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尘令》天郁格格

5、红袖添香凉州城

　　眩晕中花清楼的脑子里不可控地又钻进去了很多被他压在黑暗中的记忆，那些撕不掉忘不了的屈辱如同耻笑他的魍魉一般缠绕吞噬着他的精神，阵阵剧烈的头痛袭来，眼前之人如此面如冠玉，眼神透澈，竟如当年的自己……。

　　“啊……！”花清楼几近崩溃，竟将匕首扔了，接着失去了理智一般俯下身去，一口咬在了玄舟的嘴唇上，接着就瘫了过去……

　　空气凝滞，玄舟几乎是闷哼一声然后就没了声响，室内瞬间泛滥着一丝“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的情愫。

　　唇齿之间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挥之不去，殷红色显得格外妖娆。玄舟温柔地盯着压在身上的花清楼，兀自笑了一下，才小心将其扶了下去躺好。花清楼白得纸一般，一层细腻的汗津更衬得其秀色可餐。

　　玄舟整理好衣着，盯着这样的花清楼脸红了一阵子便继续坐在床边守着，但总觉得自己那颗心从和花清楼接触以来就跳得没正常过。他眉头似乎皱了皱，自己竟然被这么一个柔弱书生咬破了嘴皮子。

　　修长的手指饶有兴趣地触及到嘴边的血色，玄舟忍不住抿了一下，盯着双眸紧闭的花清楼自语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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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不堪回首”的回忆突然从脑子中蹦出来，花清楼汗颜极了，他不好拒绝玄舟，于是便道：“既然将军已经决定，在下愿意跟着将军。”

　　“真的？那太好了！”玄舟胸有成竹似的没任何喜出望外，“那明日一早，咱们出发！”
　　“是。”花清楼望着这个背身走出室外的身影，良久长叹了一口气，此去洛京，算是回归故里么？还是……这无疑是满怀心事的一个边关夜。

　　翌日，一支精锐护卫军从量天关开拔前往洛京，玄舟一身戎装极为光彩耀人走在最前锋。而更让大家侧目的是走在将军身边的人，他身形修长挺拔，一身白衣，长发黑墨如瀑，面如白玉，当属人间绝色。

　　花清楼没想到自己会以如此“明目张胆”的形势跟随，脸上不禁又是愁云惨淡，那大漠风光逶迤千里，长河落日壮丽无比，却都不能让他心情开阔。而身边的玄舟在他看来，确实是意气风发，江湖少年。只是这少年心里在想什么，他一时竟还猜不透。

　　一路长途跋涉，两日后到达凉州城，一行人马至驿馆下榻休整，花清楼才准备好好问问清楚。待大家都换了常服后，玄舟便主动来找花清楼了：“听闻凉州城内今晚有祀水节，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

　　花清楼见玄舟一身胡服，马尾高束，英气剑眉，看着倒像异族王子一般的风流人物，他顿了顿才将手中的折扇打开扇了两扇：“好啊，正有此意。”

　　说话间二人便并肩下了楼，两人的风度翩翩很快引来诸人阵阵赞叹，玄舟心中高兴，脚下更如生了风一样三步并两步走得极快：“这还是第一次如此高兴，天天看大漠看得久了，竟不知这夜色美如娇娘，得之甚好呢。”

　　这奇特的比喻让花清楼不解地看着玄舟：“少将军真是好雅兴，在下自叹不如。”
　　“你别这么老端着啊，在这里没什么将军，叫我玄舟就行了。”玄舟背着手在前面走着，时不时转身过来，这一刻他是天地间最明朗的少年了。花清楼跟在身后，恍恍惚惚间心口被撞得剧痛不已，远远地便能听见阵阵笑声，他所感受到的真的是真实的人间吗？

　　耳廓似乎也在跟着抗拒这种表示人间太平的欢愉声，花清楼的眼前蒙上了一层白雾，昏沉的夜色瞬间掉入泥泞的沼泽，他疯了似的想将自己的心脏捞出来，下一刻，双手沾满的却是心脏破碎后的鲜血。

　　仿佛，都是梦境。
　　但玄舟这个明媚的影子实实在在地走在人头攒动的热闹巷子里，时不时地有银铃似的笑声飘过，宵禁开放，姑娘小姐们难得也在外面逛逛。

　　“花清楼？”爽朗的声音传入耳廓，定了定花清楼压抑的思绪，他蓦地抬起头来，光影下，少年正微笑地看着他，“赶紧走了，前面更热闹些。”

　　这个少年，跟在边关时的形象判若两人。花清楼心神稳了稳便有些踉跄地跟了上去，城内的夜今晚难得明亮如昼，各色灯笼扎堆挑在一起，自挂东南，横陈西北，如此便四方浪漫。

　　一个漠北之城，在祀水节的夜晚竟如此繁华，玄舟心情大好，快步流星穿梭于各色杂耍和商贩之间，吆喝、酒令、划拳等等声色混在一起，倒是一幅生动的俗尘人间了。

　　花清楼跟在玄舟身后，他结了冰一样的脸庞映衬在红晕之下更显俊秀，他一路未曾笑过，周围的一切欢乐似乎跟他格格不入，全无关系。他孑然一身，鹤立鸡群，已经引得姑娘们一阵阵地赞叹和骚动，更有甚者便直接跟在后面，娇羞怯弱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询问公子从何方来，叫什么，哪里人云云。花清楼时不时地皱皱眉头，恰好玄舟看到这一幕，便退了几步挡在他身后：“各位小姐，打扰打扰。”说罢便转头拉起花清楼的衣袖就往更热闹的城中去了。

