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折花笺》灵诃

25、第四章

　　燕棠以为宁子归会把他带到朗家在桐山底下的宅子，但是目的地却是一个特别的房子，它在一颗粗壮的梧树树杈上。
　　树屋是就地取材用的梧木，虽然它比大宅院来说相当小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树屋里有一张兽毛做的软榻，墙角有宁子归专门做放秘籍功法的柜子，甚至这小树屋还有窗户，窗户下挂着木质的剑托，墙壁上挂着一些不知什么时候收集来的精巧玩意儿，亮晶晶的看得燕棠眼发直。

　　宁子归解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想造一个自己的树屋，后来我学会御剑的时候，就一点一点开始造了。”
　　燕棠惊呼：“你自己造的？”
　　“自然。”看到燕棠眼前一亮，宁子归好奇地问她，“你难道也想要这样的树屋吗？如果喜欢你可以常来。”
　　燕棠用力点点头，“我们是朋友嘛。”

　　宁子归说着是，顺便将她放到小木板凳上，从柜子里翻出来药，蹲在地上给她处理脚腕上的伤，如她所言她的伤确实好的很快，以至于那些软塌塌的刺都快要被留在皮肉里，宁子归小心翼翼给她拽出来。
　　中间他还怕小姑娘疼，抬头看了一眼，却见燕棠根本不在意这点痛感，正兴奋地四处观望，“我看书上说一万年前混沌之乱，那时候妖界效仿仙界白玉京之主，选出了第一任妖皇，而凤栖梧桐，所以他的巢穴选在了种满梧树的桐山，你在这里造树屋，就特别像一只鸟儿。”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还是特别会筑巢的那种，以后你成年了肯定会有很多雌性来找你成家吧。”

　　宁子归上完药把东西收拾好，听到她的有些天真的发言，不由觉得好玩，“在妖界应该没有几只妖会乐意找异族，更不愿意和人族的，况且我也不想在……算了，你还小，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
　　燕棠却说：“你刚才明明承认了我们是朋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也是你唯一的朋友，朋友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宁子归从灵台中唤出自己的本命灵剑，将它放到燕棠手里，燕棠捧着一把沉甸甸凉飕飕的剑，迷茫地看着宁子归，他把兵器塞给自己干什么。
　　他问：“这是我最珍视的东西了，燕棠，你有什么觉得很宝贝的东西吗？”

　　燕棠从破壳化形后便没见过父母亲族，在这天地间向来是自由自在孑然一身，住过破山洞也和野兽抢过食，渐渐长大后才在桐山附近妖族混居的地方混上一口饭，直到一个学堂的老书官发现她这个野孩子居然是被传绝种的墨玉妖燕血脉，这才把她接回来学堂，给她了一个容身之地。
　　珍视的东西？她好像连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没有几件。

　　但是若真要说的话，燕棠对宁子归认真道：“我很珍惜你和朗先生对我的照拂，尤其是你，其实我一开始以为你很不好接近的，但是没想到还是挺聊得来的嘛。”
　　十来岁的年纪最容易害羞，宁子归又在心中想，要是自己有像燕棠这样的妹妹就好了，他伸手揉揉燕棠的脑袋，“你以后也会找到属于你最珍惜的东西。”

　　他两只并拢向上一抬，想要把灵剑召回灵台中，没想到它还用剑柄蹭了蹭燕棠的脸颊，这才慢吞吞地回到了识海灵台上，宁子归轻咳一声，仿佛不知道灵剑方才干了什么，燕棠摸了摸脸，心道这剑还怪活泼的。
　　宁子归抬头看看屋顶，坐在了床榻上，忽然又站起来在燕棠眼前晃了一圈，燕棠便目不转睛盯着宁子归，心想求偶时候的鸟儿也是这样的，不过宁子归是个人，不能用她们鸟族的眼光来看待他。

　　被她盯得有些坐立不安的宁子归，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对燕棠说：“我去买些宵夜回来。”
　　燕棠嗯了一声，原来宁子归来回走时饿了的原因，等他御剑离开后，燕棠坐在小巧的书案前，上面还放着一些快要干枯的柳条，她学着白天宁子归那样来回缠绕，心道这还挺好玩的。

　　宁子归拎着吃食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燕棠已经趴在书案上睡熟了过去，走进一看她手旁边还有两个柳枝编的小玩意儿，一个看起来像是燕子，另一个拿剑的小人大概就是他了。
　　宁子归看脸颊睡得红彤彤的燕棠，将她小心翼翼抱在怀里放在了软榻上，心想她果然喜欢这树屋，居然警惕性都没了，平日里不管多累谁碰一下她，她都会目光炯炯的看过去。
　　安置好燕棠他才回到书案前，把这两个小玩意儿放在手心里，看了好一会儿才将它们轻轻摆到柜子上最显眼的地方。

