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我喝瓶北冰洋》楹袖

3、第3章

　　无名小卖部门口几个女人在抽烟。

　　女人们穿着蓝色厂服，但头发五颜六色的，为首一个头发跟烟花似的炸开，枯黄一团，打了摩丝，离得近了张颜还能闻到摩丝的香精味道。

　　女人们当她是来买东西的，让出了一条道，视线也在她身上来回扫了一圈，张颜挤在里面选东西，却眼观六路，余光扫到周彤坐在柜台玩打火机。

　　“去嘛，去年我过生日你就没来，今年我特意安排在晚上，你店关门了我们再去街上吃，我给那家冷锅鱼老板说好了，咱们吃完再去唱歌，全都我买单。”

　　烟花头膝盖抵着柜台，眼皮上一层粗黑的眼线，尽管张颜不会化妆，也知道这样的妆容不流行了，不好看了，脱离时代了。

　　周彤视线落在她身上。

　　见她选了半天就选了两包泡面和一根火腿肠，叼着烟给她扯了个塑料袋，熟练地把东西往里面装，“不去，这段时间贼多，我睡店里能有点照应。”

　　她看向张颜，“六块钱。”

　　张颜又磨磨唧唧在兜里掏钱，烟花头嫌她碍事，顺手推了她一把，拍了下桌子，“你看不起我是吧？彤哥，我对你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非得要我给你挑明了说清楚吗？”

　　张颜终于掏出了十块钱，按捺住八卦的心，她看了眼烟花头，觉得烟花头长得挺漂亮，小圆脸丹凤眼，皮肤还很好。

　　烟花头扭过头看她，皱着眉，“看啥？”

　　语气不是太好。

　　张颜拎着泡面，把周彤找的硬币抠起来三个，留了一个，取了两根棒棒糖，在柜台上留了一根蓝莓味的，笑的特别真诚，“你好漂亮。”

　　烟花头显然没想到她这么直接，脸蛋耳朵一起红了，等张颜走了几步，她才反应过来，“啊，你，你也怪漂亮的！”

　　周彤从人群缝隙里看了一眼张颜的背影，灭了烟忍不住笑，拿了那根棒棒糖撕糖纸，没人留意到两人的互动。

　　燕子拧眉，还想说什么，周彤抬头看她，“行了，别堵着了，我到时候去。”

　　燕子心情大好，差点在原地蹦起来，拉着几个小姐妹去吃饭，还不忘给她送一份鱼香肉丝盖浇。

　　周彤叼着棒棒糖，企鹅滴滴滴给她弹消息。

　　素颜：“彤哥，刚才那个是你的女朋友吗？”

　　素颜：“你喜欢女孩子呀？！你就是传说中的蕾丝边！！！”

　　周彤：“……”

　　她回复：“她不是我女朋友。”

　　没一会儿，张颜给她弹了十几张图片过来。

　　“滴滴滴滴——”

　　素颜：“彤哥，你比林弯弯好看呀！你比她帅多啦！”

　　林弯弯很出名，是一个网红，圈子里很多人都用她当头像，周彤嗤笑，面对素颜狂轰滥炸的彩虹屁不为所动，她盯着屏幕上头像出神。

　　然后发出一条消息。

　　周彤：“你呢？”

　　周彤：“你是直的吧？”

　　张颜笑倒在床上，她飞快打下一行字：“直的？是指喜欢男孩子的意思？我是直的呀！以前我只在网上看过蕾丝边，第一次身边竟然会出现，简直太神奇啦！”

　　她天性少根筋，在某些问题上不太开窍。

　　在学校她办社团，带着社员跳街舞，毕业的时候还跳了少女时代去年的新歌，有男生托舍友和同学要她联系方式，她都拒绝了。

　　她不想谈恋爱，但喜欢看人钻小树林。

　　看别人谈恋爱比自己谈起来要热闹，所以各路言情小说她看了个遍，外人觉得她内向斯文不善言辞，熟悉的朋友都说她有时候做事像个疯子。

　　她简直叫人捉摸不透。

　　周彤扯了扯嘴角，只把她当做对新事物好奇的小朋友。

　　张颜再发什么，她也不看了，拿了抹布去擦架子上的灰。

　　张颜又把周彤相册翻了个遍，小姨回来，带了两斤散称的卤鸡爪，“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说着就要凑过来，张颜赶紧退出相册，点开小说页面，“在看一本小说，很搞笑！”

　　小姨摇头，“还真是个孩子。”

　　她收拾衣服，“我晚上不回来，你自己做点饭吃早点睡，鸡爪吃完不用给我留。”

　　张颜瞥见小姨在塑料架成的衣柜里翻来找去，最终翻出了一条黑碎花的连衣裙，和一套紫色纯棉内裤，和她找的内衣一个颜色。

　　张颜嘴巴张了张，“小姨，你晚上去哪里啊？”

