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好狗狗 ...
-
轻顺柔滑的纱幔垂落至脚边，缥缈的好似一阵薄薄的烟雾，一只如美玉般瓷白无瑕的手从中探出，带着猫儿般倦怠的慵懒感，将那薄烟随手打散。
“藤原家原本被遗弃在边沿的次子，不知为何得了那位赏识，仗着自己是那新规的执行人，借着威势给我们找了不少麻烦……”
几步外的台阶之下，跪伏在地上的人影汇报着最近的消息，青年穿着一身松柏绿的冠直衣，印着龟甲花绫的纹样，他低着头叩拜，连带着头上的乌帽子也紧紧的贴在了地上。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重，不急不缓条理清晰的将近些的事况逐步道来。
“藤原博文现在势头正盛，有着那位亲自颁布的旨意，我等也不能明着抗拒，姬幸子大人，若不还是先暂避锋芒吧。”
青年似是尽职的如此述说着，虔诚而尊敬的低垂着头，重重的磕在了地板上，只是等了许久，并未收到上首之人的回应，心下不安却又不敢造次，依旧安静的保持着原来的动作。
又是好一会儿，上首之人才似是小憩完毕，带着浅寐后的淡淡慵懒，缓慢而清晰的出声。
“弘则。”
这是他的名字，自然也是被上座那位赐予的，象征了归属的名字。
“你，走前些来。”
青年似有所感的全身一僵，但还是听话的伏跪着爬上台阶，爬到她的脚边，极近的距离，几乎能触碰到那垂落下来的裙边，闻到衣物之上的淡淡皂角香。
“抬起头。”
毋庸置疑的命令，弘则强压着那激动到忍不住有些颤抖的身躯，尽量保持着往日的平稳，只是依旧有些急促的呼吸，却是无论如何也平复不下来。
“姬，姬幸子大人…”
那张净面无须的脸印入眼帘，深邃的下颌线，五官俊朗，一双黑棕色的眼眸之上，是斜飞的英挺剑眉，眉宇间透着勃勃的野心，他直起身，宽大的朝服勾勒出挺拔的身段。
身形高大的人，就算跪在地上，依旧如同假寐的山虎，蓬勃的血气不断蒸腾。
“我听说，你最近与一位皇子走的极近。”上首的女子声音轻柔，她屈尊降贵的垂下身段，白玉的手搭在了青年的肩膀上，缓缓的向下滑动，触摸到那滚烫又脆弱的脖颈。
是温热的触感，小麦色的肌肤透着不同于寻常贵族的健康强盛，被扯开的衣襟下，露出隐约的腹肌轮廓，强厚雄壮的体魄，足以在野蛮原始的时代里称王。
只可惜，这是个被权贵氏族统治的时代。
软若无骨的触感激起一阵痒意，弘则无法抑制的喉间上下滑动，颤抖着声音答道。
“是，是的，我想借那位皇子的势，本想等到有所成就后再向您汇报…”
“你的心已经野了啊。”
未等他说完，女子轻飘飘的声音就此打断了他，温和的语调甚至没有任何变化，她收回了那游走的手。
弘则面色一变，呼吸骤然停止，像是即将面对什么难以接受的恐怖，他朝着女子的方向连连叩首，不小的力道将地板磕的嗡嗡作响。
“我绝对没有那样的心思，从未背叛过您，望大人明鉴啊！您的知遇之恩，大恩大德，小的从不敢忘！”
“我于你的恩情，可比不上皇族的封官进爵以及赐下的姓氏，我说的对吗，平氏朝臣弘则。”
女子依旧是那副温柔似水的模样，眼中似乎还带着玩乐的笑意，可跪伏在地的青年没有看到，他只是不断的磕着头，乞求着她的宽恕与原谅。
伴随着淡淡的血腥味，棕褐色的木地板上印出了一团血痕，沉闷的咚咚声吵的人心烦。
面对这一幕，女子顿感有些无趣，她起身坐了回去，斜靠在软榻之上，随意的丢出一瓶药，看着青年毫不犹豫的吞服而下，才又露出那勾人心魄的笑容。
“真是条好狗。”她用手撑着脑袋，歪头看着那因干吞而咳嗽不已的青年，“无论身居何种高位，再怎么权势滔天，看来弘则大人还是忘不了自己卑贱的过去啊。”
明明是柔和似是关切的话语，可那漫不经心的语调透着女子高高在上，施舍般的怜悯。
“您可是朝臣大人啊，高坐云端，位于上层的掌权人，怎能如此卑微的伏跪在我身侧呢？”
她艳丽的眼眸含笑，说着自谦的敬语，却又居高临下的俯视，梅红色的瞳膜里倒影出青年的身影，如同无形的囚笼，将他彻底笼罩，再也无法脱逃。
“大人…谬赞，小的不过是得您恩惠的庸才，能伴您身侧，已是此生幸哉…”
青年的声音带着恐慌未尽的颤抖，谦卑又小心翼翼，女子的眼眸微敛，她垂下视线，落于脚面。
“这双如意云头锦鞋，是从遥远东方传供而来，制作材料是精美的黄色地织蓝宝相花纹锦，昂贵又稀少，我甚是喜欢。”
女子轻抬右脚，轻薄的绫罗绸缎滑落而下，露出洁白如美玉的脚踝，她伸向脚边的青年。
“只是前几日穿着游玩，不小心沾染了些许泥泞，心痛难耐，弘则大人……可愿帮我？”
“自当…荣幸…”
身形高大的青年佝偻伏下，下弯着背脊擦拭鞋面，那双宽厚被刀剑磨出厚茧的粗糙双手，惶恐的捻起干净的衣袖，拂去那根本不存在的浮尘。
“还不够哦~”
身着朝服的身影顿滞了一下，再次压低了身形，他颤抖着彻底垂下头颅…舔舐。
