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与夏季风》椰柿六

16、猫咪星球

　　但抵不过猪队友没有心，孟彷舟耸耸肩，一脸无所谓，“我没意见。”

　　说完他侧头，目光随意一瞥，扫过季郁纤细手腕，复又定位在那条银链上。

　　时彗才不理会他们，拍拍手，“授名大会结束，以后这里就叫喵-612了。”

　　虽然在取名投票时把他们剔除在外，但周五晚自习放学，时彗一回家就建了个群，大方地让阮知汝把孟彷舟他们几个都拉了进来。

　　季郁梅开二度，再次被委以取群名的重任。

　　「喵-612」旅者驿站。

　　编辑完群名，她在群里发消息问大家。

　　Tulipe：这个名字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我一米九：很怎么样！

　　彗星撞地球：非常怎么样！

　　糖衣炮弹：特别怎么样！

　　有bear来：尤其怎么样！

　　Tulipe：......

　　Tulipe：好认真的糊弄

　　Drew：可以可以的

　　更宜春：咱们不正是在猫咪世界里经停三载的旅者么，我好喜欢这个名字！

　　Tulipe：[飞吻]

　　时彗把之前录的视频和照片都分享到群里，唐凌颖以惊人的速度产出了一堆表情包，大家毫不客气地添加到自己的表情包库存中。

　　彗星撞地球：姐妹牛，神速！

　　糖衣炮弹：小意思，比给我女修图设计海报做横幅简单多了！

　　彗星撞地球：你头像这个美女不会就是你爱豆吧？

　　糖衣炮弹：对对对！

　　追星的话题挑起，足以星火燎原之势不断展开，群里被剩唐凌颖的安利彩虹屁和时彗极为捧场的附和刷屏，直拍链接一条条跳出来，应接不暇的。

　　季郁存了几张喜欢的小猫卖萌的表情包，便没有在群里冒泡。

　　百无聊赖地在群成员列表里一个个点进去看大家的名片，发现大家取企鹅网名的偏好尤为一致，都倾向于取和自己真名沾边的昵称，哪怕没有备注，也能从五花八门的名字识别出到底是谁。

　　偏生有个人例外，譬如她现在点开的，和一年前在许长璃列表里看到的昵称毫无变化——ARK。而她现在依然不知道这三个大写字母代表什么意思。

　　但已然更换的的头像似乎昭示了一点线索，暗色荒凉的废墟背景中，远处的海浪汹涌滔天，凶狠的的黑雨冲刷着桅杆，大船在颠簸中驶向电闪雷鸣的灰沉天幕。

　　两个字眼自然而然地跃进季郁的脑中——方舟。

　　诺亚方舟。

　　对这个答案，她隐隐有九成的把握，于是像成功破译出暗室的密码一般，即使没有奖励，心底仍是莫名其妙地暗自喜悦。

　　明天是周末，不着急把作业写完，她打开电脑，搜了部喜爱导演的电影。

　　关了灯的幽暗房间里，老电影富有年代感的哥特式画风在荧光屏里浮现，

　　搞砸程序森严的婚礼彩排现场的男主角，灰溜溜逃进森林中独自演练，戒指套在地面干枯树枝的瞬间，惊奇的一幕发生了，裹着残破脏污的婚裙骷髅女尸，既是电影女主角，以骇人的样貌出场。

　　女主声音出来的那一刹那，季郁毫不犹豫地断定，配音演员是海伦娜。上网一搜，果然如此，男女主人公的声线都是导演御用的男女演员贡献的。

　　曾经跟她一起看完《理发师陶德》和《爱丽丝梦游仙境》的许长璃，被这位古怪优雅的女性深深折服，拉着季郁的手激动说，如果她喜欢的Gothel一定要真人化演绎，海伦娜一定是不二人选。

　　偏爱这种东西，是极其私人的情感，当它明晃晃公之于众时，无需多言，全世界都能感受到。蒂姆将海伦娜在以往作品中呈现的优雅高贵形象掀翻在地，发掘出她身上暗黑诡谲的气质，这位才华横溢的鬼才导演，自然而然地将无法言喻的爱投射在自己的缪斯身上。

　　唏嘘的是，偏爱难抵时间和不断变化的世事，上次季郁看见关于蒂姆的新闻，是他和球花莫妮卡为大众津津乐道的恋情，海伦娜作为曾经他生命中举足轻重的女人，也无可避免地被提及。

