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褶信飞雨》木归林M

2、第 2 章

　　2009年，十月深秋的午后。

　　邢城中学靠南临街的南开楼上，一个校服外套绑在腰间的男生像条鱼一样在各层走廊出来放风的同学间灵活穿梭。

　　三、二、一……

　　男生心里默念着自己跑过的楼层，然后一个转身拐向靠着四楼西侧楼梯口的教室里。

　　“大林，别睡了！快！老徐找你！”

　　男生站门口双手叉腰喘了好几口又憋着一大口气冲教室最后一排喊了一嗓子。教室依旧闹哄哄的，人们只是随意往后看了一眼又转身回头继续自己的事。

　　十几岁的少年们各有各的热闹，互不打扰。

　　林雨阳打着长长的哈欠从桌上懒懒起身，脸上一道枕压出来的红印看上去透露着一丝少女的慵懒。

　　“快点吧姐，别说好兄弟我没提醒你啊，老徐今天看上去心情可不大好。”
　　张帆一把斜坐在椅子上对着林雨阳有板有眼地说着。

　　林雨阳皱了下眉，问：“怎么了？”
　　张帆压着声音故作严肃：“老徐让我告诉你，她要跟你聊聊。”

　　聊聊？林雨阳撇撇嘴，心想不怪张帆咋呼，毕竟不管到了哪个年纪，【你来我办公室聊一下】听上去都蛮吓人的。

　　二楼西侧尽头，还未完全出秋的天气，年级办公室门口已经挂起了厚厚的门帘。屋子里挤放着几张桌子，除年级主任外，整个高一年级的教师都在这里办公。

　　语文老师老徐是学校返聘回来的高级教师，一头银发坐在办公室里侧靠窗位置格外显眼。

　　“来了。”
　　“嗯。”

　　老徐隔着鼻尖上架起的花镜抬眼看了下林雨阳，神情有些严肃，林雨阳一时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不敢乱讲话，只好双手背后在一旁乖乖站着。

　　“听说下午又没在教室老实呆着上课？”老徐说话的时候并没抬头，手里继续批改着跟前的一厚沓作业。

　　林雨阳有些心虚，背后的手指不自觉搅到一起含糊着说：“教育局要来检查，郭主任就安排我们到各班卫生区检查卫生情况去了。”

　　“你觉得，教育局来检查，是为了关心你们的学习呢，还是想看学校卫生够不够干净呢？”老徐停下手中的笔，满眼犀利地看着林雨阳。

　　林雨阳撇撇嘴语气软了下来小声嘟囔，说：“那，主任安排的，我也不敢不去。”

　　“就知道胡闹！”

　　老徐有些生气。老太太一直都看不上现在这个郭主任的行事做派。高中关键时期，非要在学校搞什么“素质教育”，尤其是林雨阳参加的那个学生会，平时查查操什么的就算了，现在还要每天占用自习时间去检查卫生。

　　“早就跟你说了让你退了那个什么学生会，”老徐说，“你看看六个实验班，除了你还有谁愿意浪费自己的时间去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挺锻炼人的。”

　　林雨阳脱口反驳，她理解老徐的想法，但也不想轻易改变自己的态度。

　　“锻炼人？锻炼你什么了？”老徐被她的话这么一激还真有点上火地说，“赶紧去辞了你这个活儿，想锻炼等毕了业有的是机会，等你上了大学就是在学校蹦跶出个花，我都管不着你。”

　　“我不要……”

　　林雨阳坚持。从小到大，她都不是轻易跟人起冲突的性子。但这一次，林雨阳却偏要坚持。这份坚持里，还有她另外一份不为人知的沉默和执着。

　　“行。你不要是吧。”老徐把这次月考成绩单推给林雨阳说，“你不要，那就我去帮你说。”

　　林雨阳沉默着没再讲话，她知道老徐是真的生气了，从小到大一个院子里看着她长大的奶奶，林雨阳早就摸透了她的脾气。

　　聊的不开心，林雨阳走的时候也是失魂落魄无精打采的，甚至掀开门帘出门那一刻，都懒得抬头看一眼自己是跟谁撞了个满怀。

　　“你没事吧？”

　　一个很好听的男声，但林雨阳还是愣愣地出神摆了摆手说完“没事”便头也没回地走了，最后只留下男生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她随着步子慢慢摇摆的马尾发呆。

　　——

　　“大家好，我是新来的转学生陈星宇，星河灿烂的星，宇宙万物的宇，请多关照。”

　　说实话，这样咬文嚼字的自我介绍换成邢中任何一个人来讲都会换来台下“吁”声一片，但从陈星宇口中讲出来就听上去非常和谐自然。

　　男生身上眼里那种跟这个年纪不相符的坦然自信，看得女生们一阵低头羞红了脸。

　　此刻，当转学生陈星宇的出现在六班引起一阵莫大欢呼躁动时，隔着一个楼道间距的三班最后一排，林雨阳正一脸愁容地趴在桌上盯着街对面小区楼顶飞来飞去的鸽群发呆。

　　他们本应该是两个没有交集的人，却在陈星宇来邢中的第一天就撞在了一起。
　　后来明明有向彼此努力靠近的两个人，却又不知为何朝着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这天放学，几乎所有从林雨阳身边经过的同学嘴里都在讨论着一个叫“陈星宇”的名字。