　　她想说，要不你给姨父打个电话吧，姨父和小涵也挺想你的。

　　但她看到小姨脸上春风拂荡。

　　隐约觉得不适合在这时开口。

　　她讪讪收起手机，小姨捏着连衣裙对着镜子比划，取了盆子，把香皂洗发露毛巾全都放进去，“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我和朋友出去玩。”

　　张颜没再说话了。

　　其实小姨长得不差，只是结婚早，早年在老家，和姨父做养殖，姨父赔了本，小姨像是老了很多，后来妈说他们要离婚，但终究是没离。

　　小姨出来务工了。

　　张颜对亲戚间的家务事不是很关心，大人也不会讲些细枝末节给她听，大部分靠她揣测，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小姨和姨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姨父养殖没办了，小涵是自个儿爷爷奶奶带，姨父天天打牌喝茶，晚上还去镇上的迪厅喝酒。

　　别人都说姨父潇洒，连她妈都说这个妹夫命好，有人养着，当富贵少爷不用愁。

　　她怪矛盾的，等小姨洗完澡吹了头发出门，她还愣着神看窗外。

　　直到肚子馋虫发作，张颜才爬起来去撕了包泡面解决温饱。

　　她再点开和周彤的对话框，发现周彤压根没回复她。

　　她点开音乐播放器，单曲循环一首歌。

　　——许嵩《亲情式的爱情》

　　窗外天黑了，一首歌不知觉已唱完，她蹲在床上，把折叠桌扯到面前，掀了碗上的锅盖，默默啃着鸡爪。

　　低瓦数昏黄灯光下，她和她的影子融为一体。

　　张颜想，爱情，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九月十号，老板给张颜发工资，拿到手里好几张，张颜一数，一共八百块。

　　老板娘道，“实习期一个月，下个月开始涨工资了，你算不错的，有的人实习三个月就被辞了，要不是大勇说你底子牢，我们还没那么早给你过实习期。底薪两千，拉一个学员来报名就提成两百，满勤奖200块。”

　　老板娘把计算器按的飞快，“一个月120块钱的社保补贴，你年轻，买社保也没多大用，就算在工资里，不过这是年底了和奖金一起发，你没意见吧？”

　　张颜捏着手里的八百块在心里盘算，她哪里能找得到学员，底薪加上满勤一个月就二千二，和之前说的四千五相差甚远。

　　她知道这个培训班挣钱，老板有关系，那个证书效用多少她不知道，不过学校毕业，证件是免费考的。

　　小姨那边每个月房租五百，话费三十，五十块煤气罐能用一两个月。

　　她吃穿都是小姨负责，妈妈给的五百小姨不让她动，她就存了起来。

　　早上八点半上班，晚上七点收工，张颜觉得还不如在工厂计件工资高，只是一句“张老师”的名头比较好听。

　　“恩，没有。”

　　张颜在工资表上签了字，想到爸妈一年到头都在忙，果商每年来都压价，除了买肥料留种人工所有费用，一年也就挣个六万多。

　　一个月五千块，地里忙时她爸妈还舍不得请人，泡在地里自己剪叶子掐花，天天累得膀子都抬不起来。

　　拿到工资张颜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中午休息时她就去把钱拿去存了，黄健伟请她吃可爱多，比巧可滋贵一倍。

　　张颜不要，黄健伟把可爱多塞她手里，手指有意无意碰到她的，“吃嘛，跟黄哥我客气啥。”

　　张颜捏着那支草莓味的可爱多，看着他那张色里色气的脸，把可爱多重新塞了回去，“真不能吃，我肚子疼。”

　　黄健伟脸沉了下来，冷哼了声，拿着可爱多去请老板娘了。

　　张颜局促不安的很。

　　下班张颜骑车打电话，她戴着耳机，昔日的舍友孙苗苗建议，“不然你准备一下考试吧，十月份让高老师帮你报名，明年三月才考试，有的是时间复习。”

　　张颜正有这个想法，她从小到大成绩都不错，但当初亲戚们说读职高大专文凭出来也很好，每个月还有国家补贴生活费，不需要花什么钱，为了给家里减负担，她就那么选了。

　　现在想想很后悔，明明当时可以选更好的学校。

　　高中三年苦出来，大学可以勤工俭学，还可以申请助学贷，怎么都比现在好。

　　“那这样我还不能辞职，不然我爸妈又要骂，等明年考试结束再说。”

　　一个月两千多，虽然不高，但攒着学费生活费都算够用了。

　　张颜不想麻烦爸妈，孙苗苗说给她寄复习资料，张颜道谢，没听到后面摇铃铛，一辆收废品的三轮车从她旁边挤过去，满车的废纸板和她擦肩而过，张颜被摔翻在地上。

　　她骑车慢，这一摔是钻心的疼，再一看，肇事者完全没注意到这边动静，早就逃之夭夭。

　　张颜越想越委屈，她又不会骂人，这地方附近都是厂区，她推着自行车起来，才发现链条掉了，耷拉在地上，比她那张哭脸还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