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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從來矜貴》

      *

      * * * Tell me what\'s on your mind.

      我曾在雨中为一个少年撑过伞。
      他当时看起来像只易碎的陶瓷杯,布满裂痕濒临崩坏,脆弱到甚至连雨水的击打都承受不起。
      可怜兮兮的仿佛是快要死掉了。

      *

      伦敦似乎总在下雨。
      我像一只幽灵游荡在这个乌云密布的城市,雨和雾连成幕布,将所有身处其中的人或物都模糊。我举着伞走在人们与幕布之间,彼此交错平行,泾渭分明。
      细密的雨,豆大的雨,反反复复,宛如莫比乌斯的环,永不止歇。
      我一时拿不准自己要去哪,或许我已经迷失了方向,现在只是原地不停地打转。

      在感到厌倦或烦躁之前,有一个声音叫住了我。
      那应该是在叫我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我闻声回头后,一辆贵族的马车也停在了我的面前。
      车身有徽章,我回想了一下,发现并不认识这个徽章以及它代表的家族。
      正当我疑惑之时,马车门开了,车里的人低声问:“您好,请问需要帮助吗。”

      我看到说话的人是个相貌俊美的青年男性,比起我那帅绝人寰的表弟来也不遑多让。他有一双翡翠石般的绿眼睛,我看了看,模糊间觉得有些熟悉。
      熟悉感给了我底气。我想我应当认识这个人,至少见过这双眼睛。

      于是我说是的,好心的先生。
      他听到回答,嘴角露出一缕微笑。

      这位好心的先生邀请我上了马车。
      礼貌问过好后,我们简单聊了两句。男人说他在这街上见我好几回,我说我可能迷路了,他就又笑。
      我眨了眨眼,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也不觉得自己的回答好笑,便沉默盯着他看。男人却也任我无礼直视,嘴角笑意都没有淡下半分。
      马车内光线暗淡,对面的人戴着高帽,那双绿眼睛半遮半掩在阴影里,看得不真切。
      我眼睛盯着看他,双手拢在大衣口袋里,直到下车仍保持着这个姿势。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地面干燥得也不像是下过雨的样子。

      他将我请进一幢房子,我看见外墙上悬挂着与马车上相同的徽章,显然是某位贵族的宅邸。
      我看着他开门,进门,邀我进来,从容地摘下高帽,无一不彰显他就是主人的身份。但我没有看见有任何一位佣仆来迎接他,连外面的大门都是他亲自打开的。
      “你就这样把我带回你家,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吗?”我好奇地问他。
      男人看向我,还侧了侧头,这不经意的小动作有点莫名的可爱。他像是听到一个有趣又好笑的提问一样地笑着,翡翠绿的眼睛也有了那么点可以说得上是柔软的人类温情。
      “那您就这样无防备地跟我回了家,不怕是我对您图谋不轨吗?”他用问题回答我的问题。
      我看着他这张在室内灯光下清晰了好几倍的帅脸,兼和了禁欲和蛊钓两种矛盾气质,一百的美貌发挥出了两百的效力。
      “确实。”我煞有其事地点头,“好心的先生,你看起来就像个变态杀人魔,专挑那些脑子不好使的女性下手,比如我——值得庆幸的是,或许你不太喜欢用酷刑?”
      “……噗。”男人忍俊不禁,仿佛是被我的话逗笑般笑出了声。这个笑倒像是到目前为止以来最真心实意的。
      但很快,“没想到您也会开玩笑。”他敛笑对我说,那双绿眼睛专注地看着我:“十二年前,我见过您,在修道院前……不知您是否还记得。”
      于是这句话就像某个触发记忆的魔法钥匙,我注视着他瞳孔中的盎然绿色,想起了我曾为之撑伞的那个少年。

      我沉默看着眼前必须仰视的身高腿长的、像是被时间施了伸长咒的年轻男子,拧着眉再回忆了一下记忆画面里大概和我前额一般高的、需要仰视我的孩子,想了又想,看了又看,还是沉默:“……”

      梅林的胡子啊,我这雨里雾里走两步一恍神的功夫,居然就过去十二年了???

