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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修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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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星雨的辞职，夜班经理陶然抱之以司空见惯的态度。星雨给的理由是：父亲病了需要用钱，尽管做焊工已经不轻松，她必须要打夜班工。现在父亲病情基本稳定，不用给家里寄那么多钱了，她想利用晚上的时间读书学习，提高自己。这话半真半假，但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搪塞之词。她曾信誓旦旦地向鹿哥保证自己比那些干几个月就走的大学生靠谱，结果她走得比大学生还快，简直是啪啪打脸。愧疚之余，星雨只好说自己不会马上走，等店里找到了接替的人，她负责培训上岗后再离开。
听这话时，陶然一边将胳膊支在吧台上，一边掏出小镜子检查自己的眼影，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大摞简历翻了起来，挑出其中的一份，漫不经心地道：“哇，这姑娘挺漂亮的，还是个研究生呢。这年头，研究生也想打工了。”
星雨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拿出手机，三言两语地讲了几句，用笔在简历上划了个勾，然后说：“明天你不用来了。研究生说她上午过来，下午培训，晚上就可以上班了。你的工资下班前给你结清。”
她这才意识到陶然生气了，故意拿话堵她，别以为自己了不起，想打工的人多得是，条件比她好的也多得是。
“那……”星雨尴尬地赔笑，“培训的事儿我来弄，明天晚上我过来带她一下。”
见她没有接茬，又加了一句：“不用给工资。”
“不必了。”陶然淡淡地说，“也不是什么高难度技术活儿，基本上一学就会，这几天也不忙。”
她越是轻描淡写，星雨的脸越红，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辞、辞职的事儿，我、我还没通知鹿哥、城哥、可荟姐，需要我……嗯……正式通知一下吗？”
“不用，夜理经理有权处理，这也不是第一次。”陶然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到时候我跟他们汇报一下就行。”
打烊的时候星雨将自己在拉萨八廓街买的两条手串送给陶然，说知道她喜欢藏族艺术，感谢她对自己的关照。她拿在手里看了一下，道：“我要是不收，你会很不开心吧？”
星雨窘然点头。
她把手串套在腕上：“那就谢了。”
关好店门后，星雨没有立即走，在台阶上依依不舍地看着头顶上的霓虹灯，陶然走过来拍了她一下，问道：“你跟城哥去拉萨了？”
她迟疑了一下，终于点点头。
“你们分手了？”
她摇头更正：“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没关系，不用承认。”陶然眯了眯眼，“当年他来跟我分手，我从头到尾都是有说有笑好商量，后来还找他借过钱呢。”
星雨一阵愕然，傻傻地问道：“还了么？”
“还了……一些。”她下意识地转动着手上的戒指，“别哭得太狠，他只会离你更远。万一将来你缺钱呢，不还得找他？”
“……”
接着，她又指了指那颗天珠：“这东西很值钱，可以换一栋房子。千万别还给他，问就说丢了。城哥这人同情心超强，女朋友越因难他越大方。”
她不知道这句话的重点是指她穷，还是为了解释其他的女朋友为什么没有天珠。她突然有一种想跑的冲动。
她是一个站在流沙里的人，陶然问得越多，她只会陷得更深。
“你要是还想来上班，无论什么时候，”陶然潇洒地甩了一下头发，留给她一个窈窕的背影，“给我电话。”
她的手在夜色中挥了挥，上面的手串嘀嗒作响。
* * *
星雨的小说《关河冷剑》因为完结，订阅量大增，一下子收到三万元的稿费。
她到原木的专栏下瞄了一眼，发现他的《紫星一族》还在稳定更新，据瑟瑟透露，小说已接近尾声，将于下周五正式完结。
陶然说蓟千城在拉萨还没有回来。星雨估算了一下这次旅行的费用：所有餐馆的账单、门票的价格、宾馆的消费她都拍过照，机票的价格也很好算。她把这些全部加起来除以二，然后凑了一个整数，注明“拉萨旅游费用”，支付宝转账给了蓟千城。
那边，收到钱后没有任何回复。
星雨又发了一条短信说自己辞职了，工作已交接完毕，把跟陶然说的理由又说了一遍，希望他能谅解云云。
那边，过了一个小时，回复了三个字：“知道了。”
