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野》黎孤

52、苏醒

　　周围的黑暗一拥而上，什么都没有了，又是一如既往的黑暗。

　　沙发上，周野手指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和梦里一模一样的黑暗。

　　他猛的起身，跌跌撞撞的四处摸索着。

　　好黑、好黑……

　　为什么那么黑……有人吗……有没有人……

　　黑暗中，他不知撞在什么东西上面了，砰的一声，如同一只黑暗中的困兽。

　　他大口大口大的喘着气，心脏剧烈跳动起来，震的耳膜生疼。

　　为什么没有人说话……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啊！

　　开个灯啊！为什么这么黑！为什么这么黑！！

　　内心深处涌出的恐惧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他在房间里四处撞着，无意之间撞在了门上，将门撞开了。

　　他整个人因为惯性就要摔在地上，却被人一把抓住了。

　　还好徐逸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不然这位帅哥今天就要破相了。

　　“你……”

　　话音被堵在嗓子里，周野反手抓着徐逸的胳膊，垂头大口的喘着气，冷汗顺着两鬓流下。

　　走廊上倾洒下的灯光让周野眼前亮了起来，大脑这时才恍惚有了一丝真实感。

　　他用力闭了闭眼，呼吸逐渐平稳下来，颤抖的手撑着徐逸的胳膊缓缓直起身来。

　　他脸色很苍白，无色的嘴唇不停的颤抖着，整个人感觉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徐逸被他吓到，问他：“发什么了什么？你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周野闭眼无力的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做了个噩梦，刚才里面太黑了，有点……被吓到了。”

　　徐逸心里咯噔一声，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周野他该不会怕黑吧。

　　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勾动了一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这一段时间是怎么一个人度过的。

　　他记得周野是不怕黑的，至少在之前没有从任何一个方面看出来他怕黑。

　　周野静静的站在那儿，身体比起一个月前更加单薄了，看起来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他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灯光从头洒下，浓密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

　　不管怎么说，周野睡了一下午精神确实好了不少，但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半了，周野张了张嘴问道：“怎么没来叫我。”

　　“……”还不是想让你好好睡一觉！

　　周野说完似乎是想到了，轻声道：“谢谢，我还要去趟医院，先走了。”

　　徐逸生怕周野这状态在路上走着走着就晕了，但还是让他自己去医院吧。

　　正值九月中旬，天气闷热，街边各式小吃摊油烟味香味十里飘香，人们成群结队的出来吃夜宵，嬉笑声不绝于耳。

　　杭州市第一人民医院。

　　重症监护室中，床头一盏白炽灯成为房间里唯一的光亮。

　　周野坐在病床前，看着陈靖柯的眼里流露出了平日里没有的柔情，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唇角带起了一抹弧度。

　　“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我之前也给你说过，但是是我先喜欢上你的。”

　　周野想起了陈靖柯手机里的那张照片，眼底盛着笑意。

　　门外响起敲门声，咔嗒一声，护士拿着登记册走了进来，看见周野道：“病人要休息了，家属要陪床的在这里登个记。”

　　周野接过登记册写下自己的名字，递给护士道了声谢谢。

　　门被关上，周野坐了一会儿，右手搭在护栏上，将头枕在手臂上，偏头看着陈靖柯，然后伸手将床头的灯关掉，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他左手摸索着握住了陈靖柯的手。

　　刚关灯的前几秒还好，之后周野心里升起一阵恐惧，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

　　手微微握紧了些，温热从另一只手上传来，如同镇静剂，安抚了周野内心的慌乱、惧怕。

　　呼吸逐渐平缓，他握住陈靖柯的手沉沉睡去。

　　……

　　“喂，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可就踹你了啊。”

　　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靖柯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坐在床头带着笑意的周野。

　　他坐起身抱住周野，将头埋在他的颈间蹭了蹭，道：“怎么起这么早啊。”

　　周野伸手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笑道：“今天不是要陪他们吃饭吗？你昨晚还给我说，睡一觉怎么自己就忘了啊。”

　　他们？

　　“好了，收拾一下，他们在楼下等我们呢。”周野轻轻推开他，起身下了床。

　　场景湮灭，再次睁眼，周野拉着他走出楼梯间，外面的阳光刺眼，陈靖柯眯了一下眼睛，隐约看见有一群人。

　　“你们来这么早啊。”

　　周野的声音响起。

　　眼前清明起来，台阶下几步之外，是一张张带着笑的熟悉面容。

　　徐逸、孟词、楚佾、白凝、陈萱、陈建业，还有覃端和柳云兮。

　　他们看见他笑着和他打招呼。

　　“靖哥！”

　　“陈靖柯！”

　　“陈靖柯！”

　　“小柯！”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啊！”

　　陈靖柯有些恍惚，右手握了一下，发现之前握住的那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抽走了。

　　他转过身，身后空无一人，只有楼道黑洞洞的如同一只张开的血盆大口。

　　他猛的转过身去，寻找着周野的身影。

　　他一愣，目光穿过带着笑容的他们，看见了站在他们身后的周野。

　　他们的脸开始扭曲消失，周围的一切开始崩塌，地面陷落，陈靖柯朝周野跑去，却怎么也跑不到他身前。

　　最后一块建筑碎片化作飞沙消散，周围只剩下一片黑暗，数十米外，周野站在那里，脚下幽深的水面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阿野？”

