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梦我》狼空

2、久别重逢

　　次日晌午。
　　自晨曦降临过后，便一整天都阴云密布，下起蒙蒙细雨。

　　昨日在叔父的古玩店听他提起唐木识的事，沈郁就一直耿耿于怀。
　　他又把家中里里外外清扫了一边，现如今这套房转到了他名下，还有父亲的一笔积蓄，其实是早年间拆迁分下来的钱。
　　叔父说这笔钱父亲一直留着，想着沈郁有朝一日会回来，到时候他要是结婚了，总得要些钱的。
　　沈郁觉得这是父亲醉酒后说的梦话，他不过是怕自家儿子要是不成亲的话被人戳脊梁骨罢了，就像以前大家戳他脊梁骨一样。

　　门前笼子里的鹦鹉依旧唤个不停。沈郁接手父亲的工作，给它喂起了食物。
　　那鹦鹉会学舌，总是仰起脖子嘤嘤：“吃了吗，吃了吗？”
　　它问人吃了没，兴许是它自己饿了。
　　给鹦鹉喂饱饭后，沈郁用食指勾勾它的红喙。小家伙把脸甩开，似乎很不乐意它碰自己，而后又开始叫：“吃了吗？吃了吗……”

　　沈郁靠在窗台前，望天色变幻，听雨声淅沥。见阳台上一盆干枯的植物，细小的枝叶被风雨打落，孤零零地飘散在地。
　　他忽想起，以前唐木识的母亲爱花，院里总是摆了满满的花卉。
　　要去看望一下才行。
　　他看着天色露出抹笑来，兴许是庆幸找到个去唐木识家的理由，与他见面的理由。
　　于是忙踱步出门，顺手从门后取了把黑伞。

　　他撑伞在雨幕中行走，环顾了一遍街区，没瞧见卖花的地儿。于是穿到景区门前，在门口盘旋了下，便抬手示意售票员。
　　售票员还记得他，从亭子的小窗口内伸手出来打招呼：“小郁啊，去哪呢？”
　　沈郁从裤兜里掏出五十块钱，说：“那个，我进去买束花。”
　　售票员和他叔父认识，不值班的时候还经常邀对方喝茶。
　　他称：“景区的业主买什么票啊，进去就得了。”
　　沈郁手中的钱已经掏出来了，便悬在了半空。
　　售票员又说：“下雨呢，赶紧进去吧。”

　　“好……谢谢。”
　　“客气啥？”
　　沈郁朝对方礼貌点头，撑着伞便进去了。
　　江南烟雨古镇，在淡季时人少，并且还没完全商业化，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他踩在被雨水洗刷过后无比光滑的石板路上，步过烟雨长廊，总算望见了一家花店。
　　店门前就已经繁花点缀了，迈进去，仿佛真走入了秘密花园一般。
　　沈郁站在店内挑了挑，看中了一盆摆在地上的橙色花朵，长得可爱艳丽，大扁叶，形态也很好，于是就选了它。
　　他买走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花叫什么名字，付了钱，抱起来就踱步出门了。
　　迈入细雨中，他离开景区，凭着记忆前往唐木识家。
　　前街第三行的巷子里，他记得巷口长了一棵古老的槐树。
　　当寻到地方后，放眼望去，那棵树木依旧还在。
　　“就是这了。”
　　他心里默念一声，却在树下踌躇不前。
　　那条巷子不深，细细闻，似乎能嗅到风中带来沁人心脾的花香味。
　　沈郁心想：“他家还在养花吗？”
　　紧接着垂眼看了看自己抱在怀中的花盆，会心一笑，原来是自己怀中花的香味啊。
　　他撑着伞，迈入初夏的梅雨。穿一身白衬，却已不是少年模样。
　　沈郁走进巷内，听见一阵笛声，悠长，悦耳，似乎又夹杂着哀愁。
　　笛声就是这样，有着道不明的惆怅。
　　不知何人在雨天吹笛？
　　他循着笛声过去，距离越靠近，心中的期待就越强烈。
　　不知为何，竟浮现出莫名的紧张感来。
　　那笛声的源头貌似就来自唐木识的家。
　　他站在那扇敞开的院门前，微雨濡湿他前额的头发，似乎有那么一刻，也淋进了他的眼睛。
　　那双微微泛红的目光之中，是门内院中吹笛的男人。
　　确认了，是他。
　　屋檐之下，雨打青石。
　　眼前的男人便是唐木识。
　　一头短发剪的很精神，双眼丝毫没有中年人的疲倦，依旧有神，饱满温和。他靠坐在木藤椅上，似乎被那一刹那的脚步声吸引，怔住。
　　唐木识手抵长笛，吹出最后一个音后停止，望见门前站着的人，一时间看出了神。
　　俩人默默相视好一会儿，唐木识先开了口：“沈郁？”
　　喊出名字时，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还不太确定，眼神紧紧盯住对方，再度确认：“是沈郁吗？”

