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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许可 ...

  •   翌日一大早,师傅就上门换了锁,配了两把钥匙。

      聂霜将其中一把备用钥匙,塞进了自家门口的花盆下,转头,就对上傅聿时的目光。

      “嗨,早啊。”她略微僵硬地跟他打招呼。

      昨晚答应他留下,是因为被恐惧支配着。
      但早上起来,在家里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而这个男人还替她买了早餐,收拾好了昨晚看电影时被他们弄乱的客厅,心里忽然就涌出某种很微妙的感觉。

      仿佛他并非客人。

      “早。”傅聿时的目光逡巡在她身上,从头到脚打量着。

      今天她起晚了,闹钟响了后,她伸手关掉,一时忘记家里还有客人,翻了个身,又迷糊了过去,直到被换锁师傅的电话惊醒。

      来不及换衣服,她套了件大衣在睡裙外面,用发圈随手抓了个丸子头,将床头柜上的黑框眼镜架上,便急匆匆跑出来接待师傅。

      被他这样盯着,聂霜知道自己此刻很邋遢,下意识拢了拢外套,伸手将碎发挽到耳后,却见他低了头,无声一笑。

      “你要出门了吗?”见他穿戴整齐,她问。

      傅聿时没答话,而是抄着手从大门口走出来,弯腰,从花盆底下将她刚藏的钥匙摸出来,修长指节捏着钥匙柄,神色异常认真。

      “你这样,并不安全。”

      聂霜以为他要换个地方放,却听他问:“相信我吗?”

      她有些懵,没懂他的意思,但还是本能地点了头。接着,那枚钥匙,便落进了他的掌心。

      钥匙在他手上,就意味着他拥有了随时可以进出她家的资格。

      虽然知道他不会这么做。

      但这样的距离,合适吗?

      他们只是合作关系,她不能试图从他身上索求安全感,更不想让一个男人入侵她的生活。

      然而,傅聿时望着她的目光里似乎有个漩涡,她多看一秒,都会被卷入其中。

      沉默稍许,聂霜移开视线,点了头,“谢谢。”

      将钥匙收好,对面的人看了眼腕表,“我先走了,早餐在桌上,你记得吃。”

      “好。”

      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傅聿时脚下一顿,回头扫了眼聂霜黑色睡裙下白皙光洁的小腿,“先把袜子穿上。”

      “啊?”聂霜一愣,下意识缩了脚,“哦。”

      进屋换好衣服,洗漱完后,她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坐下,先给自己倒了杯温水,而后目光掠过种类丰盛的早餐。

      停在了豆腐脑上。

      谁大清早吃这么重口味的东西?

      她弯了下唇角,却还是伸手,将豆腐脑拿了过来。

      惊涛骇浪后,日子静水深流,等反应过来,新一年的头一个月已过了小半。

      被捡回来的小斑鸠呆头呆脑,被李早养得胖乎乎的,喜欢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人。

      小家伙是元旦节那天来烟雨的,大伙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元宝”。

      小元宝被众人从生死线上救回,又亲手拉扯长大,在烟雨的地位一度超越了壮壮。

      失了宠,壮壮不满地挥着小爪子,撕心裂肺挠着门板,呜呜的声音,委屈极了。

      李早抱起小黑狗,放在元宝的笼前,边顺毛,边语重心长跟它对话。

      “大壮你看清楚了啊,这是你元宝妹妹,以后可不准欺负它。”

      也不知壮壮是没听懂,还是故意赌气,李早话音刚落,它就朝着笼子咆哮,把元宝吓得登时缩成一团。

      “嘿,你这个逆子!”
      李早拍它脑袋,把一双狗耳朵竖起来,试图向它灌输尊老爱幼的思想。

      徐若从院里扒拉了些小树枝回来,想放进笼子里,给元宝模拟自然环境。

      怕这些枯枝伤了元宝,李早将东西扔了,两人又开始没完没了地争论起来。

      自打瓷器事故后,李早时不时就要嘲讽徐若两句,徐若也不甘示弱,两人互怼已成了习惯。

      不过,在工作上徐若倒像是换了个人,心静下来了,人也踏实了。

      只是,她总避着聂霜。小姑娘脸皮薄,没跨过心里那道关乎道德的槛,聂霜也没主动找过她。

      下午听到厨房传来震天骇地的响动时,她差不多忙完了。李早和苏行知都出门了,她不放心,过去看了眼。

      厨房乌烟瘴气,油烟窜进鼻腔,呛得她猛咳了起来。灶台和地上也都是湿哒哒的,走路都打滑。

      她抬手去挥烟雾,打开抽油烟机,推开窗户,捂着鼻子问徐若怎么回事。

      徐若几乎快哭了。

      “我只是想做个鸡蛋面,谁知道油一下就烧得那么烫,我一紧张,手抖了下,就把...把碗也一起扔锅里了。”

