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梦我》狼空

16、山野之中

　　前往山林的道路就在驿站对面。
　　那有一条向下的小道，进了小道能看见浅浅的溪流，而溪流之上用石砖铺了一条小石桥。过了石桥便是进山的路。

　　沈郁随在唐木识身后，阳光透过镜片照耀进他的双眼，他微微眯着，开始后悔没戴个渔夫帽遮一遮。

　　好在进山之后阳光就被参天大树挡在外面，落下一地斑驳树影。

　　唐木识腰间别了匕首，胸前挂着相机，身后背了包裹，浑身上下都没闲着，看上去很有经验的样子。

　　他们目的地是山野中的河流，并不需要登至山的高峰，而是在山脚下前行。
　　沈郁平时缺乏运动，没走多久便开始感到有些累了。

　　他问唐木识：“你以前经常到外面野钓么。”

　　唐木识刻意放缓步伐，点了点头：“这两年比较多，山野僻静，能很好的感受自然，不掺杂一点外面的喧嚣，所以我就喜欢到这样的地方来。有时候也会直接扎帐篷睡在里面，等凌晨四点钟的时候再醒来。”

　　“凌晨四点？这么早醒来干嘛？”

　　“等日出啊。”
　　他笑着，抬手朝远处露出一角广阔天空的地方比划道：“那就是东边，如果到达更高的山顶，看着天色破晓，一道朦胧的光亮从天边缓缓上升，就好像是和太阳一起再度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沈郁听他描述完，脑海中也浮现出畅想的画面。
　　他是个漫画家，想象力排在第一位。对于漫画来说，他像是把梦里的场景注入其中，而对于唐木识的描述，他却仿佛真实地看见对方站在黎明的光辉中，笑容灿烂。

　　这些年他真的在竭尽全力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并且乐在其中；而自己却是长期沉浸在这个世界的阴暗里，从而把那些长久的寂寞与不可言说的苦痛倾注在作品中，描绘出来，黑暗且畸形。

　　这么一看，自己的生活和他的生活真是大相径庭呢。

　　沈郁望着他所指示的方向，目光迟迟收不回，饱含了向往与有所期待。

　　“你也应该出来走走。”
　　唐木识跨上一个挡在路中间的土墩，回头伸手准备拉他一把。
　　土墩不高，很容易攀过去，但沈郁还是伸出手来拽住他的手。
　　唐木识说他和这个地方的护林人认识，以前来过两趟，都是钓鱼，钓完了就在落日下返回。有次见到一条大蛇拦在道上，把他吓了一跳，后来他等大蛇过完道才心有余悸的走回去。

　　沈郁怕蛇，一听这山里有蛇，顿时语塞了。

　　见他愣住不说话，唐木识问：“你害怕啊？”

　　他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害怕，便摇了摇头：“蛇没什么可怕的。”

　　“那就好，说不定一会儿还能遇上呢。”
　　唐木识似乎有意说这话来吓唬他，脸上闪过一丝狡猾的微笑。沈郁四下瞥了瞥，没见到其他爬行动物，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但还是对蛇含有阴影，于是脚步更加谨慎了起来。

　　他想起自己读小学时，有调皮的同学为了作弄他，把一条死掉的蛇偷偷塞进他的书包里。等他上课翻开书包找书时，手上摸到滑溜溜的东西，一垂眼看见是条蛇，当下就被吓哭了。

　　这事还被同学嘲笑过一阵呢，恐怕对蛇的阴影就是在那时产生的。

　　唐木识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用驱蚊喷雾喷在他身上，嘴上说：“刚刚忘记了，得喷点才行，这蚊子可比蛇毒。”

　　沈郁强装镇定，面如冰霜，看上去好似什么蛇啊蚊子的都不放在眼里，但对方要给他喷各种驱虫雾气时，还是乖乖站好，任其喷个遍。

　　山野中有条河流，大概走半个多小时就能到，离主道也近，太深的地方唐木识也不敢带沈郁进去。这片地儿他熟悉，所以心里有底。

　　当走到目的地时，他对沈郁说：“就在前面了，听见了吗？”

