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碗里的汤圆

2、第一个故事（续）

　　“死对头竟是我心心念念了多年的人。”

　　再次看到她的瞬间，我忽然明悟了什么，那如出一辙的灵魂波动，当真是再清晰不过了，我的口中喃呢了这么一句话。

　　清骏冷情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略微有些僵硬的笑，我不知道该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了她还是该嘲笑自己竟然就这么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在人间修行到了极境，寿命足有百万年，百万年下界之前，我是九天仙界之上最为尊贵的帝君，统领万仙，百万年后历劫归来，我被粗大的锁链囚于天牢。

　　锁链被拖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从地牢上方走下来的女子有着与我如出一辙的清冷面容，她看向我的时候眼神里都仿佛在嘲笑我这个失败者。

　　我倔强的别过头不肯让她看到我这幅模样，清脆明媚与我心心念念之人如出一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好久不见。”她说。

　　我低声笑了笑，笑不达眼底，这百万年的时光，被她利用的真是好，完全蚕食吞并了我多年的心血势力。

　　她的心永远都是那么冷，与我心心念念的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这一刻我忽然释然了。

　　我再次抬头，与她的目光完全对上，我看到了她眸中的兴味。

　　“成王败寇，本座无话可说。”只怪他回到仙界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去寻她的残魂，以至于错过了那么多的细节。

　　仅一瞬间，他就调整好了情绪，看向她的目光中再也没有了以往的纠结难堪，洬鱼还是有些惊讶的。

　　“你做什么！”看着一步步不停靠近的女子，我终于克制不住失声问道。

　　一双柔嫩的手抚上我的身躯，我的呼吸加重了些，眼神中的淡定再也不复存在。

　　“想看一看你是不是真的完全可以放下。”

　　她的手不停的游弋，她猜对了，我的确承受不住，百万年的克制一夕之间土崩瓦解，我刻意装出来的有些冰冷的目光一点点融化，看向她的目光也带着些侵略。

　　欲之一道向来不受思绪控制，我想要更多，想要靠近她，想要……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停了下来，甚至还取出了手帕擦了擦毫无灰尘的手。

　　我的眸光垂下，她是嫌弃碰到我吗？

　　我嗤笑了一声。

　　也是，历劫之前我们二人本就是相互嫌弃的死对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做出那般亲密的事。

　　直到如今，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都让我脸上发热，红透了耳尖。

　　“帝君这纯情的一面可真是难得看到。”她出声轻笑道。

　　我羞愤欲死，呛声道：“人欲乃正常现象，你就敢说你没有吗？”

　　洬鱼还是如同先前那般看着我，似乎在考量什么事情。

　　我被她看的耳尖更红，若是此时有个地缝甚至都想钻进去，我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只是我的死对头，她不是她，我不该对她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情愫，我是这九天之上最为尊贵的存在，我应当韬光养晦，以求来日。

　　她轻轻挥了挥手，就有侍从搬来一个宽大柔软的座椅，她竟然在我面前堂而皇之的坐了下来。

　　“我现在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能够让我有半分动情，你的那些忠心的部下我便都给你放了。”

　　是啊，我还有一些忠心的部下，他们全都被抓了起来，就在这个天牢之中，与我仅一墙之隔。

　　我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侍从，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我身上的大链子被解开了，除了手上用来禁锢仙元的手镯。

　　我活动了一下快要僵硬的手腕，修长的双手在略显昏暗的天牢之中也显得尤为白皙。

　　“你想要用这双手来讨好我吗？”

　　听到这话，我顿了顿，脸上的羞恼之色更甚，我席地而坐，即便如此也丝毫不掩风姿。

　　“很遗憾，我并没有这个想法。”我的声音低沉沙哑，即使落入这等境地，但我又怎么会屈辱的接受这样的不平等约定呢。

　　“是吗？你就丝毫不顾及你那些忠心属下的性命？”

　　说着，一声惨烈的叫声就从墙后传来，声音经过层层传播，到达这里已经很低了，但是这熟悉的声音让我的动作顿了一下。

　　“为我而死，是他们的荣耀。”我仍然没有妥协。

　　洬鱼似乎对我这个回答极为不满，她站起身，冷冷的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那天过后，她再也没来看过我。

