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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40、

      魏延泽头皮发麻。
      这帮人就跟他妈说好了一样,一丢老婆就来他家发疯撒野,搞得好像他把他们老婆弄丢了一样。
      上一个在他家静坐示威的还是两年前的沈医生。
      他们那架势,仿佛摆明了在说,责任全在他魏大爷。

      陆时宇坐在他家客厅里,乔离端了红茶给他,陆时宇一口没喝,坐在那里像尊沉默的石像。
      魏延泽在他对面看杂志,心想,坐,你就搁那坐,坐着等你老婆回来吧!

      乔离看着陆时宇的情况实在不对劲,就像久经风吹的雕像,尽管外表维持着一丝不苟的严肃痕迹,内里却已经开始风化崩塌。
      陆时宇坐得那么直,眼神却仿佛呆滞了似的,薄唇紧闭,盯着虚空,不知所想。

      乔离是听说过陆时宇大名的,魏延泽那些狐朋狗友里,另一位天才人物,陆时宇很少和他们家来往,按魏延泽的话说:“他就怕我告诉温遥,他压根不爱他呗。”
      魏延泽对此评价道:“什么憨批,明明爱得要死要活,还在那自欺欺人,我呸!十四年了他都没看上过别的人,这他妈不叫喜欢?也只有陆时宇那憨批……哦不…”
      魏延泽想了想其他人:“算了,都是憨批。”
      但陆时宇,真是尤其嘴硬,十四年了,魏延泽怀疑他哪怕死了,全身上下化成灰了,嘴都他妈是硬的。

      自欺欺人的陆总,在温遥走的当天,中午抽空回了家一趟。
      那是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他们在一起十四年了,陆时宇自认为了解温遥,温遥心软易感动,对他好一点,他就会全身心地依赖他。
      所以他从来不认为,温遥真的会离开,哪怕经历这七年婚姻的磋磨,哪怕后来温遥对他说:“我好像没那么爱你了。”
      他以为,就这样过着吧,谁也离不开谁,一辈子不短,但也没那么长,没有长到陆时宇开始厌倦。

      只是他心里明白,从温遥说出那句“我好像没那么爱你”开始,两人之间积淀了十年的感情,在往后岁月中,滴水穿石般瓦解,终于在温遥递出离婚协议时,分崩离析。
      十四年的相伴,从未开口的感情,就这样无疾而终。
      一辈子,短得叫人心里发慌。

      温遥走了,清理干净了家里所有关于他的痕迹。
      陆时宇没有再去办公室,关掉手机,坐在沙发上,像一尊石像般,坐到了天黑,又天亮。
      这次真的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离婚协议留在茶几上,那是这十四年从热烈到淡漠的告别。

      乔离戳了戳魏延泽:“魏爷,陆总不对劲。”
      魏延泽冷笑,大声嘲讽:“他都不对劲十多年了,还怕这一时半会儿?”
      乔离怒:“快想想办法。”
      “…行,行。”魏延泽握住他的手,牵着他到自己身边坐下:“温遥从学校里辞职了?”
      “是啊,但他在经金学院,我还是他辞职后才晓得这事。”
      魏延泽冷眼旁观陆时宇,冷不丁道:“看来他的离开,是早就想好了。”

      魏延泽没忘记数年前在爱丁堡和陆时宇闹的不愉快,他呵呵一笑:“陆时宇,我认识的这么多人里边,属你嘴最硬。但你不知道,再深的感情,让你这么磨,都得磨没。”
      乔离戳了他一胳膊肘子,让他劝慰,不是让他冷嘲热讽。魏延泽摇头,示意他先别管。乔离叹口气。
      “夫妻间都有七年之痒。更何况两个同性,”魏延泽食指轻敲桌面,“没有孩子作为牵挂,离了就离了。”
      陆时宇终于开口,嗓音沙哑,沙沙地磨着喉咙似的:“你的意思是,有个孩子,他就不会走了。”

