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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边际效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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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本轮的陌生人,许信没有给王晓发什么互助短信。
在床上坐了半小时,发过去一条:
我有你和庄少的视频。明天三点,万意咖啡厅见。
非常有勒索信的味道。
许信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王晓一定会来。
走进咖啡厅,许信点了杯巧克力,坐到轮回的起点。
三点了。
巧克力已经去了半杯,她捏紧手机,没有再给王晓发消息。依旧坐在沙发内,静等。
半个小时过去。
许信打开手机,准备再给王晓发消息。
咖啡厅内,风铃叮当——
她抬头,王晓来了。
她穿着新款的chanel粗花呢,佩戴精巧的项链,左手攥着只小巧的米色烟盒包,微卷的长发披散下来,随着步伐,散出清淡的微甜茶香。
许信轻皱起眉。
此次轮回她没有干预王晓的发展,时间线应该和首次相同。结合之前电影院那次争执,意味着——
王晓首次也抗争过,也沦陷了,且还是身亡。
庄父从来给王晓选的就是一条亡命路。
“我来见你,不是说我同庄少之间真的有什么龃龉。”
王晓点了杯摩卡,坐下。
“我是来见见,到底谁和我们有仇,想必是有所误会的。近日来瞧见,没想到还是位公众人物。”
许信笑了笑,“谈不上公众,比不过庄氏【KU】。”
环顾四周,无论男女身上都挂着几个三角logo,这是都市精英的象征,上等市场的流通门票。
王晓收敛笑意,歪头道,“如果你有证据....”
“我认识顾何朗。”许信说,“我相信你的采样、病例,该是在他那边保留了一份复印件的。”
王晓捏紧玻璃杯,指尖发白。
稍晌,放开杯子,她捏了捏指尖,冷凝水滚落而下。
“你倒是厉害,能博来他的青睐。看来是下足工夫了。”她冷笑,杏眼满含嘲讽。
“说吧,要多少钱。”
许信蓦地低下头,心底一酸。
这种抹黑的举动,为何要在她们之前发生。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嗦口巧克力,眯起眼笑着说,“曾经有一个和你很像的受害人,她也放弃了。”
许信说起两人过去的事,王晓曾经有过破釜沉舟之志。只是在最后一刻,害怕了,转头逃跑。
“我不明白,为什么能只因为....因为让她成为所谓的【少夫人】,就和害她的人....是斯德哥尔摩吗?”
“于是我问她,到底为什么。这条路很明显是一条亡命路,无非要么事后被庄氏灭口、或者同流合污,要么即使真的能成为什么【少奶奶】,她也已然被吞噬了。”
“我跟朋友说,是因为眼前路太过明显。一条坦途通往金山,只需要舍弃良心,一条山路崎岖,只见黑暗,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王晓低下头,眼眶微酸,使劲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知道,她明白,她理解。
同情感染愤怒,在接受自己人生的不堪后,余留的就只剩下悲悯。她接受,因而无力地悲悯自己的命运。
“你要帮她,那她说了什么?”王晓抬起头,轻声问。
“但我发现她选择这条路的缘由并非如此。”许信叹了口气,说完那些服务员的事,接道,“她说——”
“我和刚才那位女服务员,其实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王晓愣住了。
许信笑问,“你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晓眨眨眼,敛眸,低头将摩卡喝完。
转头看向窗外,高楼大厦连绵伫立,脚底是蚂蚁一样的人流,匆匆往来奔赴工作,以养营生。
王晓:“我前两份兼职节奏正好,时间到便让我走,从不加班。老板也友善,从没骂过我们,处得跟朋友一样。”
许信:“但你离职了。为什么?”
