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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莫辜负 ...

  •   酒馆是下午才开始营业,这会儿服务生他们也都没过来,空荡荡的店里只有姜司南和谢忱两个人,各忙各的。
      姜司南发现谢忱鬼鬼祟祟地进了一扇铁皮门。

      那个房间姜司南没参观过,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阿Ken说过那是酒馆禁地,只有谢忱有钥匙,闲人勿进。
      姜司南便没太在意,去小厨房做了早餐。

      他做饭时喜欢听手风琴,说来不好意思,这些舒缓优雅的手风琴独奏曲都是他自弹自录的。
      手风琴是他的人生启蒙乐器,在还年幼的时候,支教老师带来的手风琴给贫瘠的大山打开了一扇瑰丽的大门,让眼界狭窄的他们知道了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音乐。

      那时候老师弹《贝加尔湖畔》,他心向往之,随之哼唱出口,老师惊喜地发现他是个有天赋的孩子。
      就因为头顶突然冒出的“天赋”二字,他做过些执拗的决定,人生也彻底改变。

      很难说那时候的决定是否正确,因为后来他走的每一步,都如此艰难。
      他根本不是天才。

      儿时的玩伴盛惊浪提醒过他,纪老师的场面话从来都不能当真,像他们这样出身的孩子,没有资格去搞什么虚无缥缈的艺术,不如想法子去外面搞大钱。
      当年他觉得惊浪不懂浪漫,仗着自己捉襟见肘的天分,闷头就敢去叩神殿的门。

      ......可现在再看,倒是他油盐不进了。

      说起盛惊浪,姜司南叹了口气,将调好的蛋液倒进煎锅。

      他这位发小为人不怎么正直他是知道的,也不知道今予那边合作谈的怎么样了?
      姜司南抬头看了眼时间,在想要不要去喊谢忱上来吃饭,他做了两人份。
      人家是老板嘛,讨好一下应该的。

      目前他对这份新工作很满意,不仅是因为偶遇故人,解决了语言环境的麻烦。
      更值得庆幸的是他和猫咪终于有了容身之地,不用再忧心明日去哪。
      他都三十多了,要说没点对人生处境的不甘心是不可能的,当初选择与同乡来到香港创业,也是想最后一搏,看看自己不靠弹琴能走到哪一步。

      结果有骨气的来,灰溜溜的滚。
      创业失败后同乡彻底破防了,才对他说出了早就埋在心里的实话:“司南,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你三十多了连个女朋友都没谈过,脾气软的不像个爷们儿。以前玩你那摇滚,除了能唱唱歌装装文艺,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了吗,最后不还是穷的连老人家的病都看不起,你爷下葬的时候你心里就不觉得丢人吗?”

      姜司南和和气气叫人家一声哥:“哥,我拖你后腿了。”
      “说白了,你就是个只会弹琴的废物,从小到大。”

      如果姜司南今年十六岁,他会把这句当做夸奖,这无疑代表了对他拥有高超琴技的评价。他年轻过,也傲过,自诩音乐天才什么的......
      但他到底不年少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世界里充满了鸡零狗碎的生活,变成了个无趣的大人。

      他也终于后知后觉,理解了儿时玩伴说过的那些过于早熟的话。他总是这样,什么都比别人迟钝些,要见了棺材才落泪。

      同乡失望至极后,与他分道扬镳提前离开了香港,姜司南一点都没怪同乡不留情面,因为他知道那就是他一直不肯面对的事实。
      香港啊,喝口水都要精打细算的地方,对他来说还是太繁华了。
      就这么抱着今夕在街头乱逛,想看最后一眼繁华时,无意间瞥到了这家叫【LIPU-分贝尘埃】的酒馆外招聘乐手的信息。

      分贝尘埃?
      真是个好名字,跟所有困境中的地下摇滚人一样。一粒粒在世界角落奋力发出分贝的尘埃,不过如此。
      他鬼使神差走了进去。

      说来讽刺,抛弃过音乐甚至把本命琴都卖了的人,到头来还是要靠弹琴才能养活自己吗......