　　林雨阳问张帆：“‘陈星宇’是谁？”

　　张帆单手骑车拍了拍她的脑袋说：“估计全年级也就你这么一个‘女尼姑’对近在咫尺的男色无动于衷了。”

　　男色？唉，哪还有心思看什么【男色】，光是想着回家要面对林爸林妈对她的轮番说教，林雨阳就已经开始面露【难色】了。

　　事实也跟林雨阳预想中的差不多。

　　饭桌上，林爸林妈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轮番给林雨阳上着【思想教育课】，教育内容跟老徐如出一辙，林雨阳懒得反驳，整个人就那么呆滞地坐着听着，心思却早就跑到了九霄云外。
　　说教归说教，林爸林妈心里也都很清楚，只要是林雨阳铁了心不退这个学生会，他们谁也拿她没辙。
　　这姑娘从小到大都这样，平时不反驳不吭声，但碰上她真不愿意的，跟你犟起来，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一顿饭吃的不知滋味。睡觉前，林雨阳习惯性打开邢中贴吧随意浏览着首页推送的帖子，结果两页划过去，标题全是关于那个转学生【陈星宇】的。

　　这个陈星宇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值得大家这么疯狂讨论的。

　　林雨阳略显无语地蹙了下眉，手却非常诚实地点开了离着光标最近的一个帖子——陈星宇逆天神颜，美术部韩岩校草地位难保！

　　林雨阳盯着加载中的空白网页发呆，左手食指无意识地伸到嘴边轻扯几下。

　　坦白讲，这个标题虽然狗血，但却十足精准地击中了林雨阳的好奇心。不是因为陈星宇，而是因为帖子里的另一个人——韩岩。

　　那个邢中学生经常开玩笑说没有女生不喜欢的韩岩。
　　他们的说的一点没错，没有人会不喜欢韩岩 ，十几岁的年纪，人们注定会被温柔和好看吸引。只是没有人知道，在很早很早之前，在他们认识韩岩之前林雨阳就已经开始喜欢韩岩了。

　　那是少女藏在日记里的心事，只有过往的晚风听过她按捺不住的心跳。

　　页面加载完成。林雨阳只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在对着镜头做鬼脸，表情丑的有些夸张，但林雨阳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被逗笑了。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陈星宇吗？

　　林雨阳有些无聊地继续打量着这个“鬼脸”，眉眼弯弯的，鼻梁高高的，仔细看右眼角还有一颗不太明显的泪痣……

　　好吧，确实有些好看。
　　但跟韩岩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林雨阳关掉网页，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床上躺下睡觉。这晚她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里她如往常一样站在画室玻璃窗前看着韩岩安静坐在画板前的背影，那个现实中从未回过头的韩岩这一次在梦中回头了，只不过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却变成了陈星宇的一张鬼脸。

　　梦中惊醒，原定六点的闹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关掉了，屏幕上还有张帆十来个未接来电。林雨阳匆匆忙忙洗漱出门，林妈准备好的一桌早餐只被她顺手往兜里揣了两个鸡蛋。

　　邻着两个小区的交叉路口，张帆单脚撑地跨坐在自行车上焦急地等着林雨阳。

　　“姑奶奶，你再不出现今天咱俩谁都不用去学校了。”

　　男生隔着大老远抱怨，林雨阳快速骑上去把兜里的鸡蛋分一个到张帆卫衣帽子里，拍了下他的后背说：“走啦！”

　　车轮卷起落叶滚滚向前，深秋略带寒意的晨风在耳边飞驰而过。

　　骑到最后，两人差不多已经是站起来踏着车子弓腰前行了。但可惜，还是迟到了。上课铃声跟车铃声在校门口同时响起，风尘仆仆的林雨阳和张帆也被值班老师拦了下来。

　　“几年几班的？过来登记一下，去那边一起等着，班主任什么时候来领什么时候能走啊。”

　　着急忙慌一大早晨，此时突然停下来的林雨阳只觉得自己像是跑完八百米一样心跳加快，胃里一阵收缩想要干呕。

　　顾不上听值班老师后面说了什么，林雨阳扭头推着车子往门卫一旁靠墙处走去。

　　迟到的学生在那里三两成团站在一起，林雨阳一眼望去，只觉得人群中那独一个没穿校服的男生看上去格外显眼。

　　林雨阳正思索着这个人像是在哪里见过的时候，男生也朝这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林雨阳瞳孔一惊，这人不是昨晚梦里见过的那位还能是谁？林雨阳深呼吸一口尽力保持镇定，但越是朝那张脸靠近林雨阳就越不自在，忍到最后，林雨阳只觉得嗓子一紧，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感就这么当着男生的面全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