      最近两人吃饭都是一前一后,今日她收工晚,去餐厅见聂霜也在,就没吃。

      她没下过厨,觉得煮面这种事应该不难。
      “谁知道那油星子还那么恐怖,我手和脸都被烫到了。”

      她可怜巴巴地伸了手,把被烫的地方,杵到聂霜面前。

      “重做吧。”瞥了眼徐若红肿的手背,聂霜挽起袖子,淡淡开口,“你先去擦药,我做好了叫你。”

      徐若愣了下,反应过来时,聂霜已经利落地洗了锅,加了水,又拿着拖把,开始清理地面。

      张姐有事请假了,晚饭没着落,聂霜顺便也给自己做了份西红柿煎蛋面。

      两人对坐着,安静地吃面,谁也没主动开口。

      徐若不停往碗里加辣椒油,几乎把小半瓶辣椒油全倒进了面里。

      一碗面吃完,她泪眼汪汪望着聂霜,也不知是辣的,还是哭的。想说什么,又怯于开口。

      “喜欢这份工作吗?”聂霜忽然问她。

      虽然现在已经和瓷器修复建立了很亲密的情感连接,但徐若很清楚,自己最初入行的目的,并不单纯。

      还没来得及张嘴,又听聂霜轻描淡写地开口:“你来烟雨,是因为苏行知吧?”

      被看穿了,徐若并不意外,但承认这事,就意味着把自己的心摊开来,任人观赏,评判。

      她做不到,尤其还是在苏行知喜欢的人面前。

      “我只是把行知哥当成亲哥哥,从小习惯了他对我好,突然冒出个人分走了他的好,我有些不习惯罢了。”

      为了让聂霜相信,她打了个比方。

      “就像是独生子女的家庭,突然多了个弟弟妹妹分走父母的关注,不适应罢了。”

      聂霜微微沉吟了下,而后开口:“以后别吃这种醋了,你是他妹妹,而我跟他只是朋友,论亲疏关系,你可比我重要多了。”

      朋友?

      徐若仔细打量着聂霜。

      她轻颤的睫羽下,那双漂亮得像宝石一样的眼睛没有任何的闪躲,或是欲言又止。

      她似乎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出于某种私心,她不打算告诉聂霜什么,很快转移了话题,“那个想要把我开除的哥哥,他真是你男朋友?”

      聂霜顿了下,放下筷子。

      怕在苏行知哪儿穿帮,她微微点头。但撒谎这件事,她毕竟不擅长,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便多解释了一句。

      “不过,我们之间没什么感情的。”

      徐若挠了挠后脑勺,费力琢磨着这句话。她的意思是,她跟对方在一起是因为父母之命?

      然而,想起那日,那个看起来很绅士的男人几乎要把她凌迟的眼神,徐若打死也不相信他对聂霜没感情。

      自己的事还没解决,徐若也无心掺和别人的感情,见聂霜起了身,开始收拾碗筷,她没再瞎琢磨,怯怯地开了口。

      “对不起聂霜姐,之前的事是我错了。”

      话题终于回到了原点。

      以为她会趁机责骂或是教育自己两句,没想她只是轻笑了下,“早点下班吧。”

      今日天气还算不错,没下雨也没起雾,暮色中甚至还残余了一点绯红。

      聂霜慢悠悠踱步到院子里,这天寒地冻的季节,桂树下竟长出了不少杂草,东倒西歪,生命力顽强。

      她从工具箱里翻出把铲子,准备把这些注定过不了冬的杂草除掉。

      铲子边缘刚扎进土里,她就停下了。

      它们在凛冬挣扎着破土而出,又如此拼命地去接近阳光,倔强地对抗着寒风,她为什么要如此轻易地,就扼杀了这些小生命的渴望?

