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蔷薇》明月闪闪

2、第二章

　　02.

　　从教委办公室送完违纪名单出来，沈茂就地和风纪小组的几名成员在天台上开了个小会。
　　快结束时起了风。
　　两名女生将校服外套拉链拉到顶，下巴埋在衣领里，依然搓着手臂不住哆嗦。

　　沈茂话音微顿。
　　眼神不自觉的越过重重花园和楼宇往校门口的方向瞟。

　　这两天刚入秋，气温没降几度，但早晚温差大。
　　起风的时候仍需要添衣。

　　兴许是他的停顿过于明显，有人忍不住开口提醒。
　　“会长？”
　　沈茂回神，两句话给今晨的工作做了总结：“今天先到这，都回去上课吧。”
　　往常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和他搭话的女生都顾不上套近乎，留下一句“会长拜拜”便缩着脖子跑了。

　　只有程风——
　　刚刚被顾清潼调戏的呆头鹅，欲言又止，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
　　不知道什么原因，沈茂检查完毕后一直没有把文件夹还给他。程风惦记着上头的号码，眼神一下下的往沈茂手上偷瞄。
　　一副想要开口又难以启齿的模样。

　　就在程风暗自咬牙，忍痛决定“还是算了吧”时，沈茂忽然叫住他。
　　“程风，你过来一下。”
　　程风长松一口气，立刻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会长，你找我？”

　　沈茂微抬起下巴，喉结在脖子上顶出一个突兀的棱角。
　　他勾着锁骨处的拉链往下。
　　“唰啦”一声拉到底，扯下袖子，里面只剩一件半袖白T。

　　沈茂将校服外套拎到程风面前：“帮我送到校门口——”
　　程风呆呆地看着他。
　　沈茂耐着性子问：“知道给谁吗？”
　　程风摇头。
　　“刚刚那个女生。”沈茂顿了顿，怕他不清楚，提示道，“高二六班……”
　　“顾学姐！”
　　程风眼睛一亮，抢答道。

　　这下不等沈茂开口，程风便主动接过衣服：“会长我这就去！”
　　说完转身往楼下跑。
　　跑了没两步又停下，犹犹豫豫地扭捏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会长，那、那个文件夹，你能不能还给我？”

　　在程风印象里，沈茂算是比较好说话的人，虽然看起来冷，但真的接触以后，会发现他这人挺温和的，也有礼貌讲道理。
　　只要把分内的事做好，他并不怎么为难人，和刻板印象中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富二代相距甚远。

　　程风觉得自己的请求并不过分。
　　可沈茂却没吭声，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不尖锐，也不冰冷，更没有什么分量。
　　但就是莫名的让人心里发怵。

　　程风在情绪感知方面向来迟钝，然而这会，他却像察觉到危险的小动物般，近乎本能的感知到沈茂的不悦。
　　程风不明白为什么要个文件夹就会惹得沈茂不高兴，战战兢兢地涨红了脸，垂头耷脑地站在那。
　　整个人有种可怜巴巴的窘迫。

　　正犹豫地想着“要不还是算了……”，还没来得及开口，沈茂先把文件夹递过来。
　　程风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不该接。
　　文件夹已经丢进他怀里。

　　“……谢谢会长。”
　　程风嗫嚅着小声道。
　　“我记得你入会资料上爱好一栏填的是‘看武侠小说’？”
　　沈茂收回目光，好似闲聊般开口。
　　“……啊。”
　　程风不明所以地点头。

　　“看过金庸吗？”
　　“看过。”
　　“那你一定知道那句——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程风不明白沈茂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摸了摸脑门，呆呆地点头。

　　沈茂怜悯地看他一眼，拍拍他的肩。
　　“行了，去送衣服吧。”
　　待程风转身，又沉声叮嘱：“动作快点，别耽误了上课。”

