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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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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普通穿越者,而且还是胎穿的,语言永远是第一大难关。
毕竟在同一种语言的生活环境下生活了二三十年,英语都是学的哑巴英语,大学毕业把知识还给老师的普通人,出生几年就妄想把另外一种语言说的滚瓜乱熟,那确实想得有点多。
君不见满大街都是小汽车,可真算算会开车的才多少人?
小的时候还好,生我的母亲会一遍遍教我说话,好歹是丰富了除“口你急哇”“阿里嘎多”“雅蠛蝶”“八格牙路”之外的词汇量,说是说不出来,但听人说话是没啥问题。
稍长大些就不太行了,本来我性格就死宅又社恐,碰见熟人我看天看地看空气,导致别人都不愿意跟我玩,甚至还被人集体霸凌,对我进行孤立。
有时候在外面碰到一起说话的邻居们,他们还会用类似“哇蝴蝶家的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连话都不会说,别是个傻子吧?”,同时加上一种似笑非笑的目光来看我。
伤害性很大,侮辱性极强。
我是很想争气些,努力变成一个他们眼中一个优秀的女孩子,奈何我的智商压根不允许我能做出打脸这事来,况且这些人说话的方式非常委婉,如果对他们发脾气,错的还是我。
偶尔空闲的时候,我会趴在家里的榻榻米上发呆,看着生活了十五年的家,觉得熟悉又陌生。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穿越。原本我就是一个天天为房租水电费发愁的打工妹,穿越前一天晚上和老妈打电话,开始很好,彼此情绪也不错,结果因为她催我赶紧谈恋爱结婚,说趁着三十刚出头婚后快生孩子,别到了四十生都生不出来,激起了我少有的怒气。我顶了几句嘴,跟她闹得不欢而散,立刻挂了电话。
每次!每次都是这样!好像除了这些事她就没有别的和我可以好好说了一样!
年纪越来越大,所作所为却越来越像一个狂热的繁殖癌,脑子里除了让我结婚生孩子什么都没有,完全不考虑我现在一触碰就会变成一团糟的生活。
联想到我小时候和上学时她如何地对待我,当时气得我大半夜都没平复下心情,凌晨了都没睡着,干脆起来点了个外卖和冰啤酒暴饮暴食了个痛快。
临睡前我看看时间,觉得第二天肯定起不来,还犹豫要不要请假。
结果谁能想得到,人直接穿越了。
扯远了。虽然见过的几个外人很让人下头,但我的生身父母对我还算不错,可能是因为我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所以对我格外关怀些,就算我性格很懦弱他们也没说什么。
我是第一个孩子,后来母亲又接连生下了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这个以劳动力为资产的年代,家里有四五个孩子可太正常了。
女孩叫春奈,比我争气,从小就爱争强好胜,私下里老喊我小春姐姐是笨蛋,然后我就猛揉她的脸。
别看貌似我们姐妹之间不友好,外人对着我们姐妹俩说三道四的,说姐姐比不上最小的妹妹什么的真是丢人之类的话,春奈会直接帮我骂回去。
两个弟弟也很不错,二弟性子很稳重,从小就有大人的样子,名字叫春树,因为家里是做药师的,父亲打算把家业传给春树,三弟春太知道后也没有意见。
春太很活泼跳脱,他早就跟我说他做不来药师的工作,爸爸要是让他接管家业,他宁愿出去讨饭。
“不过姐姐不像我吧,”他趴在被褥上,双手托着脸,两种脚朝天摇来摇去,“姐姐不爱和别人打交道,以后肯定没法出去工作,但是能在家里为父亲分拣配药,也给父亲帮了很大的忙呢。”
是的,这就是我在家里的工作。
父亲手里的那些药方,我死记硬背能看下来,白天没有病人,父亲就教我怎么分拣他采来的药材。
家里有一个小药田,父亲会种点草药,但不是所有草药都能种活,也会和去山里的村民交易购买生药,更多的时候他会背着筐子往山里去采药顺带挖点野菜,天快黑了才会到家。
有些草药村民压根就不认得,种也种不活,只能自己去山里找。
这个年代可不是跟日后那样安全,山里真的有野兽,父亲出门母亲都担心的要命。
我也很担心,说什么也要跟他一起去。
“爸爸去得地方很远,小春跟得上吗?”