　　这个玄舟……到底要干什么？
　　一路上的花清楼在行人中被磕得有些浑噩狼狈，眼前这个小他半个头的少年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一路长奔，光，人，烟火，尘雾，消逝在前进的大道两旁，只有玄舟，他的目光中，不得不只有这个玄舟，一股酸楚凝结成莫名的难过。

　　“将军……”
　　“叫玄舟。”
　　花清楼低着头沉默了。
　　“玄……玄舟。”

　　“看，我们到了！”玄舟猛然停下脚步兴奋地转过身来，一个结实的胸膛由于惯性跟他扑了个结结实实。

　　两颗不知道是因为奔跑太过剧烈还是什么缘由此刻跳得乱七八糟的心脏撞到了一起，迸裂的情感瞬间交织，化成了一阵阵热浪在两个人脸上形成了生动的符号。

　　一个人的陌上人君变成了两个人的生煎热火，在一众目睽睽的八卦表情中，花清楼忙退出了几步，躬身作揖：“少将军恕罪，在下鲁莽。”

　　“无妨，表演马上开始了。”玄舟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去，嘴角一抹笑马上云淡风轻地收了回去。
　　花清楼死劲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背，这该死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一瞬间不知怎么的又忆起上次的“丑事”，这令他不由得自己又看了玄舟几眼，他的目光是不自信的，甚至怀疑的，最后只能以更疼的手背来结束自己思想的混乱。

　　玄舟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少年不更事，天高任鸟飞的心态，他脸上带着微微的笑，身形笔挺地站在祭祀台的正前方，这个位置显眼，此刻却因为玄舟在这里站着而更显眼。

　　祭祀高台上堆满了民众敬献的贡品，各色水果五谷，鸡鸭牛羊。绕着高台周围，挂满了布满红符的旗子，围着祭祀台一周，早有穿着怪异的舞者们等候完毕，他们一个个脸上画满了各种符号，在火光的掩映下竟是一副阴森氛围。

　　玄舟看了良久，便道：“这祀水节倒是和中原不同。”
　　“是有些差异。”花清楼的声音这会也沉稳起来了，玄舟不由得侧眼看了看，花清楼的目光，聚焦在众人最中央的一个女祭司身上。

　　玄舟便来了兴致：“那你觉得具体有何不同呢？”
　　“有何不同？”花清楼不知玄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反问。“还请赐教。”
　　玄舟倒是对花清楼的反应愣了一下，便笑道：“花清楼公子一表人才，原以为是个见多识广的书生，怎么这就孤陋寡闻起来了。”

　　花清楼一怔，脸上有些不自然，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便转眼看向了祭台。玄舟看花清楼神情顿悟，忙道：“我鲁莽了，其实这祀水节最初起源于洛水之滨，也就是如今的洛京，最初是为平息那里的经年水患。据传说洛水之神是为天神，因不忍人间干旱惨状私降甘霖，后被贬至凡间做了洛水之神。后来洛水常有洪水决堤之患，当时的人间皇帝便亲自前往祭祀，才得以治平水患，得盛世太平。”

　　“将军博学多才，在下受教了。”花清楼说着又是一揖，玄舟本想说什么，这时的人群却热闹激情起来。两人忙往祭台看去，只见那位甚是神秘兮兮的女祭司手中点着硕大的火把，对着祭台中央跪下，然后念了一大堆怪诞的咒语。接着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出来了，朗朗星空竟然淅淅沥沥地飘起了细雨，一把把油纸伞应景地撑起来围着祭台成了一个圈，有些老者更是激动地拜倒在了女祭司跟前，直言水神显灵了。

　　玄舟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这小小的凉州城竟有这等奇事，一时他也激动起来，拉着花清楼的衣袖一阵欢呼。这时那位女祭司像是注意到了这两位品格出众的男子，便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对着二人拜了拜，又从腰间摸出一枚品相看着相当古老的白玉来递至花清楼面前。

　　玄舟不解地看着女祭司，这女子脸上画得甚为怪异，根本分辨不出本来的样子，而花清楼对祭祀递上前来的古玉看了一眼，便伸手去接。这时的人群更是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古玉已经在手，那女祭司颌首退去，临走还回眸看了花清楼一眼。这下搞得玄舟彻底云里雾里了。

　　“将军，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花清楼看着古玉说道。他丝毫不在意周围那一双双八卦的眼神和由衷而发的嫉妒，“这便是和中原的不同了，不仅有女祭司，还有抛古玉呢，我接了这古玉，必得会会这祭祀，可能还要发生点什么，比起洞房花烛是随性了些，但这就像是神灵的仪式，诸事过后，洛神才能重返仙界，位列仙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