　　-

　　因着沈茂的叮嘱，程风一路堪比百米冲刺，等跑到了校门口，喘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顾清潼正哆哆嗦嗦的抱着肩蹲在地上。
　　看着面前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的呆头鹅，有些疑惑。

　　顾清潼：“你找我？”
　　程风点点头，也不知是跑的太急还是害羞，满脸通红的把衣服往她怀里一塞。
　　趁顾清潼没反应过来，转身拔腿就跑。
　　仿佛生怕慢一秒就被拒绝似的。

　　“哎——”
　　顾清潼站起身，本想叫住他，刚刚开口，程风已经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顾清潼收回目光。
　　看着怀里的衣服有点为难。

　　一般情况，她是很不愿意去穿这种来历不明的衣服的。
　　但实在太冷了。

　　她仔仔细细地把衣服检查了一遍，又小心翼翼的提着衣领凑到鼻子前嗅了嗅。
　　嗯，干干净净，也没什么味道。

　　哆哆嗦嗦的把衣服套上。
　　男生校服宽大，下摆落在大腿上，将裙子盖的只剩一个边。
　　顾清潼将领子也竖起来，下巴埋进去，活动了一下冻僵的双腿双脚，身体逐渐回暖，感觉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

　　……

　　顾清潼在校门口足足站了一小时，九点过才回教室。
　　她长得漂亮，成绩也好。
　　在学校里算是知名人物，这一通罚站可谓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顶着各色目光往教室走的一路上，顾清潼暗暗在心里发誓——
　　她一定要让沈茂好看！

　　顾清潼到教室门口时，第二节课上课铃刚打不久，数学老师正夹着三角尺站在讲台上讲函数。顾清潼打了报告从后门进来，又接受了一波注目礼。

　　同桌叶知秋贴心的帮她把椅子拉开，等顾清潼落座，书本文具摆放好，终于抑制不住八卦之心。

　　叶知秋竖起课本挡在面前，小声问：“今天检查的是谁？连你的面子都不给。”
　　“还能是谁？”
　　顾清潼咬牙。
　　“除了沈茂那个狗东西还能是谁？！”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叶知秋和顾清潼又是从上初中就玩在一起的革命友谊，对这两人的关系知之甚详。
　　别看他们天天吵架，顾清潼又这么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说不准过两天又黏糊上了。
　　作为曾经不知情时几次帮她打抱不平的怨种受害者，叶知秋很识趣的没有接话。

　　“他为什么抓你？迟到？”叶知秋问，“你们最近不是一起上学吗？”
　　“他早晨没等我。”顾清潼闷闷不乐。
　　“……啊。”
　　“这个不是重点。”顾清潼有点心烦，“我没迟到。”
　　“那是因为什么？”
　　“化妆。”

　　叶知秋看她两眼，不大确定，又看了两眼，迟疑道：“……你化妆了吗？”
　　“……”
　　见顾清潼隐隐有要生气的趋势。
　　叶知秋连忙找补：“我的意思是！你天生丽质，化不化妆都不影响你的美貌。”
　　“少拍马屁。”顾清潼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你没有发现问题吗？”

　　叶知秋虚心求教：“什么问题？”
　　“连你，一个女生，都没有看出来我化妆，沈茂那个狗东西一眼就看出来了！”
　　“！”
　　“而且学校里那么多女生化妆，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怎么别人他看不出，一眼就看出来我化妆？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顾清潼一激动，没能控制住音量，引来老师警告性的一瞥。
　　顾清潼乖乖闭嘴。
　　叶知秋也忙缩缩脑袋，假装认真听讲。

　　隔了会，叶知秋忍不住拿笔头戳了戳顾清潼的手臂。
　　不知兴奋还是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

　　“哎，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沈茂能一眼就看出你化妆了？”
　　“还能为什么？”
　　顾清潼没好气。
　　“当然是因为爱啊！”叶知秋星星眼，“他一定是真的爱你！”
　　“？”