王晓:“因为这份工作给的钱多。老板阴晴不定,同事相互卷,兼职也有加班费。很多人都走了,但我留下来。是因为我知道,这点钱就是买我们变成情绪垃圾、劳动力。”
许信:“但是王晓,你学过【剩余劳动价值的边际效益】。随着你提供的劳动价值提升,对应交换的钱是越来越少的。”
王晓笑了:“我知道。所以我们都学会了摸鱼。同事之间相互倾轧,吐槽垃圾。服务员看人下菜,女人摒弃了真爱,说坐在宝马车上是哭不出来的。”
许信像被扎破了的气球,挺直的脊背滑落下去。
“于是大家都说,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坏人不择手段成功,用沾血的钱再去【善良】。而受害者的复仇,作成伪善,被扭曲为白眼狼。”
“所以我们都是一样的。”王晓点了份中午的健康餐,“漫长黑夜中,金钱是唯一的火炬,于是群魔乱舞,百鬼夜行。我混迹其中,只相信利益。”
许信沉吟,转而道:“王晓,你知道前两天的事吧。”
王晓看着她:“我知道。”
许信:“那你应该相信我。我有点亮真正火炬的能力,眼前金山你分得不过三两,但天亮后,天下山川皆去得。”
王晓顿了顿,扫码准备给她也点健康餐。
“你也吃点。”
许信摇头,附手摁下,“我要吃我喜欢的。番茄肉酱意面,我要吃肉,不吃草。”
王晓抿嘴,竟是笑了。
“怎么了?”她问。
“我承认你有操弄舆论的能力,但如果要掀翻桌子,你就得有喂饱其余人的东西。你不能让剩余的人跟着你喝西北风,而是得重操一桌子的饭菜,养活大家。”
王晓依她点了份意式肉酱面,自己依旧吃着健康餐。
但肉酱面的香味太过诱人,王晓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许信大口吃面,满嘴油脂。
“我从没想过掀桌子。”她几分钟便吃完了,擦干净嘴,缓缓道,“桌上的饭菜我要,桌旁的位置我也要。”
许信转转眼珠子,整合了一下前几次轮回的信息。
“你若要利益,我便同路总私下给你1成股。我们可以直接借他人之手扳倒庄总,你潜伏其中收集他们洗钱的证据,事后我们能从【KU】集团的利益中撕下一块肉。”
“但你需以病例做胁,答应做庄秋律的狗绳,与他结婚,尘埃落定后再追责他,离婚后分得庄秋律股份。”
王晓放下叉子,“你不劝我,竟还推我下海?”
“还有一个选择。”许信看向她,眼中没有笑意,“庄秋律的受害者临近十人,你拿起病例,我们上法院。我以我如今的公众形象做质,以我全部财产做保,只赢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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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
三室一厅,处于市中心。
但女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四周窗帘全部拉上,余留几丝阳光落在她的肩膀上。
客厅很杂乱,茶几上最新的电视机上的遥控器,落了厚厚一层灰。可见从买来便没用过几次。
室内很乱,有红的啤的白的酒瓶,竖着的倒下的、
其余满地都是揉成一团的白纸,都是写满了字的。而角落的碎纸机里也都是碎纸,亦是如此。
窗帘上也贴满了便签和笔记。
而坐在沙发上的,便是“她说”姜晚。
眼前茶几上摆着笔记本,停在微博评论区,不断刷着各类污言秽语的黑评,夹杂器官与祖上十八辈。
在她第一本书被落定为“抄袭”,所有作品的超话、评论区皆已沦陷。
因为她交不出第一本作品的素材,而方和不知为何这次选择放弃她,没有让人帮她制造假证据。
只是谁都不知道,除了第一本,其余皆是她自作。
但此时此刻再放出证据,还有谁会听呢?
于是她将自己所有的文字全部碎了。
而姜晚的身边,从一开始便没有能说话的人。
她盯着眼前不断刷新的恶评,靠在沙发上,无声流泪。
大脑像坏掉的放映机,不断回放最开始——
作为满怀“传播思想”梦想入场的作者,姜晚在开始写前,总以为凭借自己的文笔与知识量,大热不过时间问题。
但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她开始自我怀疑。
有一天,方和拿着一份稿子与合同找到她。
她答应了,毁了她者,来说自己的梦想。
那时候她想:若一人退场,能换来她能说出一些从未被人提及的问题,唤醒众人,是值得的。
但此刻,她不断回到那刻。
幻想:或许自己不曾自负,拒绝了。
便不会沦为资本争斗的牺牲品。
满室碎纸,余留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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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咖啡厅,许信立刻去了史文网科。
路雯雯说有个人要介绍给她认识,正好,她也能跟对方商量后续的事。
下午的温度上升了许多,天气有些闷。
她开车到史文网科地下室,停好车后先缓了缓。
五分钟后才乘电梯上楼。
她在前台又等了十几分钟,路雯雯开完会放她进去。
有个陌生又熟悉的背影正站在落地窗前,静静望向窗外。他穿着极为青春的白衬衫与抽绳运动裤。
“许,你来啦。”路雯雯匆匆上前,便递过来一杯冰盐汽水,“正好你们可以互相认识一下。”
许信看过去。
男人回头,露出他的全貌。
“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小信。”
他的声音依旧如此清朗,刘海落下,显得乖顺,眼珠黑白分明。笑容淡淡的,眼角却平直得不露一丝笑意,极假。
许信想起去年初,那时候他也叫自己小信。
只是笑容由心而发,朝霞为他镀金,热烈而灿烂。
晃神许久,她伸手。
“好久不见,金挽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