　　结局女主化蝶，男主角回家和未婚妻终成眷属，似乎和现实遥相呼应，季郁叹气，默默送走自己嗑过的过世CP。

　　已近十一点半，窗外有车轮滚过路障的声音，她腾地一下起身，在窗户边俯身向院子探去，只是，从车上下来的那个人并不是妈妈，而是她的助理。

　　过了有一会儿，吴阿姨叩响她的门，如往常一样，提前打声招呼，就带着助理去尤蓁叶的书房拿文件了。

　　门外吴阿姨和助理的寒暄攀谈的语声渐弱，随后响起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瓷砖地上的动静也很快消失，如同一枚石子投进湖里，短暂溅起小水花，又归于沉寂，安静的空气充盈在整个房间。

　　季郁坐回桌前，点开时彗的聊天框。

　　Tulipe：周末要不要来我家住？

　　彗星撞地球：你爸妈又不在家？

　　Tulipe：对啊，家里就我和吴阿姨。

　　每年秋冬季时装周前几个月，都是尤蓁叶最忙的时候，根据往年的经验判断，季郁预计尤蓁叶之后还得不着家，住在公司一段时间，同样不着家的还有季新南，她爸爸也出差快一个礼拜了。

　　彗星撞地球：我也想来，但是我爸妈和祝辰星他家早就约好了周末去野钓，露营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我临时不去不太好，所以不好意思啦

　　Tulipe：没事啦，那就周末愉快，玩得开心！

　　手机息屏的瞬间，爬上床的季郁忽然想起，吴姨今晚煲了汤。怕助理姐姐走了，她猛地掀开毯子，趿拉着拖鞋匆匆跑下楼。

　　瓷砖地面啪嗒啪嗒地急促叫嚣，刚跑到楼梯口，季郁正好目睹在大厅的吴阿姨将打包好的汤水递出去，助理姐姐接过，抱着文件、拎着保温桶阔步走出大门。

　　楼下的吴阿姨若有感知，仰头一看，身着白色睡裙的女孩神情黯淡地立于栏杆边，睡裙宽松衬得她身影清瘦寥落。

　　她温声细语问：“小郁，饿了吗？”

　　“不饿。”季郁摇摇头。

　　悬停在胡桃木阶梯的脚回旋一百八十度，转身折返，压根用不着她说，该做的事都有人做，她好像什么事都插不上手。

　　无所事事的季郁在走廊放慢步调，垂眼盯着波斯地毯上繁复精美的图案失神，良久，失落地叹了口气，像个街头流浪者一样，灰头土脸地晃回房间。

　　她从抽屉拿出两张音乐剧门票拍照发到微博超话。

　　@Tulipe：两张周日场的票，免费赠送，需要请留言。

　　很快就有人私信她，季郁点开对话窗口。

　　why not：你好，我原价买你的票吧？

　　Tulipe：不用啦，反正我也去不了，有人要也不算浪费了

　　why not：白收你的票实在不好意思呢！

　　Tulipe：不用客气，请把地址给我，我明天就给你寄出

　　why not：那就谢谢了，景城霄尚路1928号，Rong，128****7726。

　　看见这串熟悉的地址，季郁一愣，再三确认了几遍。这不是就是景城一中的地址吗？搞不好对面可能是个认识的同学。

　　但互联网冲浪，谁都不想在社交平台掉马，她很自觉地没有和对方攀谈过多，确认好寄件信息和时间后，她就退出了微博，在小程序下单了周六下午的闪送。

　　睡前她给尤蓁叶发了条微信消息，告诉她别太辛苦，身体更重要，不要一忙起来就忘了吃饭，谁知尤蓁叶竟然破天荒地秒回了她，发了几张模特图过来。

　　几秒的欢快语音里饱含对成果的满意：宝贝，很漂亮，对吧！

　　季郁不由无奈地笑起来，谁工作到这么晚还这么元气满满啊，但她知道，创作是尤蓁叶的一汪活泉，只要投身于设计作品，她总能将那些辛劳疲惫抛在脑后，从中汲取足以喂养精神的养料。

　　妈妈后面又说，到时候得拜托她帮个忙，季郁问是什么，尤蓁叶却卖了个关子，只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季郁自知撬不开尤蓁叶的嘴，互道晚安后便沉沉入睡了。

　　翌日清晨，沉寂了一夜的「喵-612」旅者驿站又热闹起来，孟彷舟姗姗来迟的回复，略过了此前的十多页的连天记录，直接回复最开始的那个对所有人的发问。

　　ARK：群名不错[大拇指]