      不过啦,姜司南觉得自己也不像同乡说的那样全然是废物,至少他做饭很好吃。
      以前他乐队还在的时候,几个人全国巡演,为了省点饭钱全靠他的厨艺在支撑。
      那时候乐队里的朋友开玩笑说,等哪天乐队真撑不下去了,就合资开个饭馆吧,司南你就是御用掌勺!

      那些天真的玩笑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寸寸磨损掉了,乐队解散那天,甚至是云淡风轻的,好像大家都早有预料这一天会到来。
      没有争吵,没有埋怨,甚至没有不甘,姜司南在他们与各自家眷脸上看到了如释重负的释然。
      成家是这样的,他善解人意的想,还好自己不用成家。

      姜司南下楼去敲那扇大铁门,邀请谢忱吃早餐。
      通过厚重的铁皮门传来微弱的回应:“不饿。”

      姜司南应了一声,将多出来那份放进冰箱,自己坐在窗边吃完,收拾行李去了。

      他东西不多,全身上下最贵重的就是今夕。
      在蒲城时就跟在身边了,那时候今夕的眼睛还没有生病,是只活泼开朗的小祖宗,常常拿曹蝉他们的琴包磨爪子,琴行没断过他用来赔礼道歉的奶茶。

      但他记得今予那孩子好像不太喜欢喝奶茶,有一次喝了几口,抱着马桶吐得昏天暗地,把大家吓得不行,最后还是谢忱赶来给背走的。
      谢忱是个神秘的孩子,校外永远有他“疑似混黑/道”的传说,每次排练要么迟到,要么不来,姜司南统共没见过他几次,每次脸上都带伤。

      起初他也只是听小婵说乐队物色到一个难搞的吉他手,队长杨今予去求了好几次,浑身解数都用尽才把人搞进来。
      能让今予那孩子拉下脸卖乖,谢忱也是个人物了,姜司南无端期待见到这尊大佛究竟是何方神圣。
      当然,这是同属于吉他手,某些不可言喻的胜负心在作祟。

      第一次见谢忱是乐队成立后首次排练,那个浑身是刺的少年背上吉他,灰黑的瞳孔里看不到一点少年人玩乐队的兴奋,更像是被绑架来的。
      而且弹的......不怎么样。

      也不是说技术不行,但姜司南只听了一耳朵,就知道谢忱确实是被绑架来的了。
      他的琴声里,根本没有热爱。

      谢忱的琴风和他本人一样丧,更像是敷衍完成该有的任务,仗着有点天分可以为所欲为。
      是的,谢忱是个天分极高的人。

      在听过宋娴唱歌后,姜司南也算知道谢忱的天赋从何而来了。
      这种圈内多少人都嫉妒不来的基因天赋,他居然嗤之以鼻,没有珍惜一星半点。

      姜司南不后悔把自己的琴传给这样有天分的孩子,但他遗憾自己与对方擦肩而过,辞行太匆忙。
      应该在离开之前,好好唤醒对方的热忱,教他拥有梦想的。
      别辜负了那把琴啊,那可是......
      他全部的青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给了他弥补遗憾的机会,香港这个繁华锦簇的陌生城市,他邂逅了他的不甘。

      感觉谢忱长得与少年时不一样了,是因为有妈妈了吧?
      男孩的脸上终于没了伤口,枝叶得以舒展,被温柔地浇灭浑身戾气,开始学会修剪自己的英俊了。

      以至于姜司南是有点不太敢直视谢忱的,正如每次与宋娴视线交错时那样,都让人徒生局促。
      这对母子都有着一双过分独特的眼睛,柳叶形状,锋利漂亮。
      盯着看久了,会不自觉被那深邃吸引,失态而不自知。

      把行李也收拾好后,姜司南再次去敲那扇神秘的大铁门。
      这次门开了:“怎么?”
      那扇铁门是工业朋克风,从里面打开时,凸出在外门上的装饰齿轮居然会咬合转动,姜司南心里惊叹,好酷。

