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ME》抱不动春寒

4、Chapter 4

　　酸奶喝完，瞄一眼时间，才七点半而已。

　　说实话，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夜晚也能如此漫长。

　　放在往常，这个点，我或许刚在公司忙完杂活儿，正拿起手机，切换好几个外卖软件的好几个账号，努力找到一个能用大额券的，再买一顿不超过15块的晚饭。

　　说实话，15块一顿我都嫌贵。

　　我其实是想学做饭的，季有欢做的那一桌子菜，看着也不难的样子。

　　但我好忙，忙到一回家倒头就睡，洗澡都得排在第二天早晨才能完成。所以，更别提学学做饭了。

　　我就好像那头拉磨的驴，绕着磨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不知道是我把磨磨平了，还是磨把我磨平了。

　　季有欢拉着我站在阳台上看车水马龙，我却一直盯着头顶的月亮和星星闪烁。

　　我在认真看月亮数星星，季有欢却有些心不在焉，我感觉她的目光一直在我脸上。半晌，我有点受不了，转过头去，“干嘛？”

　　“还是觉得好神奇哦，嘿嘿。”

　　她怎么能发出这么傻的笑声啊。

　　嘿嘿。

　　我无奈，“别看我了，我看你也觉得神奇。”

　　季有欢问我，“季冉，你确定你是平行世界来的吗？有没有可能，在我这个世界，其实就存在一个你和一个我啊？长得像也不是奇事……虽然，像到我们这个地步，有点奇怪了。”

　　我立马否定了，“不可能。”

　　不可能，这个世界这么美好，我一定不属于这里。

　　季有欢没听懂我的言外之意，还笑话我，“什么嘛，玩笑都不让开。如果你真的是这个世界的就好了，那以后这么长的时间，我都可以和我最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嗯？”

　　最喜欢的人？

　　什么意思？

　　她嘿嘿一笑，“你以为我最喜欢你啊？错啦，我最喜欢我自己，你和我长得那么像，我想悄悄把你当成我自己，可以从别人的视角来喜欢自己，多酷啊。”

　　我不理解。

　　这有什么酷的？

　　喜欢自己，很值得骄傲吗？

　　像我这种学不会如何与自己相处的人，自然也喜欢不来自己。我确实不喜欢自己，我无聊，沉闷，胆小，讨厌现状却没有勇气改变，我身上有太多太多数不清的缺点了。

　　可季有欢却说。

　　“季冉你知道吗，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人，谁都不如我有趣！我还很漂亮，稍微打扮一下就能很好看，皮肤也好，身材也好，穿什么都好看。我还很善良，我可容易哭了呢，特别容易被感动，特别有同情心。我有好多好多兴趣爱好，一个人也能过得特别特别有意思。我也很能共情别人，可以真的做到换位思考，我都没遇见过会和我生气吵架的人呢，更别说讨厌我啦。”

　　季有欢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是神气的表情，好像在她眼里，她真的是这个世界上独有的珍宝，谁都不配拥有。

　　而她爱自己，是有着笃定的理由的。

　　这份笃定，要让我嫉妒疯了。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有人这么……自恋？

　　但季有欢的表现却全然不像自恋，更像是……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接受了自己的一切，好的坏的，高兴的难过的，一口气全接住了，然后全部消化了。

　　好神奇的能力。

　　我又开始羡慕了。

　　说着说着，季有欢开始对我动手动脚，她捏捏我的手臂，又戳戳我的肚子，最后捏住了我的脸，“天呐，季有欢，你的肉肉好软啊，腰又好细啊，你真是天使的脸蛋魔鬼的身材！”

　　我莫名有些脸红，纵然知道她是在透过我看她自己，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我推开了她的手，“我是季冉，才不是季有欢。”

　　“哼。”季有欢的爪子又抓了上来，这次直接伸向了重点部位，一把捏住，“哇哦，我第一次这么摸自己的胸。”

　　“季有欢！”我恼羞成怒，直接一掌拍在她手上。

　　“哈哈哈哈……”季有欢笑得东倒西歪，对着我挤了挤眼睛，“呀呀～和我一样有料嘛～”

　　我真是服了。

　　夜景是看不下去了，我折回客厅里，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看见季有欢走过来，我又觉得不安全，抽过抱枕来抱在怀里，挡住了关键部位，这才觉得踏实。

　　季有欢好像真是疯了，拿我当她自己不说，还试图对我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稀奇的家伙。

　　她好像特别喜欢看我脸红和生气的样子，不停地逗我，我躲不过也打不过，最后气得险些咬她。

　　季有欢的笑声贯彻了这个小小的公寓，我真怕隔壁邻居来敲门。

　　“季冉，我好喜欢你啊——”

