼大爷,不知道他和孙儿近况如何。

      在认识陆时宇之前,那个满脑子宏大叙事的淳朴少年,还记得自己的理想是达则兼济天下。
      温遥起身,走到窗户边上,窗外很冷,冷空气在玻璃表面凝成白雾。

      晚上,温遥给温勤志打电话:“我想去饶岭。”
      刘丽蓉在旁边听:“去饶岭做什么?那里太穷了,崽,你怎么不在大城市找工作?”
      温勤志插嘴道:“问问原因,儿子,为什么想去饶岭。”
      温遥沉默,良久,轻声说:“爸以前就是从富饶的沿海去了内地吧。”
      温勤志苦笑:“那是因为工作原因,爸做的东西,不能在人多的地方。”
      尽管温勤志从没提过,但温遥隐约猜到一些。和刘丽蓉一样,母子俩都默契地不去问。
      “政府文件上说,下一个五年,就要全国全面脱贫,饶岭需要能干事的人。”温遥舔了舔干涩的下唇:“这些年太安逸,我也需要锻炼。”

      温勤志和刘丽蓉都不说话。
      年轻人其实不会说自己太安逸,只有一个可能,在找借口。
      刘丽蓉柔声问:“崽,到底怎么了?”
      温遥握拳,轻敲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我想做点有用的事。”

      这些年追着那个人跑,全是无用功。
      至少下乡,能做些有用的。

      温勤志拍桌决定:“好,不愧是我儿子。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你有理想是好事。你要去就去吧,但是,儿子,记得回来。爸妈就养了你一个。”
      温遥眼眶盈泪,抬头望天,良久,沉沉地答应了:“好。谢谢爸妈。”

      元旦假期结束,政府那边的工作人员给他打了电话,非常欢迎他这样的高学历人才返乡,支援家乡建设。
      他们把他大夸特夸,然后委婉地表示:“条件比较艰苦,工资也不高,你这样的人才,考中央都可以,你看…”
      温遥截住了他的话头,轻声却笃定:“我要回去。”
      那工作人员有些动容,良久,笑了笑,说句老实话:“你这样的年轻人,现在不多了。有也是冲着编制来的,没多久就遴选调回城里。”
      “其实有理想的人很多,”温遥像他一样委婉地说,“但他们都要养家糊口。”

      我不一样,我是个顾家寡人。

      工作人员笑了,开怀道:“好,同学,欢迎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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