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与灰》山楂水

1、第 1 章

　　硕大的雨点落在热腾的路面，蒸出一股土味腥儿。汽车呼啸而过，雨水溅起，把叶知言的裤子打湿，她仿若未闻，撑着一把咖啡色的双人雨伞快速前行，雨水顺着伞骨滑下滴落在她脚边，溅到她黑色的高跟鞋上。

　　五分钟后，写着‘红星幼儿园’的小城堡出现在她面前，她三步并作两步朝门口走去。

　　敲了敲门卫室的窗户，里面立即出来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四十岁男人。

　　“来接孩子的？”保安例行询问。

　　“您好，我刚才接到幼儿园的电话，有个人闯进了幼儿园，那个人是我哥，我过来接他回家的。”

　　“进来登记吧。”保安走进保安室，叶知言收起伞，跟在他后面。

　　“还好他来的是我们幼儿园，这要是乱跑到别的地方，你们上哪找去？”保安递给她登记表和水性笔，“家里总要留个人照顾他的，这要真出事了，你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你哥哥可太难哄了，非说什么妹妹在这里读书，一定要进学校找你，老师们想送他去警局，他哭着说老师们把你关在里面，不让他找你，老师们无奈，带着他上上下下都找了一遍，最后问他知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刚开始还不想告诉我们，说老师们是坏蛋，最后老师们好说歹说，他才肯把你的号码告诉老师们。”

　　叶知言边登记边点头应着，往日拿笔行云流水，今日手却有些颤抖，娟秀的字也像打瞌睡似的，东倒西歪。

　　写完自己的姓名跟联系方式后，她把登记表递给保安。

　　保安看了一眼，随后抬起眼皮：“你哥在教师楼的二楼会议厅，往右拐第二间。”

　　叶知言点头道谢，走出保安室，她没有打开雨伞，而是直接朝对面的教师楼冲了过去，快速跑上二楼。

　　气喘吁吁地往右拐，边看门牌上的字边走，忽然听见有人在说话。

　　“我不要喝你的水，你快点走开，只有妹妹给我倒水，我才会喝。”

　　“我不穿衣服，我不冷，你们说妹妹会来找我，你们骗我，妹妹怎么那么久还没有来，妹妹呢？”

　　叶知言紧了紧手里的伞，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

　　一进门，便看见三个老师：一个端着热水，一个拿着毛巾，一个拿着不知哪个男老师的衣服。

　　三位老师正围着身穿白色T恤的姜屹，像对待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似地哄着他。

　　“乖，你头发湿了，老师帮你擦一擦，不然要感冒的。”

　　“老师帮你用热水洗洗脸，把脸上的泥洗掉，好不好呀？”

　　“不许你们碰我，走开，快点走开。”他像个浑身长满刺的刺猬，不许任何人靠近他。

　　叶知言把雨伞放在门口的伞桶里，胸口突然像有块石头压着喘不过气，她深吸了口气，这才往里走，温和道：“你要乖乖听老师的话才对的。”

　　姜屹转过头来看，见是她，眼中的不安立即被亮光遮盖，一蹦三尺高地跑到她面前，也不在乎她身上湿淋淋的衣服，立刻抱住了她。

　　他一米八几的身高，把一米□□的她直勒得喘不过气，撒娇又抱怨地说：“妹妹，我好想你。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在这里很无聊，我一点儿也不想跟他们说话。妹妹，我们回家吧。”

　　他把自己心里想的全说了出来，完全是个不在乎别人感受的小朋友。

　　叶知言朝站在旁边的老师们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老师们知道姜屹不是正常人，也不会计较他说的话，只是可惜这么帅的人变成了个傻子。

　　叶知言拍了拍他的背，“我们现在就回去了，但是回去之前，你要跟老师们说再见。”

　　姜屹低着头不说话。

　　老师们忙说：“没关系，快带他回去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吧，别着凉感冒了。”

　　她跟老师道谢，姜屹已经等不及了，拉着她的手一直往外拽，不满地说道：“妹妹，你别说了，我们回去吧。”

　　老师看见他那么黏叶知言，都笑道：“你哥真是太黏你了，我们一开始问他要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他说他只背了妹妹的电话号码。还说他是来找妹妹的，不是来找爸爸妈妈的。”

　　“他说他来接你放学，说你在这里上幼儿园，我们没办法，带他找了幼儿园的所有角落，后来他不甘心，又说我们把你藏起来了。”

　　老师们语气中透露出无奈又好笑。

　　从二楼下来，依旧是瓢泼大雨，叶知言按下伞的开关按钮，姜屹挤进伞里，环住她的肩。

　　雨很大，被风吹进伞里，两人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他看见她被雨淋湿了，便把伞往她这边推，“妹妹生病了可不好，妹妹不喜欢吃药，我不怕苦。”

　　叶知言一声不吭，只低着头走路，

　　“我背妹妹走吧，地上太湿了。”姜屹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叶知言咽了咽口水，想回答他，却什么话也不想说。

　　也许是察觉到她的异常了，他问道：“妹妹怎么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妹妹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她吸了吸鼻子，冷冷吐出了两个字，“没有。”

　　听见她的声音不对，他低下头看她，发现她红着眼眶，他慌得手足无措，“妹妹，妹妹，你怎么了？我不是故意要跑出来的，家里的闹钟说下午五点钟到了，我记得妹妹五点钟放学，我想接妹妹回家。我没有走错路，我记得路怎么走...妹妹你别哭了...我错了...我应该告诉妹妹的，我，我以后再也不会一个人出门了。”

　　叶知言的眼泪终于绷不住，好在雨越来越大，风把雨刮到她脸上，她眼中的泪与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任姜屹怎么说，她都一声不吭，只顾着往家走。

　　在姜屹一声声的‘妹妹对不起’中，两人回到了家里。

　　他还在摇着她的手讨好，“妹妹，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叶知言依旧没有回答他的话，她拿起鞋柜上的打手戒尺，命令道：“把手伸出来。”

　　姜屹看了看她手上的长尺子，眼里有开心又有些难过，难过是因为妹妹真的生气了，开心是因为妹妹打他以后气就会消了。

　　他乖乖地伸出手，“妹妹，你打吧，只要妹妹跟我说话，我不怕痛。”

　　叶知言抓住他的手，重重在他手心打了两下，他白皙的手掌泛起两道红痕，“我说了多少次，你不能出门，不能出门，不管有什么重要的事，你都不能出门。你知不知道，你走出这扇门，有可能以后再也找不到我了。”

　　她说着话，眼泪就止不住往外流。

　　姜屹忍着手心的痛抱住她，不停地说道：“对不起，妹妹，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去接妹妹放学了，妹妹你别哭了，我知道错了。”

　　“放手。”叶知言冷声道，“把手举起来，蹲下。”

　　姜屹知道叶知言这是原谅他了，便放开她，乖乖蹲下，举着手。

　　帮他脱了衣服，她领着他进了洗浴室，刚打开花洒，他便道：“妹妹，你身上也淋湿了，我们一起洗吧。”

　　“我先帮你洗，你乖乖的别动，我帮你洗完了，我就可以洗了。”

　　帮他洗完澡后，她从衣柜里拿出衣服跟裤子扔到床上：“你自己穿上衣服，我先去洗澡了。”

　　他乖巧地点头，贴心地说：“妹妹，你快点去洗澡吧，别感冒了，我能自己穿衣服，妹妹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