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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三二一 ...


  •   谢忱沉默地听着。因为他此刻是个哑巴。

      姜司南把废话倒完后,松了口气,说:“那么再见,谢忱,祝你旅途愉快。”
      他转身,岔路口正好绿灯。

      姜司南提步就走,后衣领被陡然揪住,原地踏步了两下没走开。
      谢忱拎猫脖子似的把人拽了回来,甩到了人行道内侧,他停放摩托车的地方。

      “说完了吗。”

      谢忱艰涩的出声。
      冷峻的五官明明平淡地待在他脸上,却让人觉得它们相处的并不愉快,眼睛有眼睛的想法,鼻子有鼻子的想法。
      没错,他很生气,姜司南很熟悉这种感觉。

      谢忱那小刀剌嗓子的声音吐出两个字:“上车。”

      姜司南怔了怔:“不用麻烦了,今予还在那边等我,我们打车回去。”

      谢忱不由分说走近,一把捞起姜司南的腰,抱上了车后座。
      姜司南懵了。
      一只大手按在他的头顶,把他的视线转移向马路对面,哪还有杨今予的身影,早溜了。

      谢忱冷哼,弯腰取了头盔扣在姜司南头上,动作并不轻柔,安全扣被他拉出了要勒死人的架势。
      姜司南在里面咳嗽了两声。
      随后他的手腕被谢忱按在了腰间,力道十分强硬,挣扎不得。

      车子的发动机响起,同一时间躁动地冲了出去,耳边风声肆虐,谢忱的衣摆猎猎作响。

      这不是回家的路。无论是杨今予家,还是谢忱家。
      当姜司南反应过来时,车子已经开上了高架,是鲜少有人烟的远郊方向,越走越荒芜。

      “谢忱,你要带我去哪?”姜司南隔着厚重的头盔喊。

      但显然他得不到回答,谢忱只是再次按住了他的手,让他安分点。

      夏日的绿荫在月光下是银灰色的,一片片掠过,交织成残影。
      谢忱身上还穿着白日的演出服,长过膝盖的白色风衣在风里翻飞,颈间用蝴蝶结系着一条长长的黑色锻带,同衣摆一起飞舞。
      这让姜司南无端想起一部经典的港片。

      “你看过《天若有情》吗?”姜司南兀自问道,知道谢忱不能回答。
      也得亏是谢忱不能接话,才使得他能一口气说很多心里话。

      姜司南抱着诀别的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毫无顾虑了。

      “我对香港很向往,小时候爱看港片的缘故。我的家乡兔子崖是个很落后的山村,只有村长家有电视机,我和同学们总趴在窗外偷看,看过的第一部港片就是《天若有情》。”

      “我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发现自己跟别的男生不一样的,男生们看完后沉迷赛车和港星美女,喜欢看男主被黑/道追杀的打戏。而我却希望永远不要有打戏,华弟就那样载着JOJO流浪,很浪漫不是吗。”

      “有一天我梦到男主载着穿婚纱的女主逃亡,女主的脸渐渐变成了我的,把我吓了一跳。我意识到我真的不正常,但不敢跟任何人讲。”
      “梦里的男主一身白色礼服、黑色领结,就像......你今天一样。”

      “他的车子是红色的,飞驰在香港的夜里,很帅气,也很自由。”

      “在遇到你之前,我对骑赛车的男人的想象,都是‘华弟’的影子。遇到你之后,全都变成了你。”

      姜司南轻轻笑了一下:“你知道吗,第一次坐你的车,我很紧张。但不是因为害怕车速,而是害怕我自己陷入幻想。”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我后来真的产生了很多幻想。那些幻想对我来说很浪漫,但对你来说,应该说是变态也不为过。”

      “说来你可能不信,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居然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喜欢得毫无经验,总是弄巧成拙,把握不好分寸,弄得局面很糟糕。”

      “谢忱,我现在很平静,但又有一点点激动,很矛盾的感觉。我想唱歌。”

      姜司南说着,真的唱了起来,用刚学会的粤语。
      他唱了谢忱最喜欢的《千千阙歌》,但不是因为谢忱喜欢,而是因为只有这首歌,才能囊括许多纷乱的心情。

      徐徐回望
      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红红仍是你
      赠我的心中艳阳

      如流傻泪
      祈望可体恤兼见谅
      明晨离别你
      路也许孤单得漫长

      一瞬间太多东西要讲
      可惜即将在各一方
      只好深深把这刻尽凝望
      ......