      男人应该从我的表情里解读出来了点什么,笑意淡了淡。
      我目不转睛看着,仿佛也从他这个淡化的笑里察觉到了某种能称作失落的情绪,便不再缄默:“我想我记起来了。你是那个在雨里哭泣的孩子,是吗?”
      然而不知道是否是我的错觉,听我说完这句话后,他的笑就更淡了:“您的回忆应该有点谬误,当时我并没有哭。”
      我看着他微笑面具之下的情绪变换,用修道院里上了年纪的老修女看嫩生生小孩子的慈爱眼神看着他。
      “那些雨水不正是在为你哭泣吗?不然你为什么要丢掉伞走进雨里呢。”
      他的笑终于隐没了干净,嘴角的弧度毫无感情的挂在脸上。我看着他宝石般绿眼睛,又不知死活地了补充对他的亲切称呼:“孩子。”

      “——当时真的非常感谢您对我的帮助。”

      需要我仰视的年轻男人面不改色地跳过了这个话题,选择不与我做无谓争论。
      他语气平稳,言语听起来也颇为恳切:“可以的话,情务必让我报答您的这份帮助。而且方才您也认可了,您「需要帮助」。”
      话里「帮助」这个词好像被咬了数次重音。
      “确实。”我第二次煞有其事地点头,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走,故作为难叹一口气,“如你所见。我在雨里迷路了,找不到目的地,身无分文,无处可去,流浪伦敦街头。倘若不是你叫住我,我还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呢。”
      我尽量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展现出一种柔弱女子无依无靠的无助,但他看起来不怎么信——他甚至看起来又想要发笑了。
      这让我不禁思考:难道自己说的话很令人发笑吗?
      虽然之前确实在封闭式病房与世隔绝十几年,但应该还不至于??

      男人这次侧身避开了我审视的目光,邀请我去会客厅就坐。
      “能帮助到您真是太好了。”他背对着我说,让人能从这句话中感受到他明显的欣喜之情,“欢迎来到莫里亚蒂家。”
      我跟着他走,被引导着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原来你姓莫里亚蒂。”我说。
      “是的。我名为阿尔伯特·詹姆斯·莫里亚蒂(Albert·James·Moriarty)。”他坐在我身旁的另一个沙发,看着我说道:“说起来,还不曾问过女士您的名字。”
      “……”我沉默了一下,挑眉:“这不就巧了吗。”
      “我名为爱尔柏塔·阿格莱雅·沙菲克(Alberta·Aglaia·Shafiq)。”

      他看着我。
      我看着他。

      阿尔伯特·詹姆斯·莫里亚蒂似乎在判断我这个名字有几盎司的真实性。

      我于是开口。
      “行,事到如今也不瞒着你了,莫里亚蒂,其实我是你的仙女教母……”
      “沙菲克小姐。要不要喝点什么?红茶可以吗。”
      他立即打断我的胡言乱语,微笑地问出我的回答“可以”后,就迅速起身走去准备热茶了。
      我目光追随着青年的背影离去,而后转回,默默低下了头,垂眸盯着脚尖。
      好吧,看来我自以为的幽默并不幽默。

      *

      阿尔伯特·詹姆斯·莫里亚蒂好像真的是独自居住在这么大一间房子里。
      他亲自泡好了红茶端给我,又亲自带着我去三楼找一间空闲的房间充当休憩的卧室。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我都没见到除他以外的第二个活人。
      对方看出我的疑惑,对我解释说他不喜欢让仆人服侍,不过家里住着的也不止他一个,其他人只是有另外的事情要做,暂时不在这里。
      解释的同时他也跟我说了地下室和二楼的房间最好不要无缘靠近,我理解地点头,说我明白的。
      “就像故事里蓝胡子的房间,对吗?三年级的圣诞节时我在姑姑家,表哥跟我讲过这个故事。所以请放心,莫里亚蒂,我不会有多余的好奇心。”
      “姑姑家?原来你们也过圣诞节。”
      然而阿尔伯特关注的重点偏离我的想象,似乎是在为我也有俗世意义上的亲人和节日记忆感到惊讶。
      我看他一眼,开始奇怪自己之前和他说过什么,但想来想去,记忆里也只有几句平淡的安慰。
      “也许是姑父给我讲的故事,我记不太清了。”