      魏延泽:“……………”
      乔离忍不住插嘴:“魏爷的意思是,同性间很容易腻。”
      陆时宇望向他,乔离无奈。
      “…都这么多年了。”陆时宇沉声道:“我以为爱或不爱,都无所谓了。”
      魏延泽竖起大拇指:“您老人家这个想法,那祝您分手愉快。”

      陆时宇起身,哪怕颓废了,他都十分自信笃定:“温遥不可能不爱我。”
      “他还爱你,为什么人要走啊?”魏延泽抱起胳膊笑:“陆时宇,他不仅走了,还让你找不到他。如果你能找到他,还来我这撒泼?”
      “你说,他消失得这么彻底,他还爱你?”
      这话陆时宇没法反驳,盯住魏延泽,乔离都害怕陆时宇一下发难,他伸出手拦在魏延泽面前。
      “帮我找他。”陆时宇最终没做什么,转身离开。

      温遥不爱他了吗?
      陆时宇不相信,但温遥亲口说过,他已经没那么爱他了,时间把一切都带走了。
      年少时,他们的相逢相遇相知,他拼尽全力全力到他身边,大雪、地震、天灾、异国,都无法阻隔他们之间的互相思念。
      可终究,时移世易。

      连陆时宇自己都开始相信,他或许并没有那么爱温遥,只是习惯了相互间的陪伴。

      我不信。
      陆时宇买了机票,飞去临安,温勤志和刘丽蓉夫妇住在那里。

      他像个尽职尽责的干儿子,代替温遥为二老尽孝,但刘丽蓉没给他什么好脸色,温勤志还会和他说两句:“不知道儿子去哪了,他给家里转了钱,就你俩离婚那天,然后再也没联系过我们。”
      刘丽蓉气得拍桌,指着陆时宇的鼻子骂:“我早就说两个男人间,没个一儿半女,迟早得分,像你这种权贵子弟,我崽怎么高攀得上?!现在好了,他不听我的,一意孤行跟你结婚,得到了什么?!”
      “连爸妈他都不见了!”刘丽蓉气极,眼泪不期然掉下来,她狠狠扭头,不再看陆时宇。
      温勤志搂着她,轻轻安抚:“别气坏身子,儿子那么大,一定有他自己的安排。”
      “他要是一直不回来咋办啊?”刘丽蓉靠在温勤志肩头痛哭:“连爸妈都不要了。”

      陆时宇心想,我伤了他的心。
      温遥是个很孝顺的人,自己赚的钱,他都花的很少,存起来给爸妈当养老基金,无论温勤志说过多少次不需要,温遥都一直存着。
      而现在,他把钱全部给了温勤志和刘丽蓉,自己身无分文地走了。
      他从陆时宇的世界里,销声匿迹。

      陆时宇坐在夫妇二人家里的阳台上,窗外人家养的鸽子放出笼,呼扇翅膀飞过去。
      遍地狼藉。
      他像一个苍老的老人,伸手拂过眼角,想象着那是他答应温遥结婚时,温遥拂过他眼角的指腹,他摸到了湿润的眼泪。
      他忍不住想象,那时候,温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那些话,揪着他的衣襟,不停地哭着重复,我喜欢你。
      在往后许多年里,他一直没有想清楚,那时温遥的心情。

      现在他知道了。
      是预感到终将失去,苦苦恳求却无法得到回应的惶然和失落。
      就像他找了所有和他俩有关系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他,温遥究竟在哪。
      陆时宇终于明白,在寻找他这件事上,他并非全能。只是他愿意被他找到。
      所以他总是轻而易举地到他身边。

      陆时宇在温遥父母家里守株待兔了半个月,然而温遥始终没回来过,也没有打过电话、发来消息,就连他父母,都没有他的只言片语。
      神通广大的陆总,生平第一次感到丝丝绝望。

      陆厉东打了私人电话,让他回家一趟。
      陆时宇离开临安,飞回京城。

      陆厉东和宁鸢都在。
      陆时宇推门而入,冷眼扫过这对看上去依旧年轻的父母,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陆厉东和宁鸢面对面坐着,像两个谈生意谈合作的人。
      陆厉东道:“他最近的状况非常不对劲,我希望请心理医生对他的精神状况作出评估。”
      宁鸢看着他:“十四岁后,做过精神评估吗。”
      “没有。”陆厉东公事公办地口吻回答道:“出看守所后,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但心理医师通过观察,认为他的反社会倾向仍然存在。”
      “二十年了。”宁鸢放下陆时宇的行迹调查资料:“我去看看。”
      陆厉东点头,坐回沙发椅背里,端起茶喝。