      车子还在不断前行,仿佛没有尽头,视野里的景色已经脱离了城市的灯火,只剩浓浓的月色。

      就好像真的开进了末日一样,谢忱只不过在带着他逃亡。

      姜司南突然荒唐的想,如果明天真的是末日就好了。
      都说大灾难来临前的行星是最美的,姜司南仰头,隔着头盔的挡风玻璃看到满天繁星,围着一个月亮。

      他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只是恍然间想起中学课本上的一句诗——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离愁大抵如此。

      他还在天马行空地思索着,耳边逐渐传来水声,车速也渐渐慢了。
      谢忱终于说了他一路都想说的话。
      “你好吵,下车。”

      空旷的风肆虐而来,姜司南看到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道横跨很远的立交桥,而桥下是湍流不息的大坝。
      轰隆隆的水势倾泻而下,仿佛能吞没整座蒲城。
      他摘了头盔,问谢忱:“这就是你的目的地?来这里做什么?”

      “看。”谢忱言简意赅。

      姜司南歪头,递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谢忱用他那破锣嗓子,一一回应姜司南路上的胡言乱语:“我看过《天若有情》,很巧,男主也是舞女的私生子。”

      “我被偷偷生出来,藏在三不管区的笼屋里,那里每天都在上演你讨厌的打戏,追杀与被追杀,嫖客与瘾君子,没有电影里的文艺爱情。”

      “我看的第一部片是《古惑仔》,从小就是个混帮派的坏蛋,但坏的不够戏剧性,没有勾引过大嫂,也没一个反目成仇的警察朋友。闫肃不算。”

      “《天若有情》在我看来不是浪漫,是无能。”

      “亡命天涯,不叫自由。”

      “所以你都幻想过我什么?”

      姜司南:“诶?”

      谢忱回答的太快,他都没注意到已经换到了这里。

      谢忱好似很感兴趣,即使嗓子生疼,依旧不依不饶:“什么叫对你来说很浪漫,对我来说是变态。”
      “这......”姜司南支吾了一下。

      谢忱等了一会儿,看姜司南实在说不出口,没劲的算了。
      继续回答道:“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第一次喜欢就遇到我,可真够倒霉的。”

      湍急的水流雷鸣般掠过脚底,谢忱双手伏在立交桥的栏杆上,自上而下看了一会儿。
      而后他侧目看向姜司南,看姜司南的长发被风舞动,清隽的脸上映出水的波光。

      “对不起啊,我好像没有爱人的能力。”他很正式道。

      耳边搅拌着呼啸的风和水声,他艰涩的声音被一瞬间吞没,有种他根本没开口的错觉。
      但姜司南听得一清二楚。

      被拒绝的一清二楚。

      谢忱将目光转了回去,继续盯着水流,如果细看,他交握的手指紧了紧,虎口留下一串不易察觉的指甲印。
      “即使这样,你还决定喜欢吗。”

      声音很小,传进姜司南耳朵时,只剩断断续续的低喃纠缠不清。

      姜司南张张嘴,嗓子仿佛被谢忱传染了,也变得有些喑哑:“如果我说是呢?”

      “傻不傻。”谢忱评价。

      姜司南眨眨眼,走近几步,和谢忱并排伏着,看底下波涛汹涌。
      粼粼水光被月亮照出波皱,在他们脸上、身上流动,好似世界是一个巨大的鱼缸。
      摩托车停在他们身后,漆面倒映两只小小的身影。

      谢忱的衣袍和他的长发吹往同一个方向,不经意间,他的长发翻飞缠绵,有几缕绕在谢忱鼻尖,谢忱抬手拂了一下。

      如果带相机就好了,他想记录下这一刻的美轮美奂,姜司南不合时宜的想。

      “你对我有什么想问的吗?”谢忱冷不丁说。

      姜司南:“嗯?”