      谢忱一只胳膊撑在齿轮凹槽上,整个人是弓着的,额头上蒙了一层薄汗。
      姜司南一愣:“你脸好红。”

      “里面太闷了。”谢忱不在意道。
      姜司南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快要烫熟的眼皮:“不,是你发烧了。”

      “嗯?”
      谢忱茫然地看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词:“我?”
      他摸向自己额头,诧异道:“没有啊。”

      姜司南不假思索将自己手背贴上去:“自己的体温当然感受不到,现在呢?”

      一丝舒适的凉意点到即止,在谢忱额头短暂停留。
      谢忱反应慢半拍地,拨开对方没有分寸的触碰:“怎么可能,我从来不生病。”

      “怎么会!人都是会生病的,肯定是伤口没处理好你又喝了酒,这是发炎了,要去医院处理。”姜司南比划了一下。
      “我没事。”谢忱绕开姜司南往外走。

      姜司南就跟没听见似的,跟在后面念起来:“不行不行,你们马上要比赛了,手可不能出问题。”

      谢忱被念得有点郁闷,吧台前停住脚:“怎么感觉,我比赛你比我紧张?”
      “那当然了!”姜司南即答。

      谢忱迷惑地看过去:“当然什么。”
      姜司南被问得噎了一下。
      是啊,当然什么?
      因为对方会带自己的琴杀回摇滚之乡吗......可这种莫名其妙的复仇又算什么。

      姜司南语塞了半天。

      谢忱倒也没再固执,主要是太困了,不想多说话:“药箱有药,好不了再去医院也不迟。以前某人当饭吃的,也没见吃死。”
      姜司南:“......”
      有时候真的很怀疑谢忱和杨今予怎么还没把对方捅死。

      “好,我去拿。你......别掐自己了,生病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怪身体。”姜司南匆忙道。
      他见谢忱一直在用力掐手心,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不难猜杨今予在谢忱的生活里占比有多恐怖,姜司南想。
      谢忱本人也许没有察觉,他不喜欢店里员工提这人,但他自己好像什么事都能扯到杨今予,哪怕根本没有人问他。

      姜司南端来温水和药递给谢忱后,等在旁边,突然说:“你不想今予离开的吧。”
      “哈?”谢忱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
      但发烧让他的声音听起来软塌榻的,气场全无:“他就是个大麻烦,我谢谢他不再祸害我。”

      姜司南无可奈何地收走了水杯。

      回来后见谢忱随便找了个客座窝着,病恹恹的脑袋以下巴为支点放在桌面,一栽一栽打着瞌睡。
      姜司南经过他时,轻轻喊醒他:“刚刚的消炎药会让你很困,但你的伤口必须要换药了,如果实在撑不住,我帮你换好,你回家睡去吧。”
      谢忱已经停止了思考,哦了一声,稀里糊涂垂下胳膊。

      姜司南便蹲在卡座旁,拉过了谢忱的手臂,挽起他的衣袖。

      他没什么帮人处理伤口的经验,但好在琴技好的人无疑是手巧的,想着那天谢忱自己处理的流程,有样学样弄了起来。
      困倦中的谢忱没什么防备,猝不及防疼了好几次,鸦羽睫毛颤了颤,不禁撑开眼皮。

      “抱歉抱歉,就快好了。”姜司南加快了包扎速度,显得有些忙乱。

      谢忱脑袋实在昏沉,也没听清姜司南在念念有词什么,四肢像被抽干了空气的海绵晾在那任凭摆布。

      姜司南包扎完毕后“yes”了一声,将谢忱的衣袖一寸寸拉回手腕。
      谢忱南不着村北不着店地问起:“你什么时候搬来我家?”

      好巧不巧,服务生他们今天来早了,刚推开酒馆门就看到了这么个场景,听到这么句对话。
      三个人面面相觑,几秒钟后,不知道谁先起的头,“哇哦”了一声。
      小汤圆小声问嘉明:“这是在求婚吗?”
      嘉明:“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阿Ken有点怀疑人生:“哈?”