父亲的手掌粗糙厚实,他拍拍我的头顶。我憋了一会儿,才说出来一句话,“想、想跟爸爸,一起去。”
老天,这句话没语法错误吧?!
父亲笑了笑,换衣服的时候他好像是在考虑,背起装草药的筐子的时候,他让我换了一套轻便的衣服和鞋子,牵起我的手,跟母亲说了一声就准备出门。
母亲看上去不是很放心,和父亲告别时表情忧心忡忡的,临走前还用油纸包了两块点心给我在路上吃。
“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我回头和母亲招手,然后跟着父亲一步一步离开。
我甚少有机会愿意出门,小时候妈妈生了弟弟看不过孩子,就让父亲带着我,出门给人看病时,他就把我放到筐子里,背着我一起走。后来长大些不爱说话,顶多会出门帮父亲拿药箱,其余时间就闷在药房里或是带弟弟妹妹玩。
草丛和不知名的野花簇拥在一起肆意生长,阳光温暖,风也轻柔,连空气都格外清新。
乳白色的云块像蓬松的棉花糖,在蔚蓝澄澈天空中肆意遨游。
我盯着一块形状像海豚的云,很长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
父亲近乎溜达的把我带到山里,意思意思教我认了点草药,挖了半筐草药和野菜,摘了几枚红彤彤的野果子,路上我一边拉着父亲的手一边把果子啃得满脸都是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发现,父亲主要目的不是采草药,就是打算带我出去玩。
“前几天父亲买了糖,结果小春没有吃到,都分给了春树他们。”父亲笑容温和,用随身带的手巾给我擦脸,“小春很懂事,知道爱护弟弟妹妹,可是父亲觉得很愧疚。”
“要是小春能意识到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可以任性一些,父亲和母亲会很高兴的。”
前几天父亲买了些在现在的人看来很新奇的糖果,给我们兄弟姐妹分了吃掉,来自后世的我丝毫不感兴趣,看弟弟妹妹喜欢,央求我再分给他们一些,我随手就把自己的份给他们了。
药师也就是医生,地位向来很高,尤其父亲是世代传下来的医生,不管是名望还是地位都是不错的,家里条件也很宽裕,抚养四个孩子轻轻松松,尤其我还被父母格外关怀,因此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受什么委屈。
可是父母好像并不这么想?
我抬头用迷茫的眼神询问父亲,父亲什么都没说。
晚上睡觉的时候,春奈扒着我的胳膊睡得正熟,我盯着天花板却怎么也睡不着。
抿心自问,作为一个曾经思维正常能生活自理的成年女性,就算身体变成孩子,思想上没有多大的改变的话,是很难去依靠别人的。
现代人大多都习惯了孤独,有些事就算是面对再亲密的家人也会有保留,因为人与人之间根本无法理解。
我前世的父母对我有极强的控制欲,认为我想要离开他们独自生活的想法很怪异,而我没办法告诉他们我只是想要有一个可以上锁的门、日记不会被翻阅、门后也不会随时传来窥探视线的房间。
这一世更可悲,今生的父母开明又温柔,可我生来就带有前世记忆,加上语言的隔阂,注定我很难对他们敞开心扉,如果我对他们坦白我的来历,他们会不会觉得是我脑袋有问题?
唉——
父亲还说希望我任性些,我要怎么任性?吃饭的时候用筷子敲碗?给父亲分草药的时候胡乱分?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嚎啕大哭?
天哪,这哪是任性,这是比熊孩子还过分的巨婴吧?
然而现实是一个最喜欢打人脸的小妖精,很快就让我明白话说出来也是可以吃回去的。
事件的起因是父亲上山采药时不慎摔断了腿,只能在家里修养,十四岁的我被迫顶起了父亲的工作,学着如何一点点把生药炮制可以使用的药材,给病人看病且对症下药治疗。
当然,我过于小的年纪再加上女性这个身份,很难不会引起病人还有病人家属的不满,即使我有世代医师传人的父亲给我背书。
“就算是继承家业,也该是你们家的男孩来继承吧?!”病人的母亲,一个有白头发的大婶就差指着我的鼻子骂了,“你们家这个女孩子怎么回事?抛头露面的,她还想不想嫁人了?!”
