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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闹心 ...

  •   廉宁三年。
      汴梁夏尽,秋意渐浓。

      东篱阁外几株粉荷失掉颜色,可那枝头绚丽的红枫却又接替着它的美更迭而来。

      如此风雅的好景致,终被阁内传来的那几声怒骂打破,垂目洒扫的女使不由得抬眸望去……

      “不识抬举。”

      “简直岂有此理。一个六品无职权的小小光禄寺少卿,竟敢拒我儿的婚?我们伯爵府能瞧得上他家闺女,已是抬举。他竟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嗐,原是主母又在为二郎君的婚事动怒。

      这月都第几回了?
      不得了,快逃。

      女使似是怕殃及池鱼,赶忙退避。

      可屋内的吵嚷并未散却,主母喻悦兰仍喋喋不休,办事不力的媒人垂头坐在一旁。

      低沉的气氛,愣是憋得在场之人,大气都不敢出。

      唯独喻悦兰贴身的傅嬷嬷大胆劝阻道:“行了,我的好娘子!您快少说两句。您这些话若是传出去,咱们二郎以后还怎么议亲,伯爵府的面子又该往哪搁?也断不能让二房瞧了笑话去,您快消消气。”

      哪知,喻悦兰听了她的话,非但没有收敛,反倒将矛头转向了自己的贴身女使,“傅其乐,你个胳膊肘向外的东西。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儿婚事难定,全是我的错?”

      媒人闻言撇嘴暗道:“瞧瞧,这‘炮仗大娘子’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呐。哪家不是一听婆母这般,还有伯爵府人多口杂闹出的那档子事,便立刻作罢。这钱少事多的活接它作甚!造孽啊——”

      再瞧喻悦兰方才那番埋怨,若落得旁人身上,定是颇有怨言。

      傅嬷嬷却是一脸笑眯眯地回,“大娘子这话也太冤枉老奴了。老奴怎敢怨怪大娘子?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只说郑家拒绝咱们二郎的婚事,是他们目光短浅,错过了咱们哥儿这样持重的郎君,是他们天大的损失。该哭的是他们,咱们又何必跟他们置气?这样的媳妇,咱要不得。”

      傅嬷嬷话说到这儿,喻悦兰这头顺毛驴的气好似压下去几分。

      可她依旧靠着坐榻没好气地说:“不要,不要!那你倒是说说,我儿的婚事到底该如何是好?我好不容易退而求其次同意我儿低娶一回,竟还碰到这等糟心事。”

      “二十,傅其乐。我儿二十了。”喻悦兰掩面装作一副心焦貌。

      傅嬷嬷见状三两步上前,“大娘子,换,咱们…”

      没成想,她这才刚说出几个字,东篱阁外忽有人扬声道:“傅婆子说的对,大嫂嫂咱们换——”

      尖锐的嗓音落进喻悦兰耳畔,惹得她面色发了绿。

      傅嬷嬷转眸一瞧。
      得,看笑话的来了。

      只见二房的领着自己那跟屁虫般的庶出二媳妇,一前一后昂首进了大房的门。

      可这二人后头怎么还跟着张陌生面孔?

      傅嬷嬷眯眼看那人戴着精巧盖头,一身暗紫锦纹的褙子。瞧着就是与屋内媒人一般,说官亲,宫院的上等媒人。

      这二房又是闹的哪出?
      傅嬷嬷小心提防,喻悦兰却压着股火正巧没地撒,二房的怕是撞到了枪口上。

      褚芳华假模假样来到跟前,二媳妇邹霜桐也跟着有样学样。

      “弟媳给大嫂嫂问安,大嫂嫂安?”
      “侄媳给大伯母请安,大伯母安——”

      喻悦兰放去掩面的手,一瞧二房那副得意相,便气不打一处来。

      “安,你家大郎刚娶了灵山县主,谁有二房你安?现下这时辰不早不晚的,你还真会挑时候。叔郎媳妇,你与我说说,你这是请的哪门子安?我瞧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喻悦兰那张嘴当真没有遮掩,她倒是说的痛快,再瞧褚氏这会儿气得发紫。

      傅嬷嬷摇摇头,想自家姑娘果然吃不了半点亏。

      只是大房一个脸绿,二房一个发紫,俩人凑齐活脱一个紫茄子。场面着实好笑。

      可虽说是喻悦兰先出言讥讽,褚芳华却不能明着跟伯爵夫人作对。

      说白了到底是大房这边不但袭了爵,大伯更是一路官至三品翰林学士,做了内相。而再看自家那没出息的,这多年也不过是一个小小考功司的员外郎。

      无论如何大房都压着二房一头。

      虽说在嫡子娶亲这事上,他们二房暂时扳回一筹,但自己总归要依仗着大房生活,褚芳华便只得隐忍。

      可她开口时却始终笑里藏刀,丝毫不曾示弱,“大嫂嫂哪的话?什么你家我家,大伯孝顺,所言老太太尚在一天,咱们伯爵府便不分家。大伯仁心仁孝,难道您还是想与弟媳分家不成?”