      他们讲粤语,姜司南明显没听懂,食指举在嘴巴嘘了一下:“嘘,老板睡了。”

      不知道为什么讲完这句后,对面三个人看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奇怪,小汤圆捂着嘴继续与旁边人加密通话:“睡了,你们听见没,他们睡了!”
      嘉明:“老板私下是这种人设吗。”
      阿Ken:“......原来如此。”

      姜司南被灼热的三双眼睛盯得有点错乱,明明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但想找个地缝钻一下。
      那三位奇奇怪怪走过来,挨个在他肩膀拍了一下,露出“佩服”的神色,纷纷竖起大拇指。

      什......

      姜司南猛地反应过来,喂!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急急出声。

      半睡半醒的谢忱被他突然一惊一乍的音量弄醒,迷迷糊糊又念了一遍:“今晚就搬过去吧,我想吃你昨天做的水蒸蛋。”

      姜司南脸都白了,不是,谢同学你这时候就别说话了吧?!

      (新增章节↓)

      姜司南备受煎熬地在三位同事暧昧的审视中喊醒了谢忱,谢天谢地他终于坐直了,掀起沉重的眼皮环视一周。
      “来了。”他例行起老板范儿,打了句招呼。

      那三位点头如捣蒜:“嗯嗯,来了,那老板我们先去忙。”
      谢忱:“去吧。”

      姜司南干咳,小声朝谢忱说:“麻烦你解释一下呀。”
      谢忱:“什么?”
      “就!”
      姜司南做贼心虚向后瞥,已经各司其职的三位同事纷纷投来八卦的目光。

      “哎。”他懊恼地一跺脚,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谢忱解释了。
      谢忱莫名其妙地白了一眼:“什么毛病。”

      谢忱在员工面前还是要面子,愣是撑着走过前厅,撑到二楼的休息室才脚步一软。
      姜司南跟进去,眼疾手快给他拉了凳子。
      谢忱说:“你忙你的,我没事,就在这儿补个觉。”

      姜司南想了想,谢忱这状态要没人跟着回家也危险,于是点点头:“那等晚点宋太太过来了,我喊你。”
      “谢了。”谢忱说,“随便找个理由,尤其是......”
      “尤其宋太太,我知道的。”姜司南说。

      “嗯。”

      “这两套哪个是你的?”姜司南打开休息室的衣柜。
      里面俨然挂着一排配好的衣物,从颜色分布来看,三分之一处是个分水岭。

      黑漆漆的那部分,是铁饰居多的冷硬机车风,占大头的那部分是各种潮色设计的港风古着,花里胡哨的,完全不难猜是来自谁的风格。
      只有最边上的两套睡衣一模一样,姜司南实在分辨不出来:“我没动过这个衣柜,这里应该有一件是你的吧?”

      谢忱没回头看便回答:“左边。他有左右强迫症,自己的东西一定要放右边。”
      他的目光呆呆地滞留在姜司南床上——他的蓝色吉他。

      “还没保养好?”

      “哦是这样,昨天换完弦之后,发现琴桥也有些变形,正在矫正。”
      姜司南很自然地解释道:“如果长期不使用的话,还是把弦松掉比较好,琴颈压力会小些。这是吉他手的常识,虽然现在是小毛病,但放任时间久了就会变得无法修复,以后要多注意了。”

      这话怎么听都意有所指,以原主人的姿态指责他暴殄天物了似的,谢忱扁扁嘴。
      “昂,知道了。”
      “嗯!”
      看到对方这次把话听了进去,姜司南眼睛亮亮的,朝谢忱笑了一下。