      生命不论贫贱,都同样珍贵。她收了铲子,蹲下去,伸手摸了摸在风中颤颤巍巍,摇头晃脑的纤弱叶子。

      “小朋友,你要争口气噢。”

      离除夕还有一个月,负责伙食的张姐彻底请了个长假,准备回去照顾刚生产的女儿,于是吃饭就变成了个大问题。

      这个时间点也不好找兼职,吃了两天油腻的外卖后,大家决定亲手上阵。除了险些把厨房烧了的徐若,其余人轮流做饭。

      轮到聂霜,她会包饺子,能炒些简单的菜,但复杂的荤菜把不准火候,水平忽高忽低。

      苏行知看不下去,主动提出帮忙,两人搭伙,一人主素,一人主荤。

      她刚淘了米,把电饭煲插上,徐若就跑进来问狗粮在哪儿。

      聂霜指了指柜子中间的某层,见徐若的视线老是找不对,索性亲自过去翻出来,递给她。

      “小霜姐爱你哟。”徐若接过东西,风风火火跑了出去。

      见到两人的互动,苏行知有些震惊,“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聂霜笑笑,“昨晚,一顿面换来的。”

      苏行知点点头,“谢谢你,小霜。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大的事,你对徐若还能做到毫无芥蒂。”

      聂霜拿了颗蒜,边剥边说:“难不成行知哥以为,我嘴上让她留下,私底下还要苛待她?”

      指甲定时修剪,只有很浅的边缘,她剥蒜时没注意,把指缝弄疼了。

      见她皱眉,“嘶”了声,苏行知很自然地接过她手头的蒜。

      “我只是觉得徐若这次犯的错有些严重,你对她严厉些也是应该的。”

      “徐若这姑娘人不坏。只是之前对我有些误会,再加上年纪小,没遇过大事,缺了点承担的勇气罢了。”

      两人配合默契地把午饭做好。

      聂霜原本觉得自己炒的还行,但看见苏行知那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她被打击得话也不想说了。

      还好,她有一群可爱的,很会捧场的同事。

      “咱烟雨要是哪天开不下去了,改成饭馆也一定能荣登网红打卡榜。”徐若不吝赞美。

      李早不乐意,“打住!你可别咒烟雨啊!”

      “我们负责做饭,你俩负责洗碗。”苏行知有时也受不了这两人互怼。

      李早哀嚎一声。

      徐若抓住机会怼他,“没见过这么懒的人。”

      李早冷静反击,“我也没见过喜欢栽赃陷害别人的人。”

      徐若眼睛一红,“你还有完没完?”

      “年底了,我们要不要搞个团建?”聂霜适时转移话题。

      苏行知附和地点头,“是该找个地方好好放松下。”

      “我想泡温泉。”徐若气还没消,瓮声瓮气地道。

      “泡温泉......”瞥了下眼睛发红的人,李早不敢再煽风点火,“温泉挺好的。”

      聂霜拿出手机,想搜索下沂市附近的温泉,恰好收到一条信息。

      是傅聿时发来的手表照片。

      [修好了]

      按照他之前的说法,她以为起码得等他回国后,才会有时间修理她的东西。

      没想到这么快。

      带着意外的惊喜,她点击图片,放大。

      时针已从凝固的旧日时间,变成了此刻的十二点四十三。不但重焕生机,就连表盘和表带看起来都比之前更有光泽了。

      这表是爷爷传给爸爸,爸爸再传给她的,象征的意味远大于功能性的用途。

      表的岁数比她还大,以为会陪她一辈子,就像爸爸在身边一样,却在她刚回国后就毫无征兆地停了。

      那时,她正要去处理周玉山走后烟雨遗留的问题,心里害怕,就将平时锁在抽屉里的手表拿出来戴上。

      发现表停的时候,她站在街头,被某种难以名状的孤独包裹,觉得爸爸已经不再守护她了。

      茫然四顾的热闹中,眼泪不自觉就掉下来了。

      聂霜知道傅聿时技术高超,也从没怀疑过他的话,但亲眼见到指针重新走动,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眼眶忽然变得温热。

      被一层薄雾蒙了眼,聂霜低着头,平静了好一会,才给他回复过去。

      心里太开心了,她找了个打滚的表情包发过去,想起还没给修理费,边斟酌着措辞,边在手机上敲下几个字。

      但还没发出去,对面的徐若就提起了西川温泉,“离得近,口碑好,就是有点贵。”

      她放下手机,随着其余几个人一起,不约而同望向李早。

      被寄予厚望,李早难得生出点老板的自觉,将筷子一放,挺直了胸板。

      “不就是泡个温泉嘛,能有多贵?咱烟雨今年可是赚了钱的!”

