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鹿》乏雀

2、追鹿02

　　进了诊室，俞鹿戴口罩时不经意朝外侧看了一眼，恰好和陈曳的目光对上。

　　她愣了愣，扣在口罩绳子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下，随后才收回视线，从容不迫地戴上口罩。

　　她走到陈诺诺身前，刚蹲下，头顶传来陈曳不轻不重的声音。

　　“俞医生。”

　　她抬头：“怎么了？”

　　从这个角度往上看本有种处于弱势的微妙感。

　　陈曳勾了下唇角：“最近戴口罩的方式变了么？”

　　俞鹿：“？”

　　陈曳的目光点在她的口罩上，她下意识摸了摸脸，这才发现她的口罩歪了，左边有点偏上。

　　俞鹿：“……”

　　之前被他不声不响地盯着看，搞得她心里莫名发毛，戴口罩的时候就忘了拨正，难怪刚才感觉哪里怪怪的。

　　俞鹿略显尴尬地拨正口罩，口罩下的脸开始发烫，眼神躲闪了一下：“谢谢提醒。”

　　陈曳腔调缓慢：“不客气。”

　　俞鹿低头对上陈诺诺闪亮的眸光，咳嗽一声，欲盖弥彰道：“刚才阿姨是在示范错误的戴口罩方式，小朋友也要学习好好戴口罩哦。”

　　已经十岁的陈诺诺对此表示沉默，她个头不高，导致看起来比真实年龄偏小，这位阿姨……姐姐可能以为她今年只有七八岁，好骗。

　　老陈家的基因就是小时候不长个子，补再多的营养也没用，等上了初中才开始猛长，如今身高一八七的陈曳也不例外——这是陈诺诺听妈妈说的。

　　俞鹿说完那句话也意识到不妥，但话都已经说了出去，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假装自然。

　　陈诺诺看了看旁边事不关己开始玩手机的哥哥，又看了看眼前这位被自己哥哥一句话搞得很尴尬的姐姐，善解人意地“哦”了声，决定把陈曳这个罪魁祸首拉下水。

　　“姐姐，你别信我哥胡说，他平时也是这样戴口罩的，还好意思说别人。”

　　正在玩手机的陈曳轻轻抬了下眼。

　　陈诺诺立刻拉着俞鹿的袖子哎呦哎呦地叫唤着牙疼，故意躲避他的视线。

　　这么一闹腾，俞鹿也不尴尬了，任由她把自己拉过来当挡箭牌，心想这兄妹俩的相处模式还挺有趣，她是独生女，没体验过兄弟姐妹一起吵闹的乐趣。

　　陈曳轻睨着她俩，这个眼神应该是给陈诺诺的，但她正躲在俞鹿身后，于是就变成俞鹿无辜地接受他睨过去的视线。

　　停顿一息，陈曳面无表情收回视线，低头看手机。

　　【付意：我给你推的这个诊所真的不错，里面的牙医吓唬小孩子有一套，我上次去的时候隔壁小孩哭得老惨。】

　　陈曳抬眸看向正弯腰检查陈诺诺牙齿的俞鹿，虽然口罩遮住她的脸，但露在外面的双眸却含着温柔的笑意。

　　他轻呵了声，很明显对于付意说的那句“有一套”表示质疑。

　　【付意：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你绝不能质疑我的安利。】

　　【陈曳：你安利失败的东西还少？需要我给你回忆一下？】

　　【付意：……】

　　【付意：那诊所有个新来的牙医挺有名，号称孩童恶魔，没有一个小孩能从她手底下笑着走出门。】

　　【付意：我推荐你就去找她给你妹看牙，保管你妹今天笑着进门哭着出门。】

　　陈曳没再回复。

　　俞鹿检查完陈诺诺的牙齿，正打算跟陈曳沟通一下，就见他已经收起手机，散漫地侧了下身子，眸光清淡地扫了过来。

　　“俞医生。”

　　“嗯？”

　　“你听说过孩童恶魔么？”

　　俞鹿以为自己听错了，懵了会儿才回过神：“什么？”

　　陈曳盯着她浅色的眼眸，一字一顿地强调：“孩童恶魔。”

　　俞·孩童恶魔·鹿：“……”

　　她直起身，冷静答：“没听说过。”

　　陈曳挑了下眉：“可我听说，孩童恶魔在你们诊所很有名。”

　　俞鹿心说她就站你面前，但她不可能当着患者的面承认这个中二的绰号，语气肯定地否认道：“你听错了，我们诊所都是白衣天使，怎么会有恶魔？”

　　说着，她转移话题：“对了，先生，你妹妹……”

　　“我姓陈。”陈曳直勾勾盯着她。

　　“陈先生……”

　　“我叫陈曳。”

　　现在的患者家长都喜欢走自我介绍的流程吗？

　　俞鹿纳闷地瞅着他，秉持着好医生的原则，从善如流道：“好的，陈曳先生。是这样，你妹妹长了颗智齿，这颗智齿位置很正，可以拔，也可以不拔。”

　　陈曳“嗯”了声：“拔不拔有什么影响？”

　　俞鹿：“不拔以后也许还会复发，但注意护理牙齿的话一般是不会复发的。而且这个位置的牙齿确实很正，留着其实也有一定的好处，毕竟小孩子的牙齿还在生长期，如果能自然消肿，很快就会好，也不需要特地拔牙。”

　　说完自己的想法，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究竟拔不拔还得看你们想法。”

　　陈曳：“拔。”

　　陈诺诺：“不拔！”

　　兄妹俩对视一眼，扭过头，再次重复。

　　“拔。”

　　“不拔！”