　　“言情小说看多了吧你。”
　　顾清潼忍不住翻白眼：“我看他一定是真的恨我！”

　　故意让她丢脸罚站，在冷风里受冻不说，连件衣服都不知道给她拿。
　　还不如一个呆头鹅。

　　顾清潼越想越气，恨恨地将笔尖扎入课本，咬牙道：“我顾清潼和沈茂不共戴天！”
　　“……”

　　-

　　数学课上完，上午还有两节课，时间一晃就接近十二点。
　　离下课还有五分钟，叶知秋就开始坐立不安。她偷偷加了食堂管理员的微信，这会儿各个食堂的菜单都发到了她手机上。
　　叶知秋在课桌下拉拉顾清潼袖子，邀请她一起点菜。

　　“今天二食堂有你喜欢的酸菜鱼诶！”
　　“还有啤酒鸭和土豆烧牛肉！”
　　叶知秋两眼放光，拍板道：“我们今天就吃这个吧！”

　　弘嘉作为江城一流的私立学校，各个方面都力求精益求精。
　　食堂也不例外。
　　负责掌勺的都是有经验的大师傅，每个食堂都各有特色，外面很多知名馆子都不一定比得过校食堂。

　　顾清潼本来没觉得有多饿，听叶知秋一说，也被勾起了馋虫。
　　在叶知秋的撺掇下，顾清潼早早收好东西，等下课铃一响就被她拉着往食堂的方向赶。

　　别看早晨起风时还需要添衣。正午的太阳一照，和盛夏也没什么区别。
　　等到了食堂，顾清潼出了一脑门汗。
　　叶知秋知道她鞋子磨脚，让她先去座位等，自己去窗口打菜。

　　刚刚下课，食堂正是人最多的时候。
　　顾清潼挑了个临窗的空位。
　　脚后跟被小皮鞋磨得生疼，她磨磨蹭蹭地往过走。刚到座位上，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端着餐盘过来。
　　顾清潼正想提醒她这里有人，一个穿黑T的男生忽然从背后推了女生一把。女生往前扑倒，装满饭菜的餐盘脱手而出，整个砸在来不及躲闪的顾清潼身上。

　　手臂被烫红了，T恤裙摆都打湿贴在身上，还有淋漓的汤汁顺着大腿往下淌。
　　顾清潼脑子发懵，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女生脸色煞白，一边拿纸巾帮她擦拭一边道歉。
　　整个人慌得几乎快哭出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有人推我！”
　　男生似乎也没想到会牵连无辜，回过神来就想跑路。
　　顾清潼终于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
　　“你站住！”

　　这边骚动不小，很快引起围观。
　　顾清潼爱慕者众多，这会已经有人跃跃欲试的想要表现。
　　推搡着黑T男问：“怎么回事啊？”
　　黑T男有些挂不住脸，道歉也道的不情不愿：“我没有看到你在那，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这么说还是我碍着你的事了是吧？”
　　油腻腻的汤汁糊在皮肤上，顾清潼又难受又烦躁。
　　“你以为说句对不起就完了？”
　　“那你想怎样？”
　　黑T男也有些不耐烦：“我赔你衣服行了吧？在学校摆什么大小姐的谱。”

　　怎么他还有理了？顾清潼气得要死，恨不得上去狠踹他一脚，还没来得及动作，忽的被人捉住手腕往后带。
　　顾清潼气呼呼的转头——
　　腕上扣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下来是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肌肉贲张，有青色血管蜿蜒在冷白的皮肤之下。
　　再往上，是沈茂轮廓分明的侧脸。
　　顾清潼微微一愣，被他捉着手腕带到身后。

　　沈茂脸上表情很淡，目光也没什么情绪，轻飘飘的在黑T男身上一点。
　　停留不过两三秒，就移开。
　　他转头看了眼满身狼狈的顾清潼，沉声开口。

　　“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