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赋》未栖

37、037 去许都

　　曹节站在廊庑之下，遥遥地便看见了自家兄长与嫂嫂。和煦的日光铺洒下来，将两人都照得面色清亮、唇红齿白。光是望着，便觉得赏心悦目。

　　更不必说这二人郎才女貌，中间牵着个一看就是只有他们才能生出来的漂亮小童。漂亮小童一时与左边说说话，一时又与右边笑笑，俩人因为漂亮小童都面容柔和，显得更是郎情妾意。

　　如果，曹节不知道他们之间小有龃龉的话。

　　曹节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到身后的屋内次兄曹植走出来，笑意盎然地轻拍她，询问：“我们阿节在看什么呢？”然后顺着曹节的目光也望过去。

　　曹节喃喃地说道：“植兄，你讲，如果丕兄和洛神嫂嫂都是真心喜爱彼此的是不是就好了？我瞧着，这全天下没有比他们更登对的夫妇。就是父亲与母亲也……”

　　曹节说着说着反应过来，自己不该乱讲长辈的坏话。

　　曹植闻言，笑意更甚，一副不太将曹节的话放在心上的模样，随意地回答：“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不是真心喜爱彼此的？嫂嫂呢，我虽不确定，可丕兄嘛……”曹植话说一半，没继续往下，只话锋一转，又道，“阿娘不是讲过吗，让我们少管人家的夫妻相处之道，丕兄与洛神嫂嫂有他们自己的相处方式。”

　　“可是，我常见他们争论得脸红脖子粗。丕兄也在书房睡了很久吧？”曹节不敢苟同地反驳。

　　曹植却是不再答她的话，转而抬手朝着远处摇晃，一边招手，一边朗声呼喊：“丕兄、洛神嫂嫂，还有我们小叡儿。”

　　已经走到不远处的阿芙、曹丕和曹叡，闻言都纵目向那站在廊庑之下的曹植与曹节望去。曹植这些年也拔高、长大了许多。十五六岁的年纪，面上的婴儿肥几乎都消散了，常穿着一身宽袍广袖的深衣，越发得有文人温润、儒雅却又不羁的气质。

　　三人被曹植的笑意感染，阿芙与曹叡跟着笑得最是明媚。曹叡一把撒开阿芙和曹丕的手，跑窜着要去到他二叔父面前。见曹叡跑向自己，曹植也上前迎将两步，到近处一把将曹叡抱起来。

　　曹叡甜唤：“子建叔父。”

　　曹丕本也是面色更为柔和，且嘴角已渐渐有些微弯向上的弧度。但他转眸望自己身侧的阿芙笑得实在灿烂、高兴，那肆意的笑靥几乎从未在自己面前展露，曹丕又嫉妒得顿时冷下脸来。

　　阿芙跟着曹叡要上前。曹丕一把将阿芙拉住，五指从阿芙的皓腕慢慢地滑落到她手掌，推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曹丕突然牵自己，阿芙有些不能理解，好奇地转眸望曹丕，想从他面上的表情探究出些许原因。但曹丕只是一如既往的不太高兴。

　　阿芙不懂他的意思，却也没有反抗，任他拖慢了自己的步伐，到牵着自己不徐不疾地走过去。曹丕似乎心情好了一些，面上的神色又恢复平和，淡淡地望向迎接自己的曹节和曹植。

　　曹植笑说：“你们可来了，阿娘早就把饭菜准备好了，阿爹也到了，正坐在里面与阿娘一起教训彰兄呢。”

　　“说什么？”阿芙有几分好奇地问。

　　曹植忍俊不禁地回答：“说彰兄虽然威猛，但智计欠缺。先一番从幽州前往柳城，途径戈壁荒漠，彰兄只知鲁莽往前，险些沦落流沙之地，九死一生。阿娘担心坏了，阿爹就陪着阿娘一起骂他。”

　　阿芙听了也忍不住扬唇微笑起来。

　　曹丕冷着脸，一本正经地严肃说道：“就是该让阿爹和阿娘好好骂骂他，看他往后还敢不敢如此只身犯险。”

　　而屋室里的人听到屋室外的声音，当即有一个年轻、疏朗的嗓音如蒙大赦地开口：“阿爹、阿娘，你们快看丕兄与嫂嫂，还有叡儿来了。叡儿一定饿了，我们快些准备开饭吧。”

　　这下就连曹丕都莫可奈何地摇头苦笑。

　　随之，屋室里的人好像还真就听了那年轻、疏朗的嗓音。里面响起卞姝的吩咐：“张妪，准备吧。”而后，须臾之间，已经年满十八的曹彰像是被鬼魅追逐一般蹦跳着跑窜出来，到曹丕和曹植身旁，先是对着里面朗声，“走走走，丕兄、嫂嫂我们进屋。”接着，不满地小声，“你们来了，倒是快点去救我啊，站在门口闲聊、看戏，算什么手足兄弟！”

　　曹植憋笑道：“就是不想救彰兄你才没进去的。”

　　曹丕几乎同时说着：“就该让阿爹阿娘多骂你几句。”