我面无表情的擦去这位大婶喷到我脸上的唾沫星子,之后开始包药。
我没有生气,比她更过分的我见过不少,有病人嫌弃我是个女的之后把药砸到我脸上的也不是没有过,相对而言这位大婶已经很温和了。
怪就怪我出生的这个世道女人的社会地位太低了吧。父亲教我医术这件事看起来是没什么要紧的,实则是非常非常离经叛道的行为,听春太说有不少人在背后说父亲的坏话,说他把女儿当儿子养、脑筋是不是有问题、不像个男人之类的。
连父亲都开始怀疑他自己教我学医这件事是不是对的,不过并非是因为外人的坏话,而是觉得我受了委屈。
“我,没有觉得,委屈,”我一字一句的说,“父亲对我,很好,我从来,没有觉得,委屈。”
很好,语法没有错误。
前世从大学毕业后就成为一名合格的社畜,被社会毒打到三十岁,无凭无靠,什么苦我没吃过?被人把酒从头淋到脚取乐也不是没有,比起这些来那些病人和病人家属做的真不算什么。
好歹这里的人最过分也就是把药砸我脸上,不敢闹得太难看,我父亲只是骨折,他又不是死了,这附近做医师的只有我们一家,以后受伤还想不想接受治疗啊。
“我的伤很快就会好,只是要小春继续辛苦一段时间……”
父亲的表情是显而易见的难过,我摇摇头表示没什么辛苦的,然后父亲看着更难过了。
啊这……
我可以很快调整自己的心态,但安慰人的能力真的极其低下,宽慰了父亲几句结果他情绪越发低落,干脆我什么都不说了。
父亲受伤,伤筋动骨一百天,到山里采集草药这件事也落到我的肩上,弟弟妹妹还小,母亲更是不曾沾手过家务外的任何事务,一家人的嚼用都靠家里的药房,不能关门这么久。
往山里走了好几趟,我只在外围行动,野兽踪迹寥寥,时间一长逐渐放下警惕,跟着山中和父亲相熟的猎人学习布陷阱,大的猎物抓不着,时不时薅只野兔野鸡给家里人也能吃个新鲜。
直到,我碰到了一头饥肠辘辘的熊。
它拖着涎水吞吐着冷凝的空气,四只粗壮的熊掌支撑着臃肿的身躯,锋利的犬齿上还有些微红色的血迹,时不时舔一下鼻子,和庞大身躯不成正比的小眼睛四处扫视着,目光中充满了贪婪。
当我背着筐子准备下山,脑子里还盘算着今晚母亲做什么、父亲多久伤才会好、母亲怎么这么早就给我相亲,抬起头和那头熊对视时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跑!!!!!
野熊在我身后怒吼,往日走过的熟悉小路在我眼前剧烈摇晃,我几乎毫不犹豫的冲进了山中深处。
恍惚间我好像撞到了一只白色的动物,可我脑子里只有向前跑这个念头,完全没在意那只动物是被我撞飞了还是怎么样。
等我跑到上气不接下气,嗓子眼火辣辣的好似像是烧着一把火,只能靠在树上休息时,我才发现身后的追着的那头熊居然不见了。
这不科学,说好的野熊跑得比人快耐力比人好呢?