      分家?
      二房,你好样的。

      这事可是主君的忌讳,褚芳华这话若是传出去,喻悦兰免不了一通说教。

      喻悦兰这上怼天下呵地,路边猫狗见了都要躲出三里地的主儿,却独怕她那唠叨的夫君。

      所以褚氏一使出这招,她就吃瘪。

      褚芳华见其消停下来,接着话茬继续说道:“大嫂嫂,莫恼。我儿是刚娶了新妇不假,可弟媳却也一直为二哥操着心。二哥是咱长房唯一的嫡子,他的婚事,就是伯爵府的大事。我怎忍心看笑话?”

      “大嫂嫂,我这不是给您排忧解难来了。”

      “排忧解难?你如何给我排忧解难?”喻悦兰吐口。

      褚芳华又弯了几分眉眼,忙跟邹霜桐示意,二媳妇转头便将媒人引了过去,“大嫂嫂,你知为何咱们二哥迟迟说不上婚事?”

      “为何?因为我呗。”

      喻悦兰转眸看着傅嬷嬷撇了撇嘴。傅嬷嬷无奈笑了笑,没接腔。

      褚芳华却摇头,“缘何会因为大嫂嫂?大嫂嫂性子直率,谁见了不说您一句爽利?再想我们二哥年轻有为,伯爵府显赫富贵,怎会有人不愿意这门亲事?依我看——”

      褚芳华转了头,她那余光瞥去大房寻的媒人钱氏,叫人不明觉厉,“定是那媒人婆子能力不够。所以弟媳思来想去这媒人咱们得换!这不弟媳遍寻汴京特给大嫂嫂寻到了一位顶好的张媒人。”

      “她啊,可给汉王府说过亲呢。”

      说话间,张媒人躬身行礼。

      喻悦兰一听其大有来头,立刻变了脸,“你当真给宗室说过亲?那我儿的婚事,你可有把握办妥?”

      傅嬷嬷站在喻悦兰身边打着扇,心想主母爱子心切或许听不出二房话里话外的嘲弄,可她却看得清楚褚氏是在恶心大房用人不善,以展示她的威严。

      傅嬷嬷瞧形势不对,不等张媒人接腔,她先开了口,“张媒人真是出类拔萃,既然如此,我们便不再退而求其次。还望张媒人予我们家二郎君,一份门当户对的亲事。”

      傅嬷嬷先发制人,这话算是说到了喻悦兰心坎里。

      她抬眼看向张媒人发问道:“其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张媒人觉得如何?”

      主仆俩一唱一和,钱媒人听得却是如坐针毡。

      张媒人倒胸有成竹般掏出了几份名册,“我自然是听淑人吩咐。烦请您仔细挑选,若有中意与我讲来。”

      傅嬷嬷接过名册摆在主母面前。

      可喻悦兰才刚拿起第一个,便在瞧见上头写着八品东京畿县令之女邹霜叶后,瞬间失了兴趣。

      随手将邹家的名册丢去桌角喻悦兰恼怪道:“二房你安的什么心——什么小门小户都想来攀附我儿?有些人别以为巴上伯爵府,就真的飞黄腾达了。我儿就是不娶,也不会和他这商贾捐来的小官做亲家。”

      褚芳华望着榻上人不知所云,这事她像是不知情。

      可那站在她身后的二媳妇,此刻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瞧着她是想在这事上为娘家行些便利,谁料终究偷鸡不成蚀把米。

      虽然大伯母把话说的这样难听,但邹霜桐作为一个二房庶出的媳妇,就算是有怨,却也不敢多言。

      这家啊,总爱分个三六九等,全然没她说话的份。

      如此一闹喻悦兰环臂靠向榻边,不再翻阅名册。

      褚芳华抬手上前拿起被丢开的册子,心下一惊暗骂了句:蠢货。忙将邹氏的册子藏入袖中,褚氏借机找补起来,“没规矩的,我们筠哥是什么样的郎君?能配得上我们二郎的,只有像……”

      “这几家的女郎。”

      褚芳华殷勤将册子送去喻悦兰眼前。

      喻悦兰抬眼一扫尽是些四五品的朝官,如此高不成低不就,皆叫她不甚满意。

      随后直到那从二品淮南节度使之女太史筝的名姓出现,才终让其眼前一亮。

      “太史家?”喻悦兰看向自己那沉默不语的媒人,“媒妈妈,我怎不知城中还有这样的人家?”