　　沈郁下意识往门内迈了两步，他紧紧将花盆护在伞下，而后露出了笑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唐木识看上去有些激动，甚至说话都不太利索：“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
　　他迈到沈郁面前，瞧着他的面容，欣慰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他还是那个样子，一旦笑起来，就让人忘记了阴郁的雨天。好似有一束阳光照耀在身上，暖暖的。

　　一时之下，沈郁不知该说点什么，便笨拙的将花盆递过去：“送你的，我记得你妈妈爱花……”
　　他说这话时往院落瞟了一眼，却见四处很是空落，没见着一花一卉。

　　唐木识伸手接过，望着那盆花有些哭笑不得：“这是鸟尾花呢。”

　　沈郁的目光盯在他脸上，微微收了收：“我见颜色还不错就买了，不知道叫什么……”

　　唐木识不怎么在意花，更在意眼前人，就像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端详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别干站着了，进来坐。”

　　沈郁收了伞放在屋檐下，随他踏进屋中。左右瞧了瞧，没见到其他人影，便问：“阿姨不在家吗？”
　　唐木识正在给他送的那盆鸟尾花挑选好的摆放位置，嘴上说：“我爸妈去见朋友了，可能晚上才会回来。”
　　他又迈出门槛，将花盆放在廊下。

　　沈郁纳闷：“我听说她生病了，所以想过来看望一下。”

　　“哦，这样吗。”
　　唐木识用余光瞧了他一眼，“她这病反反复复好些年了，也根治不了，但也没那么可怕。最近身体不错，她人也开心很多，就说想要去见见老友，说什么反正不知道还有多少享受夏日的时光了，多见一面是一面。”唐木识迂回身子，以一个极随性的姿势单手撑在门框上，解释完又问了句：“你哪天回来的。”

　　“前两天。”

　　“所以如果不是得知我妈生病，不然你不会过来？”
　　唐木识刻意挑了下眉，以开玩笑的口吻问这话。沈郁却不由得拘谨了起来，像木桩子一样站在他面前。对方的影子映在他忽明忽暗的脸颊上，他却什么都没说，轻笑了下，垂下脸，没再直视对方。

　　唐木识又迈开步伐与他靠近了点，抬手指了指他眼睛的位置：“你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的？看上去怪斯文。”

　　“哦……我戴眼镜好些年了。”
　　沈郁扶了扶镜框，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他转移话题道：“阿姨不在家的话，我改天再来。”
　　说着就要夺框而去，结果还没迈出门槛就被唐木识伸手扒住了肩膀。

　　“这就要回去了？留下来吃个晚饭嘛。”
　　唐木识略带恳求的语气在挽留，但沈郁却摇了摇头：“不麻烦了，改天我再来。”

　　他从檐下拿了伞打开，急切地要走。踏进雨水里，听见伞上上密麻麻的雨滴声，离开院子，迈入小巷。

　　他仿佛在隐忍什么，不知不觉双眼竟红润了起来。
　　方才跟唐木识说话时，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杨，发出的声音都细小孱弱。他觉得自己是狼狈的，就像选择在雨天买一盆花过来，途径泥泞那般狼狈。

　　如果不快点离开，他真怕对方察觉出点什么。

　　这么多年了，他不想当一个深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