      此刻,八千公里外的瑞士,傅聿时刚结束冗长的会议。

      在等待下一场会议的间隙中,他抽空给聂霜发了这条信息。

      其实手表的事,明天回国再谈也行。只是,刚才开会,他好几次开了小差,脑子里不由自主闪过她的脸。

      “原来你喜欢的女孩,是可爱型的?”

      同事迟越转头不小心瞥见他手机上的表情包,一脸震惊。

      可爱?

      短暂跌入时空缝隙,傅聿时不由自主想起了些旧日往事。

      天色阴沉的音乐之都,同样心情沉郁的他,刚搬进公寓,一个中国女孩就来敲门。

      去之前本打算住酒店,一个师兄说他有个学音乐的朋友,临时搬走了,房子还剩一个月租期,正好适合在维也纳短暂逗留的他。

      住在人多的地方也好,起码不会胡思乱想,他同意了。

      门被敲响时,他正在整理行李,起身去开门,眼前毫无预兆出现了个漂亮的中国面孔。

      女孩向他借电饭煲,被告知没有后,她还想说些什么,他兜里电话响起,情急之下不得不关上了门。

      晚上出门办事,他因那段时间过度焦虑,刚出了门就有点胃痉挛。

      他并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偏偏隔壁住了个爱管闲事的开朗女生。

      她热情递来胃药,他不需要,却痛到无力开口解释。

      在楼下大厅看见垃圾桶,他正准备将药扔进去,她却在那一刻突然转身。

      将他抓包后,她甚至苦口婆心劝他别折腾自己的身体。

      鬼使神差地,他竟然在她明亮的目光中,乖乖将药重新塞进了包里。

      但她不知道,那并不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从往事抽身,傅聿时的视线落在会议室桌上的玻璃花瓶上。

      一束矢车菊永生花,静立在瓶中,让他想起了如今的她。

      冷色调,静默无声,再没当初的莽撞热情。

      但那种冷淡的安静下,却藏着令一个深邃幽微的世界。

      依旧让他着迷。

      至于此刻流露的“可爱”,大概是对他敞开心扉的表现。

      虽然,只是朋友的那种。

      手机界面一直显示对方输入中,却始终没有新信息过来。心里有些烦躁,他敲下几个字发了过去。

      [在做什么?]

      收到了张食物的照片。红彤彤的辣椒铺满白色餐盘,典型的川式风味,点击放大,像是水煮鱼片。

      [你做的?]

      [我没这个手艺,是行知哥做的]

      他放在手机键盘上的手,顿了下。脑子里琢磨着什么,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摸了半天,没摸到。

      抬起头,捣鬼的迟越在他冷冽的目光中,将水送到了他手中。

      “手表是这个女孩的?”

      他很清楚这几天傅聿时在修一块表,技术难度不高,就是缺零件,为此他跑了好几个地方,还拜访了一些老师傅,费了不少劲。

      问起来,他只说在帮一个姑娘的忙,不用猜,也知道对方在他心里的份量。

      知道迟越在好奇什么,傅聿时也没避讳,“是她。”

      一语双关。

      迟越来了兴致,“可是你在这儿替人修表,人怎么在跟别的男人吃饭?”

      “他们只是同事。”

      “只是同事你紧张什么?”迟越看热闹不嫌事大。

      “很多恋情都是从同事开始的,人家近水楼台。你啊,机会渺茫咯。”

      傅聿时将手机往桌上一扔,冷冷扫他一眼,“下场会还开不开?不开我走了。”

      迟越顿时怂了,好声好气拉住他,“别啊!人家辰星的大小姐约你合作,都约多少次了,你不能答应了又爽约。”

      又狗腿似地献计。

      “虽然你已经失去了先机,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更何况你是傅聿时,光是这张脸就够碾压对手的了。”

      他并不认为一纸合约真的就能将人捆绑住。自动屏蔽掉迟越的胡言乱语,那句“近水楼台”,让他想起了什么。

      那晚的事让他心有余悸,哪怕换了锁,加强了安防,但他知道,问题的根本没解决,她内心的恐惧依旧存在。

      拿起手机,傅聿时拨了个国内的电话出去,“章叔,麻烦你去帮我看一套房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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