又过了二十分钟，他发来一条消息：“那咱们的小说还写吗？”
她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 * *
正巧回来的这一周，车间里非常忙碌。以前叫星雨加班，如果是打工时间，她都会推掉。摸清规律后，工段长只会在不打工的那几天叫她加班。星雨一般都会答应。辞职后，星雨的“可加班时段”就空出来了，很快就排满了。
与此同时，午饭时间，齐岳又开始频频露面。他问星雨打工的时间是不是改了，星雨说辞职了。
“哦。”他用力咽下满嘴的饭，一脸惊讶，“你们分手了？”
“和谁？”
“蓟千城啊。”
“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哈，逮到你啦。上次你可不是这么说的，”齐岳呵呵一笑，“蓟老板还请大家吃过饭呢，忘了？”
这回轮到她“哦”了一声，语气里全是懊恼。
“我爸病情稳定了，家里不需要寄那么多钱，”星雨顾左右而言他，“就不用打工了。”
“就这么简单？”他满脸的怀疑。
“对。”她敲了敲饭盒。
“这红烧排骨真不错，给我吃一块吧？”
星雨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从她的碗里夹走了一块，放进嘴里，大嚼特嚼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拍了拍她的肩，用安慰的语气说：“没事，有我。”
“什么没事？”星雨莫名其妙，“我本来就没事。”
“财主家的儿子不肯为你放弃继承权。”他将骨头“咚”地一声吐到垃圾桶，“但我可以为你跟我妈翻脸。”
“……”
一晃眼到了周五。
下班前遇到急活儿，星雨加了一个小时的班，完工后换好衣服正要回家，在厂门口碰到了齐岳。
当时他正和杨美兰说话，星雨看到后本能地想躲，不幸晚了一步。
“小潘！”
她只得走过去打招呼：“杨主任，齐工。”
“又加班了？”齐岳问道。
“有个管子焊缝有问题，我去帮忙返修一下。”
“晚上有空吗？”齐岳问道，“清水街新开了一家湘菜馆，农家小炒肉很地道，一起去吃吧？”
这话是当着杨美兰的面说的，杨美兰的脸立即阴沉下来。
星雨吓得直冒冷汗，齐岳只当没看见。
“晚上有事。”她连忙说，“就不去了。”
“又不用去咖啡店打工，能有啥事儿？再忙也得吃饭呀。”齐岳锲而不舍，“吃个饭最多半个小时。”
“这孩子真没眼色。”杨主任打了他一下，“人家小潘都说了，晚上有事，也许就是约了人吃饭。”
正在这时，星雨看见了师父的鞋摊：“对了，我的鞋破了，脚疼了一天，我得修鞋。”
“太巧了。”齐岳抬了抬腿，“正好我的鞋帮子也需要粘一下，不如一起？”
果然，杨主任被任性的儿子气走了。
接过师父递过来的折叠凳，星雨坐了下来，脱下球鞋递过去。师父翻过来一检查，笑道：“这不就是上次我补过的那一只吗？怎么又破了？大拇指都快捅出来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费鞋呢？”
“我的两只脚不是一样大，右脚比左脚大一点点。”
其实是大了整整一号。因为这个，从小到大，星雨基本上没穿过合脚的鞋。她不好意思说，好像自己有残疾似的。
“那你应该往大里买啊，怎么往小里买呢？多难受啊。”
“降价的时候抢的，只有小号了。售货员说没关系，真皮的，可以随着脚变形……”
“第一，这不是真皮。第二，商家的话你就别信了。”师父把鞋拿在手里翻来倒去地研究，过了一会儿，叹道，“这都破到没法下手了。我要是在这边补一下，把这个口子封了，这鞋就更小了。”
他把鞋放回她的脚边：“回去扔了吧，买双新的。”
她恋恋不舍地穿了回去：“好吧。”
齐岳本来就不想补鞋，见星雨站起来，后面还有一个人排队，于是说：“那我的下次再补吧，不耽误您做生意了。”
“你们都没吃饭吧？”蔡师傅说，“要不等我一下，我把后面那个人的鞋补了，一起去我家吃？你师母说晚饭有梅菜扣肉和爆蹄花。”
“好啊好啊！好久没吃师母的饭了。”齐岳拍了星雨一下，示意她同去。
星雨可不想和齐岳吃饭，正犹豫着怎么推辞，忽听身后的人说：“师傅，我不是来补鞋的。”
那人个子很高，穿着黑色的套头衫，脸被帽子遮住了大半。他一出声，星雨才认出来是蓟千城。
然后，他伸出胳膊，很自然地搂住了星雨的肩膀：“我是来找星雨的。我叫蓟千城。”
星雨有男朋友这件事，十八罗汉皆知，蔡师傅当然有所耳闻。他看了看蓟千城，又看了看齐岳，抠了抠脑袋：“你师母爱热闹，大家一起来，我让她多炒两个菜。”
蓟千城正要答应，星雨连忙说：“还是改日吧，我们今天约了看电影。”
“什么电影？”齐岳企图戳破她的谎言。
“《哈利·波特》，美熙影院。”蓟千城友好地说，“你看过吗？要不要一起去？那就不用辛苦师母做菜了。”
齐岳咬了咬牙，一脸无奈地看着蔡师傅：“不用了，我还是陪师母吃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