如赤暇般红艳动人的眼眸微张，片刻的停顿后，那张笑靥如花的脸上，是更加快意的欢乐。
“真是条…好狗。”
……
温暖柔和的朝阳透过障子窗从屋外洒落了进来，照在早已醒来的女子脸上，姬幸子红着脸，目光呆滞。
“那些都只是在做梦，都是假的，对吗？”她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的自言自语着。
“呜啊，这种感觉，怎么可能是梦啊！受不了了！”催眠失败难以接受，羞愤到狂暴的姬幸子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脸，在床上蛆一样的疯狂扭曲挣扎。
“啊啊啊！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真是的，一大早上的你又在闹什么啊？”一声苍老但铿锵有力的声音自房间外响起，伴随着几击强劲的拍门声，终于盖过了房内之人的哀嚎。
“起来吃饭！”
被强行打断了作法，不断蠕动的蛆停止爬行，她抬起乱成鸟窝的卷发，继续维持那扭曲的痛苦面具，蹒跚着脚步走了出去。
小米粥特有的清香弥漫在鼻尖，温暖的醇厚味道足以抚慰神魂，浅浅喝上一小口，坠入肚中的暖流随着经脉向四肢扩散，直至蔓延全身都暖和起来。
“唔，新生了。”
姬幸子毫无形象的盘坐在桌几前狂炫了几口后，捧着那碗新鲜出炉的小米粥轻声感慨，不劳而获的感觉真好。
对面正坐着的是一位消瘦清癯的老者，穿着一身古典深色的和服，布满皱纹的脸上如落叶般枯黄，就算被时间压弯了背脊，但老人的姿态依旧端庄持重，有些粗糙的手动作缓慢而平稳。
他正佝偻着背脊，端详着姬幸子昨晚带回来的东西。
老者满头的白发都昭示着即将迈入黄土的寿数，只是那双充满岁月的眼睛仍然深邃明亮，在查看东西的间隙，抬眸瞅了眼对面的女子，原本古井无波面庞立刻皱起了眉头。
“你就不能仪态高雅一点吗？”
听到老者的问话，还在喝粥的姬幸子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头都没从碗里抬起来一分。
“得了吧，我就这没德行的样，真不好意思啊，您老的姬君梦实现不了了。”嘴中没停，女子的话听上去有些模糊，只是那随意的态度，浑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老者被噎了一下，顿时有些无话可说，心中暗暗叹出一口气，垂着眼帘有些沉默了下去，他反思着自己，是否是他过去逼得太紧了吗？
反思了半天，只盘出了女子小时候跟着其他孩童，撵鸡追狗炸茅坑的光荣事迹，甚至让他不得不带着远离可能让她学坏的人群村落，独自而居。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想来想去依旧无法想通理解的老者无奈抬头，他看着对面的女子，看着依旧是那张会让所有人无底线讨好，抛弃原则迁就原谅的艳丽面庞，心中有些晃神。
直到被姬幸子觉察到一动不动的视线，终于猛吸完最后两口粥，从碗里抬起头，疑惑的看了过来。
听着那响亮的吸溜声，老者感觉自己的神经在强烈抽动，分散的意识瞬间收回，他明白了，都是那些粗鲁村民的错，绝对是他们的带坏的，不然那原本高雅的...怎会变成这样!
“又怎么了，‘竹取翁’老头，不会又要让我学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吧。”觉察到有些说不上了的怪怪的感觉，姬幸子立刻警觉起来。
这老头老是给她推些刁钻的礼仪课，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年代，又不是竞选花魁，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还不如报名个木匠课，或者是学点打猎的生存技能，不至于啥都不会被饿死。
“你要是能被饿死，那这天下的人，能先死上一大半再轮到你。”相处了多年，几乎是一手带大的老者抬抬眼皮就知道对面未说出口的意思，他没好气的呛了一声，低头继续之前的翻查，做出一副很忙的样子，不再搭理对面。
姬幸子撇撇嘴，不理就不理。
她这一世依旧亲缘浅薄，并未见过亲生父母，据养她的老者说，自己是他打猎时从林子里捡回来的。
嘿，好经典的老旧故事，她当时就一副，啊对对对，她信了的模样，将老者气得闭了麦。
虽然她并不在意，有没有那血缘关系，积年累月的相处，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哪怕这要命的老登给她找了不少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