　　意见不统一，这俩人还在讨论究竟拔还是不拔，俞鹿手机这会响了，沈萱给她打的电话。

　　诊室里这兄妹俩没争出个结果，听见手机震动便都朝她看了过来。

　　俞鹿用手指了指门外，意思是能不能出去接个电话，陈曳轻抬下颌点向门口——你随意。

　　俞鹿冲他点了下头便出门接了电话。

　　沈萱问她外卖地址怎么填，她中午去楼下吃的饭，现在躺在床上闲着没事便打算买些快递送过来，其他都还好，就是卡在了区和街道，给俞鹿发微信她一直没回，就直接打了电话。

　　俞鹿顺口把后半部分完整地报了出来：“俞山区兴华街道金湾庄园10栋2001。”

　　沈萱得了地址很快结束通话，俞鹿转过身发现那兄妹俩还没吵完，门半开着，里面的声音传出来，陈曳不知何时朝她看了过来。

　　俞鹿礼貌地点了下头，把手机放进白大褂口袋，决定暂时不去打扰兄妹两人单方面碾压式的争吵，去外面倒了两杯大麦茶才回去。

　　一般周五下午患者会比较多，今天倒是难得人少，诊所里清闲，苏医生和小李还在嗑着瓜子看热闹。

　　俞鹿倒完茶回诊室，直接就把门给关实了，苏医生和小李看不着热闹十分遗憾地分了一碟瓜子。

　　诊室里，陈诺诺恨不得把手指头怼她哥脸上，碍于身高，只能挥舞着拳头表示她的愤怒：“陈曳，你就是想看我笑话！”

　　她连哥都不叫了。

　　陈曳收回落在俞鹿身上的目光，懒洋洋承认：“是啊。”

　　陈诺诺快被气哭：“我要告诉爸妈，你欺负我。”

　　陈曳大方地把手机递给她，很随意地抬了抬下颌：“告。”

　　爸妈肯定听他的，她告也没用。

　　陈诺诺气得脸都红了，连带着左半边脸都感觉不到疼，气鼓鼓地瞪着他。

　　陈曳手机一收，轻呵道：“不告？不告就乖乖等着拔牙。”

　　俞鹿瞧着这兄妹俩的斗嘴，想到之前陈诺诺给她解围的贴心，瞬间没了孩童恶魔的坏心眼，将手里的两杯大麦茶递过去，温声打断了两人的吵架：“说了这么久渴不渴？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她先给陈诺诺，随后才转向比她高了一个头的陈曳，稍稍抬了抬脸，和他商量道：“要不这样，陈曳先生，你先回去和孩子家长商量一下？明天再决定拔不拔？”

　　陈诺诺被牙疼折磨得要死，一听这话又开始犹豫，她不想再半夜被疼醒，踌躇了一会儿，弱弱改口：“姐姐，我突然又想拔……”

　　陈曳将手机装进兜里，也改了口：“既然俞医生都这么说了，那还是再考虑一下。”

　　陈诺诺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位魔鬼哥哥居然如此轻易地就改变主意，在坑害妹妹这件事上，他一向铁石心肠。

　　陈曳确实铁石心肠，因为接下来他再次开口：“不过明天是周六，俞医生上班还是休息？”

　　俞鹿这才想起这回事：“周末我休息。”

　　陈诺诺如遭雷劈，如果这位漂亮阿姨休息，那她还得再牙疼整整两天三夜。

　　陈曳拍了下小孩脑袋：“忍着吧你。”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问了俞鹿有没有法子止疼。

　　俞鹿看了看苦着脸的陈诺诺，开口喊住陈曳说：“对了，陈曳先生，我同事周末值班，如果你妹妹明天还是牙疼的话，可以来找我同事。”

　　陈曳静了一息，简单地“嗯”了声，陈诺诺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陈曳又说：“不过我这个人有点雏鸟情结。”

　　俞鹿：“？”

　　陈曳：“所以还是更想找俞医生拔牙。”

　　俞鹿：“……”

　　“雏鸟情结”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俞鹿陷入了沉思。

　　最后陈诺诺是哭着出的门，走之前陈曳还特地和俞鹿说：“俞医生，孩童恶魔，名不虚传。”

　　俞鹿勉强微笑。

　　今天这事儿跟我可没有关系，明明是你自己把你妹吓哭的。

　　话说回来，这人怎么知道她绰号的？

　　出门后陈曳给付意发微信：【你什么时候复诊？】

　　【付意：下周三，干嘛？】

　　【陈曳：关心一下好兄弟的病情。】

　　【付意：你？陈曳？天塌下来你都不会管，你居然会关心我？】

　　【陈曳：看在你这么感动的面子上，你金湾庄园准备出租的那套房我租了。】

　　【付意：你昨天不是还说金湾离公司那么远，送你你都不住？？？】

　　【陈曳：既然你要送我，那我也不好意思拒绝。】

　　【付意：送你大爷，房租翻两倍！】

　　陈曳轻啧声，关了手机，走之前抬头看了眼诊所牌子上面硕大的四个字：明天诊所。

　　他视线下移，瞧见玻璃门里突然闯入的纤长身影，莫名地笑了下。

　　明天周六，俞医生休息。

　　俞鹿去找小李要记录本，半伏在柜台前翻看这周的工作进度，翻页时似乎是察觉到门外的目光，微微侧过脸。

　　隔着一层玻璃门，她看见陈曳已经转过身带着陈诺诺走进人群，高挑颀瘦的黑色身影即便是走远了依旧分外显眼。

　　小李喊了她一声：“俞医生？你看什么呢？”

　　俞鹿转回头，若无其事：“没看什么啊。”

　　就是觉得刚才好像有人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