      阿尔伯特沉默。
      可能我没觉得我们是如同鸡和鸭讲各聊各的。

      “好的。”他再次跨过了这个话题,并露出对我的记性不好一事表示理解的表情,继续为我说明有哪些房间不建议接近。
      最后我总结了一下,能够自由进出且不冒犯到莫里亚蒂的区域为:餐厅、会客厅、楼梯和我住进去的房间。厨房平常可以使用,但他弟弟来伦敦的情况下则要取得弟弟的允许。
      我想他还不如直接告诉我,除了自己房间哪里都不要去,这样更方便理解。
      但这还是个值得开心的好消息的,曾被我帮助过的莫里亚蒂收留了在伦敦街头流浪的我,听起来就像是个好心最后获得好报的寓言故事一样了,真是棒极了。

      喝过了红茶,也找到了休息的房间,时钟报时到了晚上七点,由于莫里亚蒂家中没有仆人,所以主人阿尔伯特准备亲自下厨做饭招待我这个不速之客。
      我不太擅长烹饪和家务,便沉默看着他挽起袖口进了厨房,带着一点点担忧和对晚餐的期待之情。
      一小时后,我尝到了这位据说是伯爵的莫里亚蒂先生的料理,不得不还是沉默:“……”
      嘴巴像被咒语封住,短短几秒钟我像是经历了委屈难过震怒悲伤梗塞痛苦酸涩等等数不尽的人生百味,最后全部凝固化作粘住了喉咙与嘴唇的沉默,原地emo,被迫陷入沉思。
      我不由得抬头看坐在对面的阿尔伯特,他看起来完全不是有意,甚至还有心情给自己开了一瓶红酒,慢条斯理地边饮边吃。
      这就让我陷进了更加困惑更加深刻的沉思之中了。
      怎么,麻瓜和女巫的味觉并不共通是吗。

      *

      晚餐过后,我开口。
      “莫里亚蒂……”
      “您直接叫我阿尔伯特也可以。”
      “好的,阿尔伯特。是这样的,我有个提议:以后就让我来负责做饭吧。”
      “唔,是我做的食物不符合您的口味吗?”他垂着眼,神情看不出是失落还是不悦。
      “……不不,你做的晚饭味道很独特,嗯,很别致。单纯是我自己喜欢烹饪。对,我爱烹饪。”
      最后的晚餐做的很好,下次别做了。

      阿尔伯特见我表情认真,不似作伪,轻叹了一口气挂起微笑,说那接下来就麻烦您了,沙菲克小姐。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也笑着说你也别对我用敬称了,直接称呼我为爱尔柏塔也是可以的。
      他缓缓眨了眨那双迷人的绿色眼睛,“好的,柏蒂小姐(Miss Birdie)。”
      我再次沉默:“……”

      他是不是有点听不懂人话。小鹰疑惑.jpg

      不过我确实挺喜欢柏蒂(Birdie)这个称呼的,我父亲生前就经常这么叫我。
      那既然莫里亚蒂想喊就随他吧。我可是很大度的仙女教母。

      *

      此后我就在莫里亚蒂家住了下来,并负责阿尔伯特和自己的三餐伙食——仅限于阿尔伯特的弟弟没来伦敦的时候。
      虽然我对他说我喜欢烹饪,但事实并非如此。我在住进圣芒戈的封闭式病房之前只看过烹饪相关的书,出院后也不过是偶尔住在格里莫广场十二号时,跟着莫丽夫人学过一些简单的烹饪和家务,但愿我还没把那些技巧给忘个干净。
      不过有个好消息,阿尔伯特不挑食(可能也有他绝不将讨厌的食材加进采购单的原因)。
      他看起来完全不在意晚餐的牛肉馅饼是用烤箱还是魔法烤出来的,也并不担心我会不会往里面加人类不能吃的特殊配料。无论我端上餐桌的是什么,他都能带着那副教科书般的贵族微笑,用优雅、完美无缺的餐桌礼仪,吃掉盘子里的食物。
      嗯,真棒,是个好孩子。
      我很欣慰。