      谢忱无端生出一丝心虚,不太想与那双看似诚挚的眼睛对视,仿佛做过多少对不起人的事一样。
      他将视线收回,不再看姜司南和那把琴。

      刚得到这把琴时听,杨今予讲过,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姜司南不会选择卖掉本命琴。
      但那位姜老师心里也有坚持,宁可半卖半送,也没把自己的青春贩卖给开价更高的人,原因只有一个——他坚定的相信着,那个叫谢忱的后辈未来可期,不会辜负了这把琴。

      可谢忱知道那位老师从一开始就信错人了。
      他自嘲不是什么有梦想的人,即便是有价无市的古董,在他手里也跟烧火棍无异。
      他对这把琴的占有欲,不是因为琴本身有多大的收藏价值,仅仅是因为这是杨今予送他的成年礼物。

      他很缺德的想过,如果姜司南从一开始就了解他,不知道还敢不敢这样轻易把自己高尚的情怀廉价贱卖。
      现在卑劣的人就在面前,对方一无所知,还笑着对他嘘寒问暖。

      姜司南嘴角自然上翘,将睡衣挂在上铺的遮挡板上:“喏,你的睡衣,我先出去了。”

      黑色睡袍刚刚好挡住休息室的小窗,室外的光线被遮蔽,谢忱被一瞬间笼进阴影。
      谢忱起身去拿,抬手拨了一下,有一半的光束从缝隙中穿过,像斑驳的追光灯,追着姜司南去了。
      小卧室的明暗一分为二,睡袍将两人的视线隔绝。

      谢忱叫住即将消失的脚步:“姜老师。”
      姜司南顿足,只能透过光照的剪影,看到睡袍后隐约的侧脸。
      “怎么了?”

      “......没事。”

      姜司南笑笑:“有需要随时叫我,我就在隔间的小厨房。哦对了,你对姜有忌口吗,没有的话,我做些姜丝可乐,你拿回去喝。”

      “没有。”

      谢忱觉得自己脑子真是烧坏了,才会忽然有股冲动,差点就要问出来“你是不是很失望?”这种鬼话。

      为什么要管别人失望还是满意,他从来就没为了满足谁的期待而活过,以前没有,将来更不会有。
      他讨厌突然产生这样愚蠢想法的自己。

      谢忱睡到傍晚,被姜司南和门外的说话声吵醒——宋娴来了。

      听姜司南的意思,是没想到宋娴今日会提前来,姜司南一边和宋娴礼貌寒暄,一边偷偷手背后轻敲了几下门。
      大约是怕谢忱意会不到暗号,后面敲的颇有节奏,惺忪中的谢忱听到是《浅水湾的日与夜》前奏鼓点。

      这首歌是当年杨今予写给谢忱童年的,包含了太多关于宋娴的情感,谢忱立即默契收到了姜司南的信号。
      他顾不得赖床,猛地翻身起来,从上铺的小滑梯滑了下去。

      他的常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姜司南叠好放在桌边的,来不及换下睡衣,只好将大衣抖了抖,套在了睡衣外。

      谢忱匆忙扫了眼穿衣镜,看到自己的脸色,吓了一跳。
      从来不生病的他没想过自己也有这么病恹恹的一天,镜子里的人不像他,反倒像极了杨今予那个药罐子。
      这让他有几秒钟的愣神,陡然间想明白了什么。

      来不及细琢磨,宋娴已经推门而入,问道:“阿仔,你喺度做咩呀?”

      转身的瞬间谢忱已经戴上墨镜,漫不经心走过去,手指在镜框上敲了敲:“新买的眼镜,帅吗?”

      宋娴很喜欢儿子臭美地找她问意见,笑着给他整理衣领:“是靓仔哦,好似大星。”
      “呐,我先下去忙。”谢忱说。随后看向姜司南,隔着墨镜使了个眼色。

      姜司南会意,将今夕抱了过去。
      宋娴一看到猫咪就走不动道,好在今夕也不怕她,一人一猫玩了起来。

      谢忱下楼直奔自己的秘密禁地,毕竟就算是宋娴,也知道他不喜欢有人进去那个空间。
      偏偏姜司南以为谢忱还有事要交代他,寸步不离跟了下去,跟到门口,谢忱纳闷地回头:“有事?”
      姜司南差点撞上谢忱突然停顿的后背。