　　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百万年时光留下的创伤让我对她情根深种，但她死在最爱我的时候对我又何尝不是尚有余情？

　　“来人啊，我要见她！”

　　巍峨庞大的宫阙被装饰的极为华丽，我被人带到了她的面前，看着高位之上慵懒随意的女子，我脸上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我想好了，洬鱼。”

　　迎着她探究的目光，我说出了早已编织好的话语。

　　“洬鱼，我以为我心心念念的不是你，你与她不同，性格心念野心都不尽相同，但即便如此，我还是难以忘却，请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即便只是个不起眼的侍从。”

　　她的目光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有所变化，但却答允了我的请求，任由我在她的宫殿自由出入。

　　我学着在下界之时她的模样为她端茶递水铺床叠被，在她偶尔看过来的目光中露出和煦的笑容。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似乎真的放下了心结，在一次我为她添入热水沐浴之时，她一把把我拉了下去。

　　在水中无疑是一次新奇的体验，她与我都展露本性，也是那一次，她解开了我手腕间的镯子。

　　我的目的达到了，但却与她一起奋战至天亮。

　　我悄悄的离开了她的寝宫，再次来到了天牢里，我放走了我所有忠心的属下，她说的对，我不能不顾及属下的性命，所以我妥协了，放走了属下之后我就等在了天牢之中。

　　我并未逃走，也不想逃。

　　时值正午，天牢之中也不甚明亮，她手中握着一柄长鞭赶到，见此场景，怒气冲天。

　　鞭子一下一下抽打在我的身上，我闷声受着，任由她发泄着怒火。

　　但我却不知，她有这么狠的心。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我的意识越来越昏沉，我看着她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她是觉得我背叛了她，她想要我死。

　　随着疼痛席卷全身，又消失无踪，最后一眼，我看到了她面无表情的合上了我的眼睛。

　　＊

　　我自小生长在仙界，为仙主洬鱼所救，我想要拜她为师，她却怎么也不同意，只让我叫她名字。

　　与她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是很开心的，外面那些人说我是被她养在内殿的床侍，我知道床侍就是陪睡觉的侍从，我觉得他们说的对，便回去说与洬鱼听。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发火，她把那些人都赶到了西山挖矿，我生气极了，他们明明说的是对的，为什么要这样做？

　　洬鱼好生哄了我许久，我才与她约法三章，不可再随意责罚他人。

　　在仙界的第一百个年头，我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好奇，我想知道西山的矿石挖出来是要做什么，想知道藏书阁里那么多书讲了些什么。

　　我偷偷溜进了她从不让我涉足的藏书阁，看到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书册掉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一抬眸我就看到洬鱼现在我的面前脸色阴沉，她的手中拿着一把长鞭。

　　我不自觉颤抖了一下，自心底里产生的恐惧感让我想要撒腿就跑，然而她的动作始终快我一步。

　　火辣辣的痛感落在背后，她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冷漠，我不顾疼痛跑回去抱着她的腿祈饶，直到看到她垂下头来充满杀意的眼神。

　　“你真的不乖，他怎么会向我求饶呢，学都学不像教也教不会……”

　　我已经无法思考她在说些什么，我想要逃离，背上火辣辣的痛感一层叠加一层，落入眼眸的最后一眼，是书册上那个惊天大秘密。

　　洬鱼取下一团魂魄上的一缕，投入一处蕴养成型，最后化为一个青葱少年，他的目光干净单纯，不，那就是我。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不成，她会重新取下一缕新的，原来，我只是那众多魂魄中的一缕，原来，她只是想要找到那千万缕魂魄中的那唯一一个。

　　“洬鱼，修行需刻苦，这都几时了？”

　　洬鱼从睡梦中醒来，看着不远处一手执书卷一手执剑，意气风发的男子，“你修行就好了，为何总要叫上我？”

　　“你再不勤加修炼，不日就要被我超越了，你当真甘心？”

　　男子说话时剑随之舞动，他的身影与那人完全重合，洬鱼痴痴的看着，“甘心，怎会不甘心。”

　　她迅速爬了起来，不顾他正在练剑，直直的闯入了他的怀中，想要靠近他，却被一只手抵住。

　　“你做什么，又想坏我道行，我修行无情道你又不是不知。”

　　“那你这无情道定然是个假的。”她肯定的说道，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这么多年了，她终于找到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