      谢忱:“没有吗。你都不了解我,为什么说喜欢。”

      姜司南愣了愣:“喜欢需要理由吗?”

      “需要,至少我需要一个被喜欢的理由。”姜司南不知道谢忱明明拒绝他了,为什么还依旧执着这种问题。

      但既然问了,他便回答:“因为你值得被喜欢,很难理解吗?”

      “我的世界很不光彩。”谢忱顿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即使会朝不保夕,你也喜欢吗。”

      姜司南扭头看他的眼睛,谢忱睫毛半垂,一串阴影压在他眼睑,深邃的眸子看不出所以然。
      “喜欢。”他说。

      “我冷漠、自私、薄情寡义,天生的坏种,永远都学不会对人好,你也喜欢吗。”

      姜司南听着这话蹙了眉。
      “你在说你自己吗?”他摇摇头:“我认识的谢忱不是这样的。”

      不知道为什么,姜司南竟从谢忱一层层自我反驳的问题中看到他的不安,看到他眼眸越垂越低,瞳孔里一潭死水。

      与其说在拒绝他,不如说是在替他拒绝他自己。

      姜司南忽然叫了一声:“谢忱,你可以看着我吗?”

      谢忱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僵硬的风化在脸上,没有动。

      是了,他根本不敢看自己,因为他讲的都是屁话!
      姜司南鬼使神差的意识到。

      半晌,他终于等到谢忱的下文,是一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问题:“你看过《花样年华》吗?”
      姜司南摸不着头脑的张张嘴:“看过。”

      “那......”

      谢忱终于动了,微微侧过头,眼底有万般复杂,那种强烈的不安包围了他,即使他的表情在表演漫不经心。

      “‘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跟不跟我走。’”他念了电影中的台词,用粤语。

      大概赌的就是姜司南听不懂。

      可很抱歉,姜司南不仅能听懂,还对这句台词烂熟于心,因为王家卫的电影,每一部他都看过无数遍。

      姜司南心神一晃,险些没在强风中站稳。

      他自我怀疑的想,是不是谢忱声音太小,自己的粤语词汇也不够娴熟,所以听错了?
      以及,谢忱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根本不合理......

      谢忱显然没打算让姜司南听懂,冲动的讲完那句话,立即收回了目光,回到生人勿近的状态里。

      姜司南慌乱中被逼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直勾勾问道:“你再说一遍?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我会跟你走。天涯海角,随你去哪,逃亡也好,流浪也好,我陪你去找答案!”

      他的眼睛亮过月亮,千千晚星都被遮去了颜色。

      谢忱缓缓转过来,表情盛满讶然和意外。
      不知是在震惊对方居然听懂了他的话,还是在震惊对方孤注一掷的回答。

      总之傻得够可以的。

      谢忱突然失笑,嘴角扯了扯,觉得荒唐:“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你会吗?”姜司南便问。

      谢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似乎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姜司南看到他身后有灵魂在挣扎......

      半晌,他叫道:“姜司南。”

      姜司南听着:“我在。”

      “我的性格你了解,明明对琴没有感情,却不允许别人碰,因为那是我的。我没有正常人的感情观,学不会爱,我的眼里只有‘我的’和‘不是我的’,或许我永远都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浪漫、幻想、未来,我通通没有。”

      “即使我是这样不负责任的烂人,你也要试试吗?”

      姜司南怔了怔:“诶?”
      什么意思?

      谢忱:“选我做男朋友,你想好了吗。三,二......”

      诶?
      等等......

      别数那么快!

      姜司南大脑一片空白,慌不择路环顾四周,竟不知自己该往哪逃。

      “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三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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