　　季有欢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正抓着她的两只手腕，她上身一歪倒在我怀里，突然来这么一句，我直接愣了神，被她再次偷袭成功。

　　可我根本没有功夫想更多了，眼泪霎时从眼眶里冒了出来，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真实的话语，迫切地想抓住、想确认。

　　我出声，声线颤抖，“你说什么？”

　　季有欢看我哭了，也不给我擦眼泪，还是笑着，喊着：“我好喜欢你啊，季冉——”

　　最后，她展臂抱住我，紧紧地抱住我，抱住我不停颤抖的身体。我的脸被眼泪打湿，哭到停不下来，一直呜咽着，第一次陷在别人的怀抱里，这么放肆。

　　季有欢有着一具和我一模一样的身体，我抱着她，就像抱着我自己。

　　如果我可以拥抱我自己的话，在发现我得抑郁症的那段时间里，我一定会一刻不离地这样抱着我自己，然后在她耳边重复季有欢说的话。

　　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就不会走到吞安眠药的地步了？

　　季有欢说她喜欢我。

　　第一次，有人对我说，喜欢我。

　　我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三个字，有这样大的魔力。

　　它疗愈了我很多很多的伤痛，为我所有的苦难开了一道口子，让我的眼泪得以流出来，让我的情绪也得以释放出来。

　　我哭了好久。

　　季有欢一点也不笨，她太聪明了。她知道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会如何，惹哭我之后，既不哄我也不安慰我，只是抱着我，只是，给我我最想要的。

　　她竟然还在笑。

　　一边笑，一边说：“季冉呀，我喜欢你呀。”

　　说一句，我哭一下。

　　到最后，已经不知道是她说的更多，还是我流的泪更多了。

　　季有欢说的没错，她真的是很可爱的人，她很能同情我，也很能换位思考我的处境感受我的痛苦，她是一个有魔力的人。

　　我真希望，我也能成为这样的人。

　　等我发泄完了，季有欢这才慢慢松开我，只是没有脱离我的皮肤，还是紧紧抓着我的手臂和手，让我知道她还在。

　　“季冉，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鼻头泛红，可怜死了。

　　她嘿嘿一笑，“啧啧，不愧是我们，哭起来都这么好看。”

　　我被逗得笑了个鼻涕泡出来。

　　季有欢抽了一张纸，一点不嫌弃地替我擦掉，然后，飞快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又给我亲愣了。

　　就是说，她为什么这么喜欢对“自己”动手动脚？

　　季有欢逗小孩似的，哎哟哎哟两声，“没忍住，实在看着太好欺负了。”

　　我无语。

　　看我瞪她，她又说：“还看？再看我亲嘴了啊。季冉我告诉你，我的嘴也很好看，厚薄适中，可是最适合接吻的唇形，我以前的梦想就是和自己接一个吻呢！”

　　听完她的话，我立马收起表情，抿紧嘴。

　　太可怕了，什么人啊。

　　季有欢抬手抹掉我脸上的泪痕，笑了笑，“这才对嘛。哭完了就要笑，不开心的时间过去就彻底过去了，接下来的所有都留给高兴的事。”

　　我吸吸鼻子，认真请教，“没有高兴的事怎么办？”

　　季有欢想了想，实在觉得费解，“怎么会没有呢？今天出门的时候，阳光很好，温度不冷不热，穿的衣服很好看，路上听的歌很好听，见到了一个穿花裙子的老奶奶，看见了几只飞过去的小鸟，见到了一朵可爱的云，碰见了几个熟人打了招呼，吃了喜欢的食物，睡了午觉，看到了一个笑话，追完了喜欢的剧，看了一本有趣的书，下班路上看到了夕阳，回家见到了你……我今天有太多开心的事情啦。”

　　我听得属实惊心。

　　原来，一天可以被拆成这样多的时刻，而这些时刻，都可以如此开心吗。

　　季有欢，你真是个快乐哲学家啊。

　　哲学家絮叨说了很多，语重心长的，目光沉重地落在我脸上，大有开解之意。我看着她的唇瓣一张一合，忽然跑了题。

　　好像是诶，这个嘴唇真的挺好看的。

　　我从前接受不了真实的自己，素颜的脸，镜子里的身材，一切一切，在我看来都是如此难以忍受。我喜欢化妆后的脸，喜欢衣服包裹好的身体，这样的我尽管掩饰了许多，可我喜欢这样的面具和层层伪装。

　　我喜欢的自己，是美颜相机下磨皮的模样，是拉长腿的模样。

　　真实的我，却让我难以直视。

　　可季有欢这个与我拥有同样身体的人却说，她喜欢自己的一切。就连唇形这种细微的地方，她都喜欢。

　　怎么会这样呢。

　　同样是看待自己，可是换个视角，竟然会这么不一样。

　　短短几个小时，都快颠覆我这二十五年来的认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