      好孩子阿尔伯特还是个伯爵呢。
      目前在陆军当中校,前些天因为弟弟们搬家到达勒姆才休了假,平日里都得去陆军正常上班。
      这就显得我非常无所事事。阿尔伯特特许我可以进二楼的书房看书,也告诉我可以出门逛逛雨雾状态之外的伦敦街头。
      但十几年的封闭疗养让我已经习惯了单独被关在密闭空间里的状态,走到房子外面代表着接触的变量将呈几何倍数地增加,不稳定性极大,我条件反射地厌恶甚至憎恶这种不稳定,所以宁可独自在静谧的房间里安静呆上一整天。
      早上阿尔伯特戴上帽子出门前,微笑对我客套一句说随意些,可以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说:“我自己家可不会有那么多蓝胡子的房间。”
      连表弟家都没有。

      “……”

      空气似乎因我这句话变得有些凉飕飕。
      不过接着阿尔伯特没说什么便走了,连脚步都显得匆匆。可能是在陆军上班,即便身份贵为伯爵也要准点打卡。
      我眼见着青年挺拔好看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默默撇了撇嘴角。
      好吧,看来这个玩笑也不好笑。

      下午从陆军打卡回家的阿尔伯特对我说,早上的冷笑话冷了点,从明天开始就不要说了。
      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我今天没看书也没外出,我把房子给清理了一遍。然后问他,有没有觉得触目所及都干净规整多了?
      阿尔伯特四处看了看,除了看见一些家具摆件微微被挪开了原本的位置,底下的些许灰尘消失不见外,没有再看见多大的变化。直到他后来走进书房,才知道了变化都在这里,每本书都离开了它之前的位置,按照颜色和高低被分门别类,强迫症患者天堂了属于是。
      我看他的紧绷起来的脸,他终于是一副笑不出来的表情了,但还是心平气和的对我说,书房的书都是按照他们兄弟的习惯编排的位置,我这样一通乱搞,以后他们找书要重新记忆位置,很麻烦的。
      “所以能麻烦您把这些书恢复原状吗?柏蒂小姐。”
      “……好吧。”我还怪委屈的,“我花了两个小时让它们排队找自己的位置呢。”
      他用温和但不容拒绝的笑容安抚我,又重复了一遍:“麻烦你了。”
      我没有表情地点了点头。

      昨天找房间时,我隐晦问过阿尔伯特,这么大的地方没有仆从,他要怎么打扫?
      只有一人忙碌的话,不管怎么想都费时又费力,难道麻瓜莫里亚蒂其实也会用魔法吗。
      他说平时自己就会收拾,弟弟们从达勒姆过来时也会帮忙,以及这个家并非没有佣人,清洁一类的工作他们回来时一般来说也是会做的。
      我见他这副笑得轻轻松松的模样,便不再追问细节。
      不愧是即便没有魔法也能点亮科技树进而活得很快活滋润的恐怖直立猿。

      由于莫里亚蒂不喜欢我对书房的新安排,所以我又花了两小时让满架子的书回到它们在主人今早离开家之前的位置。
      除此以外,他倒是对我的家务能力表达了十分的肯定,笑着称赞我打扫得很干净,那些摆件光洁锃亮像是新的一样,各个死角纤尘不染。
      我被夸的没反应过来,顺口就应承了说家务也可以帮忙处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接着在莫里亚蒂家住了好几天后,我对于自己不擅长的烹饪和家务技能各自增长一点熟练度这件事,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因为我没有结婚所以直接跳过变成家庭主妇的选项,所以我现在这是……变成了莫里亚蒂的家养小精灵??
      小鹰震惊.jpg

      -TBC-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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