我哈哈的喘气,眼前一阵阵发黑,直到我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那是一只苍白到病态的手,手心冰凉,正从我手中抽回,我抬头顺着手臂看过去,眼前是一个穿着白色和服的白发阴郁少年。
原来我撞到的不是动物,而是一个活人,在跑的时候我下意识拉着他一起逃命了。
少年脸上有着红色的印记,我看不出是胎记还是颜料画出来的,脸色和手一样苍白,像是久不见天日的重病病人,身形有些佝偻,一般呼吸系统上有问题的病人都有这样的特征。
不,不对,我是在山的外围碰见他的,拉着他跑的距离绝对不短,我经常上下山,身体比平常人还要强健些,都累到肺快要破掉了,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过这些疑问我并没有时间可以问出来,附近又开始回荡着熊的吼叫声。
跑是跑不动,只能躲了。
眼睁睁把一个孩子扔到这儿被熊吃,那都不能说是反人性,畜生才会那么干,我结结巴巴拉着那少年说要躲起来,那孩子沉默着停顿了几秒,又缓缓点头握住了我的手。
很快我们就躲了起来,期间我抱着那孩子忍不住发抖,腿软的站不起来,害怕下一秒就要被熊拖出来吃掉。
那头熊走路时感觉地面都在震动,在它遍寻不到我们的踪迹离开时我偷偷看了一眼,也算是明白为什么刚才野熊没追上我们。
它后面的脚掌上有一条非常细长的伤口,横贯了整只熊掌,伤口深可见骨,那头熊会时不时停下来舔舔伤口,难怪它追上来的速度那么慢。
地面的震动感越来越轻,熊吼声越来越小,我长出一口气放松身子近乎瘫软在地。
活……活下来了,真险啊!
那个白发男孩则是从我怀里坐了起来,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我这才想起来我和这个小孩还不认识呢,“抱歉,是我连累、连累到你,我叫,蝴蝶小春,你、你的名字是?”
我已经对我的语言能力绝望了。
好在这少年并没有因为我很离谱的语言能力产生过多的疑问,“我叫累,蝴蝶,认识你我很高兴。”
累没有向我阐明他一个无凭无依的少年为何会孤身出现在山中,我也没有开口多问。即使我俩共经生死关头,归根结底仍旧是陌生人,谈不上是能交底的程度。
山林深处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我扶着树站起来,腿还有点软,我这才发现我脚上的鞋丢了一只,脚踝和脚底也划伤了,采药的工具和装好药草和猎物的筐子也不见了踪影。
希望回去的路上还能找回来,能在熊口下捡回一条命也是值得庆幸的事。
回过神我打量那个那个少年,本来我以为我损失不小了,他更惨——鞋子没有,袜子没穿,身上的和服单薄得过分。
这已经是秋末冬初了,山上海拔高温度更低,上山的时候我里三层外三层穿得比过冬的时候还厚,这才感觉不冷的。
我听说有些丧良心的人,不想照顾老人或者孩子,就把他们丢到山里山里自生自灭,难道累也……
我连忙脱下外面最厚的一件外套,裹到累的身上,一边说道:“累跟我一起、一起回家吧,这里,太冷了,啊嚏——”
从山下狂奔到山里出了一身热汗,躲熊的时候出了一身冷汗,里面那一层衣服大概是湿透了,冷风使劲吹,今晚回家不发烧我都觉得是自己运气好。
被裹进厚外套里的累闷闷的应了一声,看他光着脚我也不可能让他这么走着下山,就问他要不要我背着他走?
他没犹豫,立刻就答应了。为了防止那头熊杀个回马枪,我背着累另寻了一条路下山。
等我走到家附近,天色已经很深了,骨折未愈的父亲和母亲连同村人举着火把油灯,大喊着我的名字找我。
我连忙回应:“父亲!!母亲!!”
又是一番折腾,等回到家安置下,母亲赶忙端出水和食物,我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跟父母交代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顺带把累的事情也说了。
“既然这样,”作为家主的父亲拍板,“累就先在我们家住下吧,小春是不是也被吓坏了?停下药房的休息几天吧。”
累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我嘴里嚼着饭团疯狂点头。
父亲看着我憨憨的样子笑了笑,给我添了一碗味增汤。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是遇见熊,小蝴蝶拉着小蜘蛛跑,回家路上又给他衣服又背他走,就小蝴蝶这个小憨憨真的会被小蜘蛛杀掉啊。
熊为啥往山下跑呢,因为碰见和屑老板见完面准备回家的小蜘蛛了呀。
啥叫阴差阳错,这就阴差阳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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