　　一看回复时间，五点半，着实让季郁吃了一惊，八点之后，陆陆续续有人回复他。

　　糖衣炮弹：起这么早！[惊讶]

　　ARK：晨跑呢

　　ARK：[图片]

　　季郁点开，照片自动添上了时间水印，六点十三分，大约日出的时辰。

　　画面是学校操场，白线红塑胶的环形跑道的背景呈现疗愈明亮的金色，天边旭日初升，晨光熹微里，有三两奔跑的身影。

　　你怎么知道我一米九：又没回家啊？

　　ARK：周末有生竞辅导课，来回折腾浪费时间

　　之后熊天也发了张运动软件的打卡截图到群里。

　　有bear来：舟哥，打卡完毕！

　　ARK：[OK]

　　对话里熟稔感透露出，他们说的事，是置身事内的人才了解的内情。季郁此刻有种局外人插不进话题的局促感，满腹疑问得不到化解。

　　两人应该是约好了要监督彼此锻炼吧？又没回家，是周末总不回家吗？这么早起来晨练，之后想必是在学校自习吧，才高一，周末都要进行这么高强度学习了吗？

　　这样想着，季郁神经突突的，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

　　八点二十六分，在她起床后不久，坐在去往郊外的车上的时彗好似与她心有灵犀，直接问出了她的问题。

　　彗星撞地球：干嘛，你们还有什么学习和晨跑的约定啊？

　　你怎么知道我一米九：那可不，舟哥初中开始就带熊跑步了，这小子身体素质差得一批，跟着舟哥跑了段时间后，体质还真好了点，还瘦了不少！

　　彗星撞地球：......那熊天以前得多胖啊！

　　有bear而来：你礼貌嘛？我还在这呢！[幽怨]

　　糖衣炮弹：哈哈哈哈

　　彗星撞地球：orz私密马赛！

　　应该是到了野钓的地点，过了大约十分钟，时彗拍了一片翠绿的湖畔草地过来，还特意录了个视频，绕了一圈记录下清新宜人的湖光天色。

　　视频结尾定格在正在搭帐篷的几个人那边，话外旁白介绍着“我们要搭帐篷了”的时候，固定风绳的少年抬头看过来，语气欠欠的，“别偷懒，去铺桌子！”

　　九点法语老师就要到了，季郁捧场地回了几句后，就赶紧洗漱下楼去吃早饭。

　　回完那句OK的孟彷舟没有再说话。

　　在教室晨读完英语，肚子饿得咕噜响，学校食堂周末不开，他通常会去龙竹茂推荐的、学校外边小区的那家沿街早点铺买几个热乎的灌汤包和手磨豆浆。

　　“早啊。”再一次撞见买完早餐的许成丰，孟彷舟招手，和这个平时闷声不吭的同学打招呼。

　　外地生周末也是住在宿舍的，遇见也不意外，他垂眼一扫，许成丰身侧拎着的塑料袋里又是两个馒头，干巴巴的，连个喝的也没有。

　　原本他是没注意到这些的，只是上次许成丰前脚刚走，早点铺的老板娘眼熟他，就随口说了句，刚那男孩咋就吃那么点呢，难怪那么瘦。

　　“嗯。”对方冷淡地点了个头，抬脚往学校大门走去。

　　孟彷舟付完钱，拔腿跟上他，不问其他，单刀直入，“你平时在哪自习？”

　　许成丰瞥了他一眼，“宿舍自习室。”

　　孟彷舟挑眉，“我们宿舍有自习室？”

　　“有，一楼，大门拐进去那一排的那三间屋子都是，高三通宵自习室。”

　　到了校门口，打着哈欠的保安按下按钮，电动伸缩门推开窄窄的距离。许成丰畅通无阻地进去，孟彷舟紧随其后，却因为没穿校服被喊住检查学生证。

　　向保安出示学生卡后，他疾步走到停下脚步在门口等他的许成丰边上，继续问：“要登记吗？”

　　“管的不严，早点去有位置就可以坐。”许成丰犹豫着，开口问：“你要去吗？”

　　孟彷舟摇头，“我现在不去。”

　　“......”许成丰又问：“你在哪里自习？教室？”

　　“对啊，有时候和龙竹茂几个约市图，下次一起？”孟彷舟主动发出邀请。

　　许成丰扫了他一眼，“看情况。”

　　“行。”孟彷舟笑了笑，到了分叉口和对方告别，左拐进了高一一班教室。

　　进门前，回头看了眼那道瘦削的背影。

　　风初吹着单薄的校服贴在他肩胛，描摹出骨骼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