      媒人闻言战战兢兢起了身,思虑半晌答曰:“回大娘子,这太史家前些日子刚拒了郡公府的婚,我思量着……”

      哪知,钱媒人话说一半,竟被张媒人出言打断,“能力不足就说能力不足,莫要找借口。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虽说郡公府不成,却没说咱们伯爵府不成。”

      “夫人,您眼光真好。您可知这太史家是什么来头?这家的家主可是先帝顺和皇后的亲哥哥,老国舅爷太史正疆呢!老国舅育有一儿一女,前些年大郎君接替老国舅戍边去了,如今身边就剩下这么一个女儿太史筝。虽说老国舅致仕已久,平日里为人低调,但太史家余威犹在,伯爵府若能与之结亲,也不枉一桩佳话。”

      真是个不错的门第。
      张媒人吹的天花乱坠,喻悦兰是有几分心动。

      可为谨慎起见,她还是拿着其他几份名册与傅嬷嬷仔细斟酌起来。

      二人商量间,
      屋外头的女使传话进来说二郎君拜见。

      喻悦兰一听说儿子到访,整个人立刻换了副模样,“我儿来了?快,速让二郎进来。”

      女使得令引人入内。

      待到竹帘掀开,一位着公服身姿颀长肤白面净的翩翩公子立于斑驳的光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崔植筠淡然扫视过屋内众人,端起手中为母寻求的字画正声问候:“儿子见过母亲,植筠见过叔母。长辈们是否有事?若有叨扰,我一会儿再来。”

      “无妨,我们在说你的事。二郎过来听听。”喻悦兰言语轻松,挥手招呼其坐下。崔植筠上前但瞧叔母与弟媳站着,并未斗胆落座。

      “我的事?”崔植筠惑然。

      “自然是你的大事。二郎快瞧,这些都是与咱们还算相当人家的女郎,你仔细着有没有中意的?娘遣人去替你说合。”喻悦兰说着从傅嬷嬷手中抽回名册朝儿子送去。

      说亲……
      崔植筠忽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推脱的话,在嘴边琢磨了半天,一字也未说出口。

      可他深知自己左右逃不掉。且想起前面几门亲事皆未曾说定,便装作顺从应道:“古今父母命,媒妁言。婚事但凭母亲做主就是。”

      “筠哥真是孝顺,我们二房的能有筠哥一半听话上进,我也就不求什么了。”褚芳华见缝插针地奉承着。

      可问题却又抛回了喻悦兰这,只是崔植筠已把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好再去追问。

      几番掂量后,喻悦兰索性咬咬牙,选了希望最渺茫的太史家。

      喻悦兰思忖与其处处碰壁,受那些小门小户的气,不若放手一搏。反正也不差上这一回。

      若是这次再不成,她便就弃了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儿子哪怕是娶个良家女她也认了。

      张媒人眼瞧着太史家的册子一点点向她靠近,方抬手去接,喻悦兰不知为何忽然收回了手臂。

      难不成她要反悔?
      张媒人与褚芳华心里犯了嘀咕。

      谁知,喻悦兰竟将名册拍在案上高声言:“且慢。钱氏,张氏。这门亲事我要你二人一同去说。”

      “大娘子,这怎么行……”
      “喻淑人,这不合规矩……”

      “为何不行?有何不合规矩?我儿的亲事,自然是我说的算。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二人各凭本事,若谁能将这门亲事说成,我重重有赏。速速动身去吧,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钱、张二人一个无奈,一个作难。

      傅嬷嬷在旁更是焦灼,她实在不知自家姑娘又在抽的哪门子风,从古至今也未曾有过这般说亲的婆家,免不得要闹出笑话。

      可眼瞧主家心意已决,谁又能再去分辩,不过奉命而已。

      此刻,当喻悦兰做了这个决定之后,屋内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

      傅嬷嬷心有不安,媒人们面面相觑,邹霜桐羞愤难当,褚芳华则如看戏般笑而不语。

      每个人都藏着自己的一份心思。

      而站在他们之中的崔植筠,却仿若置身事外。一身孑然。彼时,秋风透过未掩的窗吹开了案上的名册,纸上那三个以香墨渲染的隽秀字体,和着午后不再灼热的光,映在了崔植筠眼眸。

