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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宫闱变(4) ...

  •   说不喜欢那是假的,荀安如今心下慌得厉害,如果不是手还强撑在桌案上,他甚至感觉自己两条腿都站不直。

      他跟着荀英打过几次仗,有次凶险万分,敌人将荆棘裹成链条掩在沙土里,刺伤了他们的马蹄,将战士们跌下马。荀安还记得他从马上跌落,锋利如刀的荆条割伤了他的膝盖和大腿,皮肉外翻,几能见骨。四周如潮的敌人朝他涌来,他原以为是回不去的。

      沙场是荀家的归宿,所以他并不害怕。

      可如今,在这温室一般的皇宫里,他害怕了。他的双腿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这异样的变化令他格外焦躁——这不像他。

      好在,沈淮不再拘着他,而是道:“太子今日必来找你。你打算怎么应付?”

      荀安平复下心绪,道:“霍内官再要紧,终究只是心腹而已。心腹死了一个,还可以再培养,他犯不着为了霍内官与我翻脸。你别忘了,太子最要紧的,还是方允河手里的这支禁军。顺都虽小,禁军也有十余万,不容小觑。”

      沈淮却全然不放在心上:“姓方的喜欢你?”

      荀安怪异地看他一眼,道:“我在说正事。”

      沈淮继续道:“他眼珠子巴不得长你身上。”

      荀安已然丧失了同他继续分说的欲望,转身就走:“等你脑子清醒了,再来同我说话。”

      沈淮并不拦着,而是伸长了脖子朝他道:“待会儿见了太子一干人等,别忘了拉开衣裳,给他们看看你的脖子,特别是那姓方的。”

      荀安顿住脚步,回眸道:“为何?”

      沈淮施施然笑了:“因为上面有我的牙印。”

      -

      荀安到达太子府时,外头跪了一圈下人,管事的正狠狠拿着一根竹条狠狠抽打一小厮,不一会儿就皮开肉绽。那小厮原先还哀嚎着叫几声,后来直接晕死过去。

      身后的卢霄压低声音道:“太子府上出了贼,正在拷问。”

      “丢了什么?”荀安蹙眉。

      “属下不知。”

      再皮糙肉厚的人,都禁不住那样的抽打。这小厮今日恐怕是保不住了。果不其然,管事的打到一半停住了手,探过那小厮的鼻息,这才发现人早已断了气。

      管事的骂了声晦气,叫来两个人将断了气的小厮拖了下去。

      荀安跨过地上的血印子,问那管事的:“太子在何处?”

      管事的见是荀安,连忙丢下手里带血的竹条拱手行礼:“太子夜里身子不适,如今还下不来床,在等将军呢。”

      荀安道:“太子病了?可曾见过太医?”

      管事的叹了一声:“太医请了三五个,流水一般的药都吃了,总不见效,只说要见将军,将军赶紧去看看吧。”

      路上,卢霄跟在他身后道:“太子这病来得突然,如今贸然要见小将军,不可不防。”

      荀安心里清楚。他看了卢霄一眼,道:“前些日子,沈淮同你说了什么?”

      自打进入顺都以来,他就让卢霄暗中盯紧了沈淮。可沈淮全然不当卢霄是眼线,平日里说话做事都不瞒着他,两人还时不时交流着什么,荀安见了虽然不放在心上,可到底还是记了一笔。

      卢霄一五一十禀报:“沈大人说,如今正值阳春三月,顺都同艳楼估计要遴选花魁了。沈大人邀我……一同见证这盛况。”

      荀安猛地止住步子,脸一下子青了不少:“如今这般局势,他却要去逛青楼?”

      卢霄忙不迭解释:“小将军放心,他被我断然回绝了。所以……”

      所以最后他就自己一个人去了。

      荀安有些气不过。
      他平生头一回觉得自己身上这副行头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顿了顿,道:“以后这种事情就别让我知道了,晦气。”

      卢霄只好点头。

      “等等,”荀安蓦然反应过来:“他邀你去青楼,你没有跟他同去?”

      卢霄也意识到了什么:“大人的意思是,他知道我一向不去那种地方,因此故意找借口撇开我,去见什么人?”

      荀安仰头看天:“他是长在这里的。要去见什么人,你总归圈不住他。”

      卢霄这才意识到,自己办砸了一件事。

      于是他只好道:“沈大人曾经说过,小将军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他。他不会瞒着你。”

      荀安收回目光道:“我竟不知,你已成了他的人。”

      卢霄听后立刻道:“属下……惶恐。”

      “惶恐什么?”荀安气不过,“他恨不得这天下都是他的。”

      荀安进来时,太子正披着衣裳,靠坐在床上翻书。桌案上点着梨香,那香气飘飘悠悠,熏得满屋子都是。

      “太子。”

      见荀安来了,太子这才放下书,脸上扬起一抹笑:“快坐。”

      荀安本想谢绝,但一旁的侍女早已将凳子搬了来,荀安只好坐下。

      “府里遭了贼,前些日子霍内官又遭人害了,我就病了一场。”太子叹气道。

      荀安问:“那贼人窃走了什么?我可派人替太子巡回来。”

      太子摆摆手:“无妨,那贼人也就是为了钱财罢了。估计你也瞧见了,既然有贼人入室,想必是出了家贼。府上出了内贼,我正让手底下管事狠狠地审问呢。你是从绥北跋涉过来的,路上操劳,就不劳烦你了。”

      荀安沉默半晌,道:“那人已经被打死了。”

      太子面露诧异,随即道:“他心不纯,一时鬼迷心窍胳膊肘往外拐,打死也是活该。”

      荀安不语。

      太子道:“不谈这事了。太后留你在宫里住,你可住得惯?”