　　原本他今晚想要留在这里睡的，可是燕棠睡得正香，他也不能和一个女孩子住在同一个房间，燕棠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宁子归他毕竟是个人族，若他们真是兄妹还能说得过去，但现实他们并不是。
　　宁子归回到桐山脚下的朗宅时，朗沐衣已经回了家，朗家夫妇听闻了今天在学堂发生的事，朗沐衣没回来前就担心他作为一个人族书官被妖族的争端波及，幸亏见到他安然无恙地回来。
　　但是宁子归推开家门时，他们只是淡淡问候了一句，便又玩留着朗沐衣，想让他多在家留几天。

　　他幼时便是这般情形，朗母还背着朗父找过他，说他是私生子，连族谱都没入，希望等他成长以后不要和朗沐衣争夺朗家的传承，但是宁子归却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这几年也和家中关系一般。
　　宁子归略微点头，便想回自己房间，倒是朗沐衣喊住了他，“燕棠没和你一起？”
　　“她已经休息了，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宁子归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朗沐衣解释一番，宁子归反应过来这确实对燕棠是件非常不友好的事，今天孟柯尘来学堂不只是耀武扬威来的，他们想要给学堂内即将成年的幼崽安排一场试炼，明面上说是作为提升他们生存能力的成年礼，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想要铲除一批幼崽，以防他们成年后妨碍柳家兄妹争妖皇之位。
　　但是燕棠已经是最后一只墨玉妖燕了，按理说是可以躲过这次所谓的试炼，可是朗沐衣却说：“原本我和书官们商量好了，将燕棠划出名单的，可是后来孟柯尘回去后却点名要让燕棠参加，他会亲自盯着。”
　　孟柯尘就是个疯子，被他注意到才真是晦气。

　　所以朗沐衣想要宁子归在明天转告燕棠，如果她从今往后不想来学堂的话，他可以安排人送燕棠离开，去大荒深处，躲过这无妄之灾，毕竟以她的实力要想在试炼中活下来太难。
　　宁子归却不这样想，“兄长，我知道你也担心燕棠，可是她的祖先们都是极为出色的战士，参与了争夺妖皇位置的也不在少数，她未必就会在试炼中一败涂地。”
　　朗沐衣看他还是想的太简单，“正是因此，孟柯尘才不会放过她，她一个小姑娘，平平稳稳的过一辈子不好吗？”
　　少年默然，只能先应下来，明日去树屋的时候再和燕棠说这件事，但到底怎么选择他还是想听她的心意。

　　待宁子归离开后，朗母才拉着朗沐衣，有些担忧道：“儿子，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去冒险知道吗，你把那学生送走了，柳家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我们人族在妖界本就无依无靠，只能依附大族，你学生的安全，终究是他们妖族的事。”
　　朗父也拍拍他的肩膀，“要谅解你母亲的一片苦心。”
　　朗沐衣深吸口气，说自己懂得这道理，他当然也知道明哲保身才是自己在妖界生存的良策，他是家中长子，不能像弟弟那样任性潇洒，顾全大局——才是他该做的。

　　次日清晨，宁子归回到树屋时，却没有发现燕棠的身影，本以为她已经离开，没想到没一会儿便听到外面想起了哐当哐当的响声，还有鸟受惊扑棱翅膀高飞的动静。
　　他掀开窗户向下望去，便看到燕棠小小的身躯，扛着比她脑袋还宽的树干，脚点落叶乘风而起，落在与木屋相邻的梧树上，开始拎着从他那里翻出来的锤子咔咔敲这根树干。
　　宁子归立刻就知道她估计也想做一个木屋，想要和他做邻居，但是她手底下的技艺真是令人惨不忍睹。

　　他飞身过去落在她身边时，这树干已经不能要了，燕棠惆怅地叹了口气，“我明明有记忆传承的啊，果然没这方面的天分吗，不，肯定是因为我还没成年的原因。”
　　提起成年的事，宁子归心一沉，他掰着燕棠瘦小的肩膀，让她认真看着自己，将朗沐衣告诉他的事原封不动给燕棠解释清楚，还有关于摇晃之位的争夺，以及柳家的想法都给燕棠剖析了一遍。
　　可是燕棠听完后只是皱皱眉，给出了一句朴素的评价，“柳家真阴，果然蛇族不是什么好东西。”

　　宁子归哭笑不得，燕棠又反过来劝他，“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吧，没必要离开，我还想要和你做邻居呢。”
　　宁子归知道她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只是不喜欢和别人分享罢了，听到她说没事，他也跟着放下心来，“你要是喜欢，直接来我的树屋就好了，就是它太小了，只能住一个人，我到时候把它扩建一圈，你就能在住另一个房间了。”
　　燕棠心中雀跃，抱着被砍得稀巴烂的树干高兴道：“我知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对不对？宁子归你真好，我最喜欢你了。”
　　宁子归知道她这是孩子话罢了，也便顺着她的话说：“对，我们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