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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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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一座庄严富丽的府邸门前。
君蕊掀开车帘,望见一抹曙光隐没在翘起的飞檐下。她母亲把她拉回去,伸手给她整理发辫,温声叮嘱道:“一会儿见了你唐伯母,可要乖巧些。”
同车的宋妈正挽着盒子下车,闻言回头笑道:“太太放心吧,咱们小姐这样俊俏,谁见了不爱呢!”
这时已经有唐家的下人开门出迎,赶着下了台阶,满脸堆笑,帮忙掀车帘、搬垫脚的凳子,口中忙不迭的请安:“五太太好,三小姐好,这好有十来年没见了,我们太太惦念得很呢,早问过好几遍了。”
宋妈搭着她的手下车,顺口打趣道:“你们如今是天上的人物,我们哪里敢高攀哟!”
“老姐姐这话是臊我呢,我们不过是下人。”溜眼打量君蕊,口中“呀”的一声,惊道,“这是三小姐?莫不是观音座下的龙女临凡了!”
君蕊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低了头,身子往母亲身后藏了藏。
“你还是这样诙谐,怪不得你们太太一天一刻也离不开你。”方太太大方自若,一面下了车,回身来接君蕊,一面笑道,“快别打趣我这丫头了,她腼腆。”
初春的天气还凉,君蕊里面穿着袄裙,外面还套着一件棉袍,都是方太太压箱底的好料子做的,就是样式不时兴。君蕊平常穿惯了学生服,乍一穿这种老式的袄袍,总觉漏风,下了车,便伸手拉一拉袍角。
门房招呼着两个半大小子将马车赶了去了,君蕊跟着母亲往里走,一路穿厅过堂,进了一个偏厅,正冲大门摆着一张紫檀大案,案上设着鼎,鼎里焚着香,墙上挂着三圣图,两边是字联,未及细看,丫头打起帘子,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人迎了出来。
君蕊知道,这就是如今实控四省权势滔天的唐家的当家太太,也是只存在于长辈口中的、她那个儿戏一样的“未过门的婆婆”。
从小君蕊就模模糊糊的知道,女孩子大了是要到婆家去的,但在她的感觉里,这是远在天边的事,如今天边的事冷不丁到了眼前,君蕊的感觉除了茫然就是恐慌。
唐夫人倒不端架子,上来就拉着方太太的手,亲亲热热地问候道:“芬妹,别来无恙啊。”
方太太笑道:“托福,一向都好。”两人牵着手进去了。
君蕊跟着蹭进内室,扑面的暖香,定了定神一看,南面安了大玻璃窗,窗下是炕,炕中间安了一张炕桌,桌上放着全套烟具,唐夫人拉着方太太,两人一人一边坐下寒暄,唐夫人身边又有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孩儿,看穿戴不像是丫头,大概是亲戚。
有婆子搬来一张椅子放在方太太身边,又在椅子上铺上一个绣垫,方太太拉女儿道:“快问唐伯母好。”
君蕊小声说了,唐夫人笑着点头:“好,好,你也这么大了。”见她半垂着头坐下,神情拘谨,样子尤其可怜可爱,心里不由喜欢了几分,指着身边的少女说,“这是我的外甥女,你们小女孩子玩去吧,在这里倒怪拘谨的。”
听唐夫人这么说,那少女便笑盈盈的起身道:“姨妈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妹妹。”
方太太自然也不好没有表示,当即褪下手上一只镯子,笑道:“实在不知道你这里还有娇客。来得匆忙未及备礼,这个小东西你拿去玩吧。”
虽然唐夫人口中说的是“你们小女孩子”,其实这姑娘的外表要比君蕊成熟得多,君蕊还略带稚气,这姑娘却已全然是大姑娘的样子,她肤色白皙,头发浓黑,也不知她父母怎么生出来的,看上去既古典又洋气,耳朵上戴了一对钻石坠子,行动间叫人的心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君蕊才见了她,心里已经生出几分敬慕和向往,眼睛不由跟着她转。
那少女推辞了两次,直到唐夫人开口,才蹲下身接了,又来拉君蕊的手,将她带出房门,吩咐婆子道:“煮一壶好茶来,再上些点心,我和方家妹妹要用的。”
吩咐完了,便带着君蕊径直往东侧间走。
君蕊暗想,似乎她和这个婆子之间有些龃龉。
唐家现如今住的这套府邸原是前朝的王爷府,唐家举家搬进来后,进行了一番大改大建,但终究时日尚短,很多房间还没有排到,君蕊进了东侧间,只觉得阴冷,强忍着坐了,微笑道:“你我还没有互通姓名呢。”
那少女催着婆子匀了两个炭盆送来,一面俯身拨了拨炭,罩上罩子,将脚搭在上面取暖,一面漫不经心地道:“我姓宋,叫宋惜春,现在你知道了,我也知道你叫方君蕊。”
她转过头来盯着君蕊,眼神里带着掩饰过的探究和不满,想要装作友好却不成功的样子。
君蕊愕然,想不到她离了唐夫人眼前,竟和变了一个人似的,举止粗野,待客无礼,白瞎了一副好相貌。君蕊最烦这种两面派,当即扭过头去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再理会这个人。
她不言不语,宋惜春倒大肆打量她,心想,原来这就是唐起运的原配,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嘛!