      荀安回答道:“宫里安静,我已经好久没有耳根子这么清净过了。”

      太子目光流转,欲言又止:“那个姓沈的……听说你昨夜同他在一起?”

      荀安道:“是。”

      太子沉下脸来:“我日里听方允河说这件事时,还不相信。荀安,你糊涂啊!他是谁?他可是沈樾的儿子,我朝权臣后代!他父亲在时,一手遮天,左右皇权,这些你都忘了吗?若是这些你都忘了,你合该记得,荀家女眷,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我没有忘。”荀安紧紧攥着拳头打断他道,“我没有忘。”

      “没忘就好,”太子道,“他是必然要死的。我之所以容他至今,眼睁睁见他摇身一变成了朔王的人,也只是想看看他来顺都究竟要做什么。如今他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了霍内官,我就知道他是看上我这位子了。果然,人都是记吃不记打的。”

      荀安道:“太子想让我怎么做。”

      薄鹇抬眸,死死握着荀安的手道:“我要你做我的刀,替我,替朝堂,替这天下,杀了沈淮。”

      -

      皇城日落。沈淮站在一株宫墙柳下守了许久,方才在拐角处看见荀安的身影。

      宫里不能骑马,马由卢霄牵着,荀安则走在前面。

      沈淮见状,翩然迎了上去:“去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被太子拘着,要在那里用晚膳呢。”

      荀安睨了他身上的柳絮一眼,道:“你就这么无事可做?”

      沈淮笑了笑道:“宫里什么都好,就是不自在。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说话都不方便。”

      荀安道:“你若住不惯,今夜我就禀明太后,你我还是回驿馆去住。”

      沈淮却道:“不急。我方才逛了一圈,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竟然在后山发现了一个冷泉。”

      “冷泉?”荀安不解。

      沈淮不经意看了卢霄一眼,卢霄意会,牵着马走到别处去了。沈淮这才拉着荀安道:“传闻宫里有一口冷泉,极其珍贵,把一个伤痕累累的人丢进去,不一会儿伤痕都能复原的。”

      荀安嗤之以鼻:“这种话你也信?”

      沈淮道:“我有心想试,可我身上没个刀伤剑伤的,不比小将军,满身满背都是伤,所以想拿小将军试一试。”

      荀安顿了顿:“你怎么知道我满身满背都是伤?你数过?”

      沈淮别过眼睛,故意不说话。

      荀安气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他同沈淮相处这么久,却发现他还没有太子好懂。

      沈淮看着他,笑了笑道:“你身上沾了太子府里的梨香,我只是不喜欢。”

      荀安挑眉:“我荀安生于天地间,需要你喜欢?”

      沈淮闻言,浅浅道:“是我需要你。”

      见他愣着,沈淮将脸埋进荀安的颈窝,热气扑打着荀安的皮肤,竟让那圈牙印宛若敷粉:

      “荀安,我知道你生来是属于沙场的,不光是你,你哥哥,你父亲,你家所有女眷,你祖上,都是属于沙场的。若是有朝一日你战死在那里,我会去找你,然后将你的尸首从沙砾里捡回来,替你安葬,一辈子守着你。”

      听他这么说,荀安内心竟有一丝凄凉。他不明白沈淮为何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荀安只好生疏地拍了拍他的背,道:“太子让我杀了你。”

      此言一出,沈淮并不意外。他抱着荀安,小声道:“所以你是来杀我的?”

      荀安抿了抿唇,别开脸:“我若想杀你,也不会事先同你说。你装什么糊涂。”

      沈淮盯着他脖子上的那抹粉,嘴角差点克制不住上扬,却继续装傻:“那我就不明白了,小将军这是想杀我还是不想杀我呢?”

      荀安道:“你的命攥在我手里,不是更好。”

      沈淮也道:“是啊,杀了我,就没人亲你抱你了。”

      荀安这才发觉宫墙之下,他竟然和沈淮抱在一起。再一看卢霄,早已牵着马遥遥走在前面了。

      荀安一把推开沈淮,道:“记得今天的话。”

      沈淮疑惑:“什么话?”

      荀安道:“你的命是我的。”

      原来是这句。

      沈淮道:“明日我就去街上找个烙铁师傅将你的名字焊在我脸上。这样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了。”

      荀安想了想自己名字出现在沈淮脸上的样子。那画面,简直无法直视。

      荀安小声道:“那你还不如死了。”

      沈淮忽然一阵耳鸣,他问:“你方才说什么?”

      荀安头也不回:“我说,冷泉在哪儿。我想去试试。”

  • 作者有话要说:  荀安: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伤?你数过?
    沈淮:是啊,之前用眼睛数,之后用嘴数。
    作者的话:这阵子作者巨巨巨忙,每天加班中,保证不了更新了呜呜呜,鞠躬。忙完继续。感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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