      宁鸢敲了敲陆时宇房门:“时宇。”
      陆时宇起身开门,宁鸢在他房间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询问道:“去周医生那里回访过吗。”
      “我没病。”陆时宇道,宁鸢笑了下:“没病为什么无缘无故打人。”
      陆时宇深吸口气,冷漠地注视她,仿佛她是个陌生人。

      但宁鸢是他的母亲。
      宁鸢心念微动,那样冷漠刺骨的眼神,明明是她的儿子,十月怀胎的骨肉,却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
      “时宇…”宁鸢深吸口气:“我希望你定期去周医生那里拜访,他和你爸爸是朋友,是一位靠得住的医生。”
      陆时宇说:“我没病。”
      宁鸢:“……”

      “你爱过他吗?”陆时宇忽然问。

      仲夏的热风掀开窗帘,窗沿上悬挂的风铃叮铃作响,窗台上一盆海棠,绿意盎然。
      宁鸢笑了下:“爱过谁?”
      陆时宇看着她:“陆厉东。”
      他叫他们的时候,都是直呼名讳,在陆时宇的世界,没有爸妈父母这样的辞藻。
      他叫温勤志和刘丽蓉爸妈的次数,都比叫生身父母的次数多。

      “你认为呢?”宁鸢和颜悦色地反问。
      陆时宇沉默不言,良久,哑声道:“没有。”
      宁鸢轻笑:“一开始,的确不爱他。”

      有多少年,母子俩没有这么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坐着聊天。
      或许从陆时宇生下来,对母亲的印象就十分淡泊,宁鸢长年累月不回家,他给她打电话,也是说不到三句就挂。
      小时候遇到了过不去的委屈,宁鸢的最后一句往往是:“去找你爸。”
      他找了陆厉东,对他说:“同学们都说我没有爸妈,是垃圾堆里的野孩子,我是吗?”
      陆厉东忙公司,忙家业,严肃道:“你是我儿子,我希望你不要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我们需要节省彼此的时间。”

      对一个孩子而言,世界冰凉而冷漠。
      直到他看到一个人,那么善良地为了不相干的人挺身而出。
      一开始只是好奇,后来不由自主地想为他好。
      那是黑暗中,难得一见的天光。

      “后来…”宁鸢交叠双腿,望向窗外:“这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全无保留地允许我不必承担身为妻子的责任。我没有为家里做过一顿饭,也从来没有相夫教子。”
      襁褓中的儿子留在国内,家人留在国内,她一意孤行回到美国。
      陆厉东只是撑着伞,送她离开。
      他不会说爱、喜欢这样的情话,宁鸢也从来不认为,任何男人能把自己留在妻子的岗位。

      “你和他很像。”宁鸢莞尔:“父子俩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陆时宇冷道:“我宁愿和他没有任何相似。”
      宁鸢点点头:“你这么说,我能够理解。”
      陆时宇陷进单人沙发里,翻看着温遥的旧照,他不知道看多少遍了,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一张张地摩挲,就像审视世界名画那样,仔细地用眼睛临摹,每一个细节,他的笑,他的无奈,他回头时睁大眼睛。
      合上照片,闭上眼睛,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原来他在他心里。

      陆厉东没敲门,推门而入,站在宁鸢身后,夫妻俩望着陆时宇。
      “我调查过那位教授。”陆厉东在对宁鸢说话:“没有污点,除了性别,作为陆家的媳妇,无可指摘。”
      宁鸢摆手:“性别也不是问题。”陆厉东沉默,应了声:“嗯。”

      “你爱他吗?”宁鸢用同样的话问他。
      陆时宇呼吸微滞,抬起头与母亲对视,宁鸢的目光意味深长。
      “…”陆时宇无法想清楚这个问题,他很迷惑,他想说不知道,但诚实的内心不允许他说出这样的话。