又暗嘲道,想这些做什么,难道你还打算给他做小老婆,提前相一相大妇好不好相处吗?宋唯,你可不能学卡米拉那种没底线的小三!
——现在的宋惜春早已不是原装,她叫宋唯,来自百年后,是一名职场精英,飞机失事后稀里糊涂的成了百年前的宋惜春,一个勾引表哥不成、羞愤投水自尽的落魄小姐。
宋唯大学是学外贸的,说的一口好英语,身体恢复后,本来自信满满的想着靠自己的本事谋生,等了解了外面社会的情况后才发现,这个时代根本没有给女性准备社会上的位置,女性的唯一出路就是嫁人。
了解到这一现实后,宋唯颓废了几天,终于决定老老实实的做宋惜春。可宋惜春也不是好做的,她名义上是唐夫人的外甥女,其实不过是唐夫人娘家庶妹的女儿,地位尴尬,况且先前还“妄图勾引”唐夫人的独子,上到唐夫人下到扫地的婆子,对她都有些瞧不上。
为了改善自己的处境,宋惜春一面拿出应付客户的专业态度对唐夫人百般体贴讨好,一面做出一副对唐少帅不假辞色的样子,以示悔过。
谁知她这种反常的举动反而引起了唐少帅的注意,加上种种机缘巧合,两人的关系如今反而变得暧昧不清……
宋惜春想起那个英俊桀骜的男人,心里不由泛上一丝酸甜。
先前那婆子端着一个茶盘进来,将香茶点心一样一样的摆上桌子,对君蕊笑道:“三小姐,这是府里新来的厨子做的西洋点心,你尝尝。”
君蕊忙笑着道谢,又好奇道:“怎么你们都认得我?”
听了这话,婆子待要回答,先掩着嘴笑了,看了宋惜春一眼,才道:“您是——这哪儿能不知道呢!”
虽然什么都没说,两只眼睛一扫,却像是什么都说了。
君蕊也想到了,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便低了头,拈了一块点心,慢慢端详着,好像能从上头盯出朵花来。
宋惜春脸色难看,眼看着就要发作,又强忍了气,才要说话,就听外头下人叫道:“少爷回来了!”
君蕊不知唐家家事,并没看懂这番眉眼官司,正懵懂间,就见宋惜春转怒为喜,猛的站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回身来拉君蕊,脸上带笑:“表哥回来了,方家妹妹,你也该去见见。”
“你干什么!”君蕊险些被她拉得一踉跄,下意识一挣,怒道。
拉扯间,宋惜春的手不知怎么碰到了炕沿上,痛得她“啊”的叫出声,姣好的脸蛋都扭曲了一瞬。
下人们见两个小姐闹起来,生怕担责,忙去告诉了唐夫人,唐夫人正和儿子说话,闻言就道:“这个春儿,这些日子我还当她懂事了,谁知又变回老样子!”这么说着,脸上不禁带出些厌烦来。
唐少帅垂了垂眼,状似无意地道:“还是先问明白什么事才好,未必就是她的错。”
闻言,唐夫人倒没说什么,方太太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唐督军年过半百,只有一个儿子,就是这唐起运,因为是独苗,从小就百般溺爱,幸而这唐起运也争气,从西洋留学回来后,便在唐督军幕中做事,风评一向不错。
和天底下所有的丈母娘一样,方太太看这未来女婿,也是越看越得意,但就在这一瞬间,方太太本能的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唐夫人很少驳儿子的话,想了想,对下人吩咐道:“把小姐们请过来。”
等两个姑娘来了,唐夫人看两人脸上都没什么气恼之色,就知道没什么大事,便略过宋惜春,只拉了君蕊的手,抚着她的背笑道:“和你妈在我们家住下好不好?”
君蕊看向母亲,见方太太微微点头,才抿嘴笑道:“打扰贵府,实在不知怎么感激才好。”
趁着唐夫人和君蕊说话的工夫,宋惜春退到唐夫人身后,暗暗给唐起运飞了一个半嗔半怨的眼色,唐起运回以一瞥。
唐夫人又指着儿子道:“这是我的儿子,你就叫他……叫他一声哥哥罢了。”
君蕊这才正眼看那唐少帅,就见他约有二十来岁,大概是刚从外头回来,一身军装,身形挺拔,军帽拿在手里,头发短短的,长相英俊端正,偏生了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眉眼间便无端多出几许风流来。
君蕊不太会品评男人的长相,也觉得他这张面皮算得上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