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导演，叫我宝贝》行甜粽

5、第 5 章

　　一楼的采光非常不好，即使是在白天，不开灯的情况下也让人觉得光线昏暗。为了省点钱，家里白天通常是不开灯的。

　　原本在这种灰暗压抑的环境下，程烟云就觉得不太舒服，加上刘小华的咄咄逼人，程烟云实在没忍住。

　　程烟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许刘小华会嚎啕大哭，会高声骂人，会砸锅摔碗，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家里不会平静。

　　刘小华每次吵架的时候，情绪都会十分激昂，用一种亢奋的状态逼对方退让。程烟云从小就怕她，所以一直都是顺从的。

　　程烟云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回自己的房间，站在那开始收拾碗筷。把吃剩下的菜全部倒进垃圾桶，把空碗摞在一起，打算去厨房洗碗。

　　因为如果她不做，接下来程帅和刘小华吵架的时候，只有奶奶会做这些。

　　在短暂的一阵沉默之中，刘小华突然大喊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

　　程烟云没有说话，这样沉默的态度显然是激发了刘小华更大的不满，她冲到程烟云面前，顺势就举起了手掌。

　　想要扇下来的巴掌被程帅接住了，程帅将刘小华拉到一边：“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跟她吵什么呀！”

　　果不其然，又变成了程帅和刘小华的吵架和撕扯。

　　程烟云脑子里本来就乱，这么一来更是心烦，草草洗完碗筷，回房间“啪”地一声摔上了门。

　　以前即使是关门声重了，父母也会即刻表示不满，但是现在他们在吵架，无暇顾及这小小的插曲。

　　程烟云呆呆地坐在窗前，陷入沉思。

　　父母不喜欢自己，她怎么会感觉不出来？那种不喜欢是从小她就能感受到的。从小程烟云就知道父母重男轻女，不然怎么会给自己起这样的名字？
　　烟云，烟消云散。

　　只不过比“招娣”“盼弟”好一点而已，本质上还是一样的。

　　正在程烟云陷入情绪漩涡的时候，手里铃声突然响起，是余霜打来的视频。

　　程烟云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接了对方的视频。

　　“云酱，回家过得开心吗？”余霜的语调欢快，一直都非常有感染力。

　　这样的快乐大概率感染到了程烟云，程烟云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心情也变得好了一些。
　　“如果不难受的话，还是挺开心的。”

　　很明显，隔着屏幕也能听出来锅碗瓢盆的碰撞，于是余霜脸上的笑容隐去了一些，但是语调依然轻快：
　　“叔叔阿姨又吵架啦？”

　　“嗯。天天这样。俩人去超市买个菜都能吵起来。”程烟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算是体会到，什么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了。”

　　“害，别伤心云云，谁家父母开明啊？”余霜笑嘻嘻地说。“我父母关系也不好，我不是也照样不回家么？他们也都是小孩，第一次当父母谁能有经验啊？”

　　程烟云点点头，接受了余霜的说法。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你啥时候回来呀？我一个人在家里真的好寂寞啊。”余霜装作抹泪的样子，莫名戳到了程烟云的笑点。

　　“这是想我了吗？”

　　“我可想死你了。你知道我平时如果不带着演员资料跑组，就是在家待着。天天点外卖不想做饭，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滋味儿啊。现在你不回来，我都无聊地开始和演员聊天了。这两天光是酒局我就去了五个。”

　　“听着不是过得挺好的吗，这生活多丰富啊。”程烟云笑着打趣。

　　转而踌躇了几秒，接着说：“对了，剧组后来又找我了，说叫我回去演，可以算加倍的钱。我没同意。”

　　余霜冷笑了一声：
　　“就那个破组，那种艰苦的条件，也就是你能忍下来。司城在业内口碑根本就不好，全靠他弟司曜这个大公关撑着。
　　司城哪部戏不出事啊？他上部戏还有个武行被剧组设备砸到，双脚骨折，以后都没办法做武行了。不过，你既然都已经适应了，为什么不愿意回去多挣点钱啊？”

　　“我不想给他们低头。”程烟云说。

　　“行，没事，你开心就好。”余霜也不劝她，跟程烟云在一块待久了，自然明白对方的性格。

　　程烟云虽然长得甜，但却不是傻白甜。她有自己想法，有脾气，也有骨气。
　　只不过在当下的环境里，阿谀奉承的人大多数会比她混得更好就是了。

　　那又有什么所谓呢？反正也没法暴富，过得快乐随心就可以了。

　　“我应该这两天就回去吧。”程烟云说。“我给奶奶买了个礼物，还没送到。”