      一瞬间,宿命相逢的虚无感涌现,这种陌生的感觉,隔绝了崔植筠与他们的喧闹。

      他脑海中不由浮现……

      太史筝。
      是个怎样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姐妹们,我又回来开文啦!
    这一篇是偏轻松加点搞笑的,所以文风啊,文笔啊,会跟上一篇完全不同。
    有问题尽管提,希望可以多多互动,我爱你们~
    ---标注---
    文中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出自《庄子·逍遥游》。文中“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出自明·罗贯中《三国演义》。标注:盖头(是宋朝的一种头饰。)媒人等级:其媒人有数等,上等戴盖头,着紫背子,说官亲宫院恩泽;中等戴冠子,黄包髻背子,或只系裙手,把青凉伞儿,皆两人同行。出自《东京梦华录》张元老。
    ---本章解锁人物---
    喻悦兰(大房主母,诰命淑人。二代。)
    傅嬷嬷(大房主母得力女使。)
    褚芳华(二房大娘子。二代。)
    邹霜桐(二房庶次子媳妇,三代。)
    钱媒人(大房自己的。)
    张媒人(二房推荐的。)
    崔植筠(纯情小子,大房嫡次子。三代。)
    【预收】
    《将军喜当爹后的日子》
    袍泽为护自己身负重伤。其临终之托,请求一定照拂家中的孕妻与胞妹。
    赵留行自然应允,
    并将他的遗骸,与抚恤的银两全部送去了故乡。
    谁料,赵留行刚刚归京半月,竟碰见死去的袍泽胞妹柳善因抱着个孩子找上门,还正巧撞上他最厌恶的滏阳郡主霸道逼婚。
    如此几个人碰在一起,吹眉瞪眼。
    抓马的场面实在让人心焦。
    情急之下,赵留行指着不远处素未谋面的柳善道:“如郡主所见,臣已有妻儿,并早已对她许下此生不渝的誓言。断不能再娶郡主为妻。”
    柳善因倒也会顺坡下驴,当即配合赵留行,扑到他的身边哭喊起来:“孩他爹啊,我可找到你了。孩子这么小,你怎能做那负心之人呐——”
    如此一闹,逼婚的事虽然顺利解决。
    但赵留行家中却因此多了一大一小两个人,他也莫名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得,孤侄寡姑也是可怜,
    谁叫人家父兄因我而亡?赵留行便决定暂且留下他们,其余的事,再从长计议。只是两个连男女之事都弄不清的未婚之人,如何去照抚一个小娃娃?
    但瞧第一晚,婴儿啼哭响得震天,赵留行捂着脑袋从地铺上愤怒着醒来,“大半夜,他哭什么?”
    柳善因抱着孩子坐在床边答:“饿了。”
    赵留行又言,“饿了就喂啊。”
    柳善因气急道:“我,我,我也想喂。可我没奶啊——”
    话音落去,一片死寂。
    临时的娘憋红了脸,临时的爹翻下了床。
    而后推门离去,洛阳城那个活在传说中的威武将军,生平第一次顶着厚厚的黑眼圈,在城中找了一夜的奶娘……
    【小剧场】
    一日,柳善因收到了京城名淑官眷的设宴邀请,出门前顺手将小宝塞给了刚训练回来的赵留行。
    赵留行嫌弃地举起小宝问了句:“不去行不行啊——”
    柳善因没搭理。
    宴上,碰到郡主来者不善,柳善因被羞辱说是糟糠之妻,早被将军嫌弃,浑身孩子的乳臭味,叫人好没食欲。
    柳善因嘴笨,支支吾吾憋红了脸。
    如此千钧一发之际,随着几声啼哭传来,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赵留行竟抱着小宝,一路含泪走到柳善因面前,哭喊道:“孩他娘,我可找到你了!没有你,我是一秒也活不下去。”
    惹得郡主啪啪打脸,众人哑口无言,
    这这这…这还是那个凶神恶煞的赵将军!?
    温馨提示:
    架空,双c,he。
    #爹,妈,孩子。没一个太熟的。
    #新手爹妈,恋爱升温,养娃日常,轻松搞笑。
    #欢喜冤家,先婚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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