　　沈郁细细听，风吹树梢，鸟儿扑翅，还有河流潺潺的声音。
　　“水声吗？”他问。

　　“对，我们到了。”

　　拨开遮在眼前的树枝，正前方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河流，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而河流两边铺满了天然石子，树影摇曳，地方空旷，确实是个扎营钓鱼的好位置。

　　唐木识带着沈郁小跑过去，脚下的稀碎石子踩得沙沙作响。沈郁一个脚滑不慎跌了一跤，手掌撑在地上，蹭破了点皮。

　　听见声音，唐木识急忙回头，见他有些尴尬的从地上爬上来，拍了拍手上的沙子。

　　唐木识略带宠溺的笑了下，问：“还好吧？”

　　沈郁摸了摸手掌，“还好。”

　　见他皱着眉头，唐木识便走过去，抓住他的手瞧了一眼：“嗯，破皮了，在河流里洗一下吧。”
　　他说着拉开背包的拉链，从里边拿出一个小药箱，取了一片创可贴。

　　沈郁便小心翼翼走到河流边上，蹲下身子把手伸进清澈的水中。
　　水很凉，流过指缝之间的感觉很是奇妙。

　　唐木识走到跟前，用手帕给他擦干净，打算给他的手喷点药再贴上创可贴。沈郁却说：“我自己来。”
　　他拿过对方手里的东西，兀自处理起擦破的小伤口。

　　一旁的唐木识寻了合适的地方，把包和其他挂在身上的东西都放下。
　　他还带了张野炊毯子，从包里取出来放在一边，用匕首割了一些草放在合适的位置，然后铺上毯子，这样坐上去时就不会太硌屁、股。

　　沈郁处理好伤口，把药放回小药箱里，见唐木识搞得像野炊似的，便笑了下：“没想到你还带了这些呢。”

　　唐木识正在毯子上摆放两瓶饮料和一些食物，声称：“钓鱼是个耐心活儿，我可不想你待着难受。”

　　他拿起一瓶水递过去：“渴吗？”

　　沈郁接过，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喝了小半瓶。在路上时想不起来渴，这会儿倒感觉口干舌燥的。

　　唐木识忙活完后，又开始处理钓竿。他一抬头，看见前方远处的山峦，阳光洒在上面，像铺上了一层光辉。
　　他示意道：“你看。”

　　沈郁便也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见几只白鹭悬在竹梢上，又扑腾翅膀飞向远处山峦。

　　蓝天之下，山水之中，野风四处来，吹动旅人头顶的帽檐，拂起俩人的衣袂。

　　沈郁算是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岁月静好，吾伴我身。

　　“来，这是你的。”

　　他接过唐木识递过来的钓竿，对方问道：“以前钓过鱼吗？”

　　他回答：“没……”

　　“那我教你吧。”

　　唐木识走近河畔，扭头对他说：“把鱼钩这样甩进水里，看准了甩。”
　　只见他十分熟练地摆动双臂，鱼线在风中形成一弯长长的弧度，然后钩子入水，顺着河流微微摆动。
　　“来，你试一下。”

　　沈郁很仔细的观察他方才抛线时的状态，也复刻了“甩”的动作，虽然抛得有些歪，但好在落到了水里。

　　唐木识称：“很好，看来你很有天赋嘛。”

　　他不由得乐呵道：“这还需要天赋吗？”

　　“当然了，你以为谁都可以啊？”

　　沈郁流露出略加自豪的神情，对方还是和年少时一样，不吝啬向他表达任何赞扬。

　　“你要是站累了就坐到后边去，也可以把钓竿支起来，等浮漂动了你再提起，说不定是鱼上钩了，不过得慢着点，别把到手的鱼吓跑就行。我是喜欢握住杆，这才有钓鱼的感觉嘛。”

　　听他这么一说，沈郁也没好放下杆子，他觉得握在手中更有意思，像是在掌控某样东西，又像是一个猎人般，窥视着即将上钩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