　　陈靖柯声音有些颤抖，他看见周野抬起头，微红的眼睛落入陈靖柯眼里，让他的心猛的一颤。

　　“陈靖柯，我想你了。”

　　话音刚落，一切飞速后退，缩成一个点，失重感陡然而来，压迫着他的胸膛。

　　尽头出现一团白光，他陡然落地，用尽全身力气朝那边跑去。

　　喘息声、脚步声，心脏重重的在胸腔里跳动。

　　他迈出一大步，扑进了那片白光里。

　　清晨的阳光打入了病房中，在地板上留下一条条光影。

　　一双眼睛缓缓睁开，带着不清明，入目是一片模糊的白色，掌心传来不属于他的温度，手指下意识动了一下。

　　周野“唔”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清澈温柔的眼睛。

　　椅子与地面发出刺啦声，周野猛的起身，转身就准备跑出去，却被一只手拉住了。

　　周野身体颤抖着缓慢转过去，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小野啊，我给你煲了粥，你起……”

　　陈萱推开门，声音戛然而止，手中的饭盒摔在地上。

　　身后陈建业略带责备的声音传来：“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两人愣在门口，陈靖柯虚弱的抬起插着输液管的手，朝他们招了招。

　　下一刻，两人冲出病房，激动欣喜的声音传遍整个医院走廊。

　　“医生！医生！”

　　……

　　陈靖柯看着周野，轻轻摩挲着他的手心。

　　周野眼眶唰的就红了，积累多日的委屈苦楚和压力用上心头，眼泪一下就下来，他瘫坐在椅子上，将脸埋进手心里，身体颤抖。

　　陈靖柯满眼心疼，伸手摸着他的头，呼吸罩下传来微弱的声音。

　　“别哭。”

　　全身体检的结果出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因为之前耳朵受过伤，可能会出现不定时性的听不见，但这种状况只会有两三个月，好好恢复的话，也就只会出现几次。

　　医生让他在住院观察半个月，没什么严重情况，可以提前一星期办理出院手续。

　　六月中旬昏迷不醒的陈靖柯，历时三个月，终于在九月二十五号早晨，在病床上缓缓睁开了眼睛。

　　呼吸罩取下，陈靖柯也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单人病房，比起刚醒，陈靖柯现在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但还不能下地走路，也接受不了太吵的环境。

　　于是房间里只有他和周野两人，周野坐在他床前，两人都没有说话。

　　陈靖柯发现周野比之前憔悴了不少，精神状态看起来非常不好，而且身体单薄的不像样。

　　“阿野。”

　　周野眼眶还是红的，闻声抬头看着他，却被人抱住，陈靖柯将他拥住，发现他竟比看起来更削瘦。

　　他感觉到颈间有些湿润，摸着他的头，轻声道：“别哭，阿野。”

　　“是我的错，我不该睡那么久的。”

　　“没有……”

　　周野声音闷闷的道：“我好想你，我每天都在盼着你能醒过来，你不要再把我扔下了……”

　　“不会扔下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陈靖柯虽然很想陪周野，但他刚醒不久，大脑还支持不住，机体供能也还不够，需要好好休息。

　　周野的一只手被陈靖柯紧紧握着，他用另一只手替他掖了掖被子，守在床边静静的看着。

　　他好怕之前的那些都是假的，他怕那些都是梦里的幻觉，怕陈靖柯根本就没有醒过来，怕之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手被突然扣住，周野一愣，低头一看，发现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变成了十指相扣，陈靖柯还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他的手指。

　　不是假的。

　　陈靖柯真的醒了。

　　过了几天，陈靖柯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身体机能也恢复正常了，整个人看起来也精神了许多。

　　陈靖柯刚做完检查，坐在床边，两只脚踩在拖鞋上，伸手抚上周野的脸颊，突然道：“我之前在昏迷中，听见你说你一直都喜欢我，是不是？”

　　周野一愣，想要起身，却被陈靖柯先一步困在了椅子上，低头看着他，语气里带着笑问道：“是不是？嗯？”

　　两人靠的越来越近，周野被迫抬起头看着他，灼热的呼吸洒在彼此脸上，周野心跳乱了起来，喉结滑了一下。

　　陈靖柯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你再不说，我就亲你了。”

　　周野刚想开口，就被温热的唇瓣堵住了，那只手从他的侧脸滑到了颈后，紧扣住他的后脑勺，让他无法后退。

　　周野感觉大脑有些缺氧，他抓着陈靖柯的衣服轻轻扯了扯。

　　陈靖柯缓缓分开，抵着他的额头，注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带上了沙哑。

　　“喜欢我吗？”

　　他微微分开一点，垂眸看着周野，周野嘴唇发红，还微微的喘着气。

　　他仰起头看着陈靖柯的眼睛，伸手扯着他的衣领，将他拉了下来，仰头贴了上去。

　　半晌，周野才轻声开口道：“喜欢，很喜欢，一直都很喜欢。”

　　陈靖柯心里的某块地方被狠狠触动，轻轻的啃着他的唇。

　　门被人突然打开，陈萱满脸笑容的提着饭盒走了进来，随即就愣住了。

　　两人被吓了一跳，周野赶紧把陈靖柯推开，然后偏过头去不看陈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