　　“行啊，咱们随时保持联系哈。”

　　“嗯呢。”

　　门外的吵架声似乎是小了一些，程烟云出房间的时候，正好看见父母两个人气哼哼地坐在沙发上。老太太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着电视，细看眉头是皱着的。

　　程烟云不想加入这种奇怪的氛围之中。她接了杯热水，打算带回房间喝。

　　正准备进房间的时候被奶奶叫住了。
　　“要不要一起看电视啊？这个频道在播你喜欢看的猫和老鼠。”

　　其实猫和老鼠手机上也能看，并且尚合恩也不喜欢看电视，只是电视的感觉让她很怀念自己的小时候。

　　程烟云瞥了一眼父母，来到了老太太身边。老太太离他俩坐的很远，缩在一个小小的沙发角落里，显然也是不太想理程帅和刘小华。

　　程烟云看了一眼父母，坐在奶奶身边开始看电视。

　　正在这个时候，刘小华突然说话了：“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就是觉得你跟我们不亲。”

　　程烟云装作没听见。

　　刘小华接着说：“而且每次你都不回话，这个态度我特别不喜欢，我感觉你是在故意气我。”

　　程烟云：？
　　刘小华的语气一直是咄咄逼人，像现在这么平和地说自己的想法还是第一次，因为气哼哼的，所以这么说来的语气，反倒是有点示弱的意思。

　　程烟云抬起眼睛看了刘小华一眼：“我没有故意气你。”

　　这个时候，老太太说话了。
　　“还说呢。孩子跟你们不亲，因为你们跟她待在一块的时间太少了，回来又总吵架，不和孩子好好聊天，孩子能喜欢吗？而且现在烟云已经不是孩子了，她都二十好几岁了，你们也不关心她在外面过得好不好，一回来就闹！”

　　怪不得老太太一直没说话，是等着在放大招。

　　程烟云一直专心看电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只是眼眶有些发红，像只被欺负了的兔子。

　　老太太说的有理有据，刘小华和程帅气的坐立不安，但是偏偏又不知道说点什么能挽回自己的面子。

　　过了一会，程帅出门去找自己的棋友下棋，刘小华也回到了房间里看自己的偶像连续剧。

　　刘小华的门关着，老太太小声跟程烟云说：
　　“别跟你父母生气，他们心不坏。平时你不回来，他们也关心你，就是犟得很，说了不听。”

　　程烟云清了清嗓子，把哽咽的声音都清掉。“我知道。”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也还算相安无事，快递到了的时候，程烟云第一时间拿给自己的奶奶。拆开一层一层的包装，是条做工非常精致的璎珞，上面点缀着烧蓝、青玉，是程烟云选了很久才下单的东西。

　　老太太偏爱国风，她能觉察到。房间里放的那个铜镜都生锈了，老太太还是不舍得扔，说花纹好看。再加上总夸自己的发簪好看，让程烟云萌生出送她一条璎珞的想法。

　　老太太看见之后，除了心疼钱，剩下的就都是开心了。她把璎珞佩戴在胸前，又有点害羞地问：
　　“好看吗？”

　　“好看，可好看了。”程烟云笑着说。“这两年没攒到什么钱，等我有钱了，一定给你买个足金的璎珞。”

　　“那得花好多钱吧？”老太太的眼睛里有一丝憧憬，转而又笑着说。“我相信我们小云可以做到，以后还等着享你的福呢。”

　　“嗯，一定！”

　　和奶奶的对话让程烟云心里多了太多动力，于是火速定了回程机票。

　　程帅和刘小华知道程烟云马上就要走的时候，表情非常微妙。程烟云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是开心，还是舍不得。

　　送程烟云走的时候，程帅在风里有些凌乱，突然问：“你钱够不够？爸给你转点钱吧？”

　　听见程帅这么说，程烟云也有点诧异，不过她还是回答。“不用，我钱够。”

　　“那你过年还回来吗？”

　　“到时候看情况吧。”程烟云抬起头，突然发现程帅的眼眶有点发红。

　　没人会喜欢离别，程烟云也有些于心不忍，但最终还是转身进了机场。

　　她是要回影视城继续干活的。
　　虽然程烟云也不知道回去的生活是什么样，大概率还是一成不变。平时接一些广告、宣传片、短视频，也可能只有群演、大群演，但只要别闲着，总归是能慢慢往前走的。