      谢忱看姜司南愣怔的表情,忽然笑了下,摘下了墨镜:“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一直跟着我。”
      被人关心的感觉并不算坏,即便是谢忱这种孤僻惯了的,血也不见得是冷的。

      他纡尊降贵低了一下头,有示好的意思:“不信你摸,已经不烧了。”

      姜司南干咳一声,没有摸。
      他现在可是绯闻缠身的酒馆头条人物,三双眼睛无时不刻在盯着他呢,可不敢造次!

      谢忱等了一会儿姜司南也没动静,没所谓地转身去开那扇炫酷大门。
      齿轮缓缓转动,谢忱一只脚迈进去,突然扭头问:“你要进来看看吗。”
      “诶?在问我?”姜司南呆呆的。

      “不然呢。”
      谢忱说话间已经进去了,给姜司南留了条缝。

      仅透过那条缝,姜司南瞥见里面的光景。
      只一眼,姜司南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因为里面的陈设他太熟悉了,熟悉的就好像是......上辈子在这种场景死过千百次,成了刻在基因里的记忆。

      那居然是一间50平左右的微型livehouse,舞台、灯光、调音台、全新的音箱,一应俱全。

      姜司南恍如隔世踏进去。

      谢忱既然让人进来了,就没打算藏着掖着,随意介绍道:“场地不比内地,但在香港也不算小了。这间livehouse原本打算在元宵节那天开业的,就当是送他一个解闷的玩具。”

      当然后面的事姜司南已经知道了......礼物没送成,人还自杀了。

      可想而知谢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进出这间自己精心准备的惊喜的。
      姜司南默了默,忽然有另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在心里吼了出来——
      你们香港人管这玩意叫玩具?太壕无人性了吧!!!

      他露出“失敬失敬”的神色:“我觉得以后还是叫你老板吧。”

      显然夸到了点上,谢忱痞痞地翘了下嘴角,有炫耀之嫌:“我跟谢天可不一样。”

      高中起他就没再接受过谢家的施舍,谢家的脏钱他没稀罕过,平生最不屑的就是他那个至今还锁在金丝笼里的傻缺富二代弟弟。

      姜司南发现谢忱说起这个,表情生动了许多,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了。

      到底还是个大男孩,哪有那么多的伤春悲秋,这么看谢忱倒是和他手机录像里那个在舞台上耍酷的少年对上了号。

      见谢忱愿意多说些,姜司南问:“你原本是打算用这间livehouse做跳板,进军香港地下摇滚圈吗?”
      谢忱拧了下眉:“姜老师,你们这群理想至上的人,是不是做事前总喜欢找些浮夸的理由。”

      顿了一会儿,他没劲道:“没你想的那么有梦想。我只是想哄他开心一下。”

      “哪怕只有一点点......只要他需要,只要我有。”

      为避免姜司南再像上次那样瞎猜,谢忱主动补充:“哦首先,我是直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杨今予是个女的,我也不喜欢会咬人的类型,麻烦死了。”
      姜司南:“这我也没说什么呀。”
      谢忱:“免得某人再乱点鸳鸯谱。”

      姜司南唔一声,欲言又止。

      谢忱知道对方想八卦什么,那点心思全写脸上了。
      不怪姜司南,要怪就怪这个快餐式的世界,已经把人类的感情简化成了标签,看到饮食男女就本能地往性缘上想,由不得人思考。
      没意思。

      谢忱头疼地掐掐眉心,跳上舞台边缘,病恹恹倚到音箱上。

      叫姜司南进来是有私心的,有些忙必须是姜司南来帮,他愿意多解释两句。
      于是拍拍身旁的座位,示意姜司南坐下说。

      “他们喊我回去比赛,说实话我不太想......不太能见到杨今予。姜老师,帮我个忙。”

      “什么忙?”

      “我要走了。蒲城的比赛,你替我去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莫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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