　　曹彰推他们推得更快了，还悄然握了拳，在他们背后，一人给了一拳。曹植吃痛地要去捂自己的后背，又因为还抱着曹叡，只能痛苦地扭着身子。回眸恰好望见阿芙看着他们兄弟三人莞尔，觉得阿芙笑起来实在好看，于是更朝着阿芙爽朗一笑。

　　阿芙能感受到曹植身上那种蓬勃的朝气与古灵精怪的活泼，顿时欣赏、愉悦起来，回望曹植更是笑靥如花。

　　曹丕却是觉得不怎么痛，又或者也痛，只是他内敛、强装镇定惯了，表现在外面就是面不改色、无有所动。

　　三人率先进了屋内，跟在曹操与卞姝后面入座。阿芙与曹节走在后面，本来曹节在还后面一点，阿芙就停下来等她，等她到自己身边，更伸手要牵她一起进去。

　　曹节拘谨，但还是高兴地把手放在阿芙掌心。继而一边走，一边嫌弃地告诉阿芙，“嫂嫂不要与植兄、彰兄他们一般见识，他们都顽劣惯了，说不出什么好话，也做不出什么好事。”

　　阿芙觉得奇怪，为什么曹节只批评曹彰和曹植，转瞬询问：“那你丕兄呢，他就不玩劣了吗？”阿芙瞧着，虽然曹丕表面与他们格格不入，但是能一起揶揄曹彰，他也不像一直置身事外的无辜之人。

　　曹节认真地想了想，回答：“因为丕兄就是要比他们成熟稳重啊。丕兄是个内秀、坚韧的人，才不会像他们一样口无遮拦，只知逞口舌之快。丕兄是真正会付之于行动的人。”

　　阿芙听曹节说着，简直快要对曹丕肃然起敬，不过她对曹丕有不好的固定滤镜，所以，及时止住了这种自觉可笑的想法。

　　俩人进到屋内也在桌案旁边坐好。

　　他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边，曹操单独坐在上位，卞姝和曹节同座、曹彰和曹植同座。卞姝为曹操他们斟酒，酒刚倒在曹操杯中，曹操便说道：“丕儿、彰儿，还有植儿也都喝一点吧。”

　　曹丕顺从地双手举杯去让卞姝给自己斟酒。曹彰随意地单手拿起杯盏。曹植则是满脸不可思议之外透露着难以掩饰的高兴。

　　曹操望着曹植那喜出望外的样子，忍不住宠溺又好笑地略瞋曹植一眼。而后，曹操望向卞姝，不慌不忙地认真说道：“早前提起过下次要让你随军出征。此次北征乌桓一役大胜，又彻底将袁氏一族赶尽杀绝。年节过后，我要去许都一趟，觐见天子。阿姝你陪同一起吧。”

　　卞姝答应地点点头。

　　曹叡默默地在吃着他碗里的肉，吃得满嘴是油，无意地旁听完曹操与卞姝说的话。曹叡抬起头来，好奇心满满地询问：“祖父，许都是什么地方？”

　　听到曹叡天真烂漫地开口，曹操当即笑容可拘地一边伸手摸曹叡脑袋，一边回答：“许都啊，是我们大汉朝如今的国都，也是在邺城之前祖父和你父亲的家之所在。怎么，我们叡儿也想去国都看看吗？”

　　曹叡闻言，连手中的肉都放下了，恳切地点头如捣蒜。

　　曹操于是决定道：“那好，等过了年节，叡儿与祖父、祖母、父亲一起出发前往国都。”

　　“阿娘去吗？”稚幼的孩童第一时间想到了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没有被提及的母亲。也没问曹操为什么不提母亲，只以为是母亲没答应去，故而拉着母亲的衣袂，央求，“阿娘也一起去吧，好不好？阿娘，叡儿想去看看国都……”

　　阿芙没说话，其实她真的不太想去。这古时的交通条件一般，长途也只有个简陋的马车，地不平、路又洼，得颠簸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另一个地方？

　　阿芙只望着曹叡，抿唇无奈地笑。这时，曹操倏地开口：“说来，家眷随军是自古就有的事。阿宓你与丕儿成亲也有数年，这叡儿生了、也长大了。陪着丕儿外出，也是你这个做夫人的责任。就一起去许都吧。”

　　阿芙张了张唇想拒绝，曹叡已是高兴地蹦跳起来，“好诶，阿娘和我们一起去许都。叡儿要和阿爹、阿娘一起去许都了呢。”

　　阿芙只能闭嘴，唉声叹气地看着自己的孝顺儿子。心想，小孩子就是精力旺盛，这没体验过未来交通便利、发达的古人就是天真烂漫，饶是自己的儿子，也不会觉得出行是什么难事。

　　阿芙想了想，还是开口要说：“父亲，其实我……”她还没说完，就被曹丕打断。曹丕夹了一木箸青菜在阿芙碗中，提醒她，“别让叡儿总吃肉，也让他吃吃菜。”

　　阿芙抬眸瞪曹丕，状若抱怨，“你要让你儿子多吃菜，你自己和他说啊，我是老妈子吗，什么事都让我做？况且，为什么要打断我说话，为什么要把菜放进我碗里，你倒是放进你儿子碗里啊！”

　　这都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