      宁鸢伸手,按上陆厉东搭在扶手上那只手。
      其实他们俩,都已经生出白发了。
      陆厉东反握住她的,五指收紧,握住了,但始终维持着宁鸢能随时抽出的力道。
      陆父严肃地看着陆时宇。

      这样细微的举动,分毫不差地落进陆时宇眼里。
      他张了张嘴,等到天地之间只剩下静默时,无法抑制地哽咽:“…爱。”
      在十四年前就装进心里的人,到十四年后才说出口,而那个人,已经失望地离开了。

      “时宇不再需要心理评估了。”宁鸢回头对陆厉东说。
      陆厉东握紧她,点了点头。

      温遥真的不爱他了吗?
      魏延泽那番质问犹在耳旁。
      陆时宇买了机票回宁北。
      如今高铁四通八达,再也不用在缓慢的绿皮火车上摇摇晃晃。陆时宇买高铁票到青岩,两小时不到,就到了新修的青岩火车站。
      和他上一次来这里,已大不相同。
      城市在发展,日新月异。

      陆时宇直奔那座百年古刹,古寺边有一棵千年银杏,挂满了情人的许愿。
      他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僧人并没有因为他们是同性而面露异样,反而笑着说他们是今天的第一对。
      还是那位僧人,十四年过去,他也老了,长出了白胡子。
      陆时宇给了很多香火钱,恳求取下当年温遥挂上去的那枚锦囊。僧人同意了。

      陆时宇找到熟悉的位置,年少时温遥挂在那里的锦囊,贴树干挂着,已经褪色了。
      幸好挂得隐蔽,这些年风吹雨打,锦囊依旧完好如初。
      陆时宇两只手狠狠发抖,他把锦囊取下来,温遥打了一个死结,陆时宇拆了很久才解开。

      他站在青石台阶上,拆开锦囊,取出两张纸条。
      一张是他的:温遥。
      另一张是温遥的。
      打开的时候,仿佛迎接决定这一生命运的结果,那么诚挚地恳求,衷心的盼望,浑身都在发抖,肩膀不停哆嗦,手颤得快要拿不稳。
      陆时宇慢慢地,翻开字条。

      褪色的名字:陆时宇。

      ——“我心里的人。”少年笑着说。

      那天天气晴朗,过往游人惊奇地看着,那高大帅气的男人蹲在地上,握住锦囊泣不成声。

      陆时宇回了宁北家里,疯狂给费尚远打电话。
      费尚远本来没接,几百个夺命连环call后,直接把对方拉黑,陆时宇又换号给他打,轮番轰炸了一周。
      费尚远简直不堪其扰,忍无可忍接了电话:“陆大总裁,你他妈有病是不是?!你打我电话干屁啊?”

      陆时宇坐在温遥的床上,眷恋地抚摸着他的书本、纸笔、床单、枕头。
      “你们在哪里。”陆时宇沉声问。
      费尚远无语:“我跟我男朋友?关你屁事。”
      “你和温遥,”陆时宇强调道,“在哪。”

      费尚远真想立刻挂电话,然而挂完马上对方又打过来,换了三个号码都逃不过陆时宇。
      费尚远真的是醉了,胡乱道:“我不知道!”

      温遥躺在他旁边,在看漫画。
      费尚远回头望向温遥,温遥开始蓄长发了,他都懒得出门,十天半个月没出去了吧。
      曾经的娃娃脸真的长开了,皮肤也变白了,眉清目秀的,足以令人心动。
      费尚远开了免提,靠到温遥身上,嘴里回陆时宇:“你丢了老婆,找我干吊啊?都说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爬!”

      费尚远挂了电话,抽出电话卡扔到茶几上。
      “老婆,你真打算永远不见他了?”费尚远头疼:“我倒是不要紧,大不了躲出国。你总不能跟着我出国吧。”
      温遥闲闲地,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再说吧。”

      当天晚上,陆时宇买了机票,出发前往深城。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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