　　飞机起飞了，玻璃外的柔软白云和绚烂阳光让她的心情好了一些。
　　上学的二十多年里，程烟云一次飞机也没坐过。后来工作挣钱了，才开始坐飞机，第一次上飞机紧张的哆嗦，后来慢慢才习惯了。

　　下飞机的时候天空阴着，似乎是要下雨。

　　程烟云赶紧打车回影视城，路过药店的时候，正好进去再买点膏药。

　　没料到出了药店的门，天上的雨像不要钱似的倾盆而下，把毫无防备的程烟云从里到外浇了个透。

　　程烟云手上还拎着箱子，一时间缩回了那半截屋檐下，但是依然抵挡不了多少暴雨的洗刷。

　　程烟云打算进药店避一会儿雨，转身的功夫，一缕膏药的味道钻进了鼻腔。

　　程烟云下意识地抬起头，两步之遥，前几天在药店碰见的女人，正打着伞站在雨里。

　　那人打着一把伞站在雨里，身上穿着一件绛红色的皮衣，竟然与她头发的颜色对应。她腰细腿长，黑伞遮住了脸，只露出精巧的下颌，站在雨里的感觉像极了什么港片的拍摄现场。

　　对方显然也有点惊讶，但是快步向前，将手里的伞往程烟云身上倾了倾。

　　两人保持这样的姿势两秒钟，尚合恩下意识地往伞里缩了缩。这把大黑伞，完全能把两个人遮得严严实实。

　　程烟云抬头，发现尚合恩正盯着她，大约是因为自己刚被雨浇透了，现在实在称不上是体面。
　　看着自己身上的水滴溅湿了对方的裤脚，她本能地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刚才雨太大了。”

　　但是在尚合恩的眼里却是另一副光景。

　　对方整个人身上都湿透了，身上升腾着一层浅薄的雾气，嘴唇微微长着，有些发白。
　　头发也被雨水淋的全部塌了下去，露出光洁饱满的前额。程烟云的脸色有些发白，惶惶的，不知道是水淋的，还是冷的。

　　那种感觉就很像刚刚被剥了壳的新鲜荔枝，晶莹剔透的，滴着水。

　　她也在滴水。

　　尚合恩本能地觉得渴，下意识问了句。
　　“冷不冷？”

　　“还好。”程烟云说，面对陌生人的关心，她显然有些不太适应。

　　“你住的远么？”

　　“不远，就在影视城后面那一排演员楼里，差不多三四百米就到了。”

　　“那我送你回去吧，你来打着伞。”

　　尚合恩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在对方话音刚落的功夫，就把手中的伞交到了程烟云手上，与此同时，她顺势接过了程烟云手中的大行李箱。

　　“我来帮你拉行李。”她说。“重。”

　　尚合恩的手心很暖，在触碰到的时候，程烟云本能地抖了一下。

　　“谢谢你。”程烟云说。

　　程烟云原本想进药店躲雨，但是对方这么热心，她也不好拒绝。出于安全考虑，原本她是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地址的，但是细想对方好像也从自己身上得不到有用的东西。

　　对方看起来明明就是什么也不会缺的样子。
　　于是程烟云带着人一起往回走。

　　尚合恩安静的可怕，程烟云试图打破这种安静。
　　“你也是剧组工作人员吗？”

　　尚合恩沉默了两秒。
　　“对。”

　　“诶，那好巧啊，都是做影视的。那你有喜欢的导演的作品吗？我挺喜欢尚合恩导演的，她拍的作品都好真实啊，大学的时候经常熬夜看！”

　　尚合恩沉默了两秒。
　　“我也挺喜欢她的作品的。”
　　顿了两秒又问。
　　“你没见过她吗？”

　　“没有啊，她好像很神秘吧，从来没有公开露过面，也不接受什么采访。”女孩兴致勃勃地说道。“真不知道她真人会是什么样子的。真的很好奇！”

　　尚合恩沉默了两秒。
　　“到了。”

　　程烟云站在楼道里，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翻出一袋红枣。
　　“谢谢你送我回家，这个给你吃吧，是我们家小后院自己种的！”

　　尚合恩看着那个小皱巴巴的小塑料袋，心里思索着上次见是多久之前，里面的枣子也皱巴巴的，可以称得上是歪瓜裂枣。

　　真朴素。

　　尚合恩礼貌地接过小塑料袋。“嗯，快回去吧，别感冒了。”

　　对方也完全没有想请她进去坐坐的意思，道了一声再见就上楼了。

　　留下尚合恩在楼道盯着枣子发呆。
　　那一缕雨中的冰凉还萦绕在身体周围。
　　两秒之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加她的微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