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与夏季风》椰柿六

3、雏鸟入巢

　　大约被晾了半分钟，一言不发的石磊才冷不丁开口，“回座位。”

　　季郁沿着座位过道走到最后一排，拉开椅子坐下，时彗瘪着嘴，略带歉意道：“不是我不去食堂找你，你刚也看到了，被扣住了。”

　　“所以我回班找你了。”季郁了然，把时彗那份水果塞进她的桌肚。

　　时彗隔空给了她一个飞吻，又低着头凑近她，小声嘀咕，“早上就看石磊脸色铁青，原来是憋着气，等着给咱们秋后算账。”

　　年轻的班主任这样做或许是为了立威，担心自己的气场压不住学生，将来不好管班，所以提前树立严厉的形象来威慑学生，但像石磊这种有多年教学资历的老师，如今还是这样的雷厉风行的强硬做派，那只能说明他向来如此。

　　初中她们班有不少同学也考进了竞赛一二班，分班情况出来那天，班群热闹得很，分到二班的哀鸿遍野，分到一班的欢天喜地，并为二班的同学默哀点蜡。

　　原因无他，石磊威名在外，堪称景城一中高中部班主任里出了名的“俾斯麦”，往届学长学姐留下血泪忠告——分班前最好去雅阁图书馆前拜拜孔像，跪求别分到石磊班里。

　　“丑话先说在前头，不管你们中考多少分，以前有多牛，到了景一，之前的成绩都是狗屁。我也不管你们在家里怎么被宠着惯着，既然进了我的班，就得守我的规矩，二班以后早读提前十五分钟到班级，大课间多跑两圈。”

　　季郁和时彗不约而同偏头，视线交汇，望见彼此眼底无语。

　　同样不满的还有别人，邓易安举手提问，“老师，家里住得远怎么办？”

　　看见显眼包老同学，时彗憋笑，“不愧是邓秀才，为群众发声呢。”

　　“那就早点起床，不行就住宿，每天多出十五分钟学习，能做多少事情。”石磊并不考虑这些客观的情况，在他看来，这完全是可以克服的小问题，“每个人的表现都会纳入调班考核中。”

　　众人瞬间哀嚎，被石磊淡漠的眼神扫射后，秒噤声，转而低头窃窃私语。

　　景一采取升降班制度，在高三下学期之前，根据每次考试成绩，期中和期末各评估一次，进行班级调整。如果石磊把班级表现也纳入考核，那大家要操心的事就不仅仅是成绩了。

　　石磊扫了一眼底下的脑袋，冷眼道：“我知道肯定有人不服，不服也没用，在我的班，就得按我的要求，也别觉得我是唬你们，我没在开玩笑，不信可以问我之前带过的学生。到时候降班了别来我这里哭，就算你们把校长喊来也没用。”

　　“以后每次考试，我会把排名和分数贴在后面的黑板，待会儿选完班委，宣传委员注意下，板报以后要留出一块位置，张贴成绩。”

　　张贴成绩。

　　四个大字如同一道惊雷，炸响沉默的鱼群。

　　季郁眼皮一跳，景一向来不公开学生成绩，考试成绩都是以个人成绩条的方式发到每个人自己手上，张贴成绩，无疑是将大家钉在绞刑架上公之于众，一旦考砸，毫无遮羞布可言。

　　同学们面上闪过始料不及的慌乱。

　　但小鱼们即便现在想要左右逃窜，也为时已晚，他们离不开这片池塘。

　　唯有一个法子，跳去旁边更小的水洼。

　　可在高处看过风景的，怎么可能想要窝在山底呢？在更大的水域游弋过，怎么甘愿在一隅洼地自处？

　　“我带了这么多届，见过竞赛班直接掉到实验班的，也见过直接掉到平行班的，更见过人平行班直接窜到竞赛班的。别以为半只脚踏进名牌大学的门了，高中三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都给我悠着点。”

　　“我说的这些话，很难听也很现实，你们自己想清楚，自己未来三年心里要有杆秤，要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知轻重，分主次。”不知过了多久，石磊终于结束了他那番冗长又沉重的开学警告。

　　“接下来，自我介绍，之后选班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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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感谢大家支持，以后我一定竭力为班级服务！”

　　唱票结束，所有班委上台发言，最后登场的龙竹茂迎着全班目光，意气风发走上讲台，竞选成功的候选人，在众人面前发表获胜演讲，语气激昂，表明态度，立下目标。

　　“那就最后再介绍一遍我的名字，我叫龙竹茂，我妈找人算命说我五行缺木，就给我取了这名，茂盛的竹林，好记吧！”说着，他挠着后脑勺，看了眼边上的冯津，咧嘴笑起来，“以后希望大家一起努力，在咱们冯老师的带领下，把一班做大做强！”

　　熊天歪头：“龙总又开始了。”

　　龙竹茂初中就在学生会担任主席，这种场面于他早就得心应手，更加不会怯场。

　　有段时间MBTI测试在学校流行，他们都去测了，结果龙竹茂这人，e值高得离谱。

　　算挺准的，他天生自来熟，跟谁都能聊上几句，在哪里都能将地盘变成自己的主场，说话自带感染力，加上累积的管理经验和领导能力，区区班长不在话下。

　　结果也如他们预期那样，他的票数一马当先，成功担任班长一职。

　　孟彷舟笑，随即举起双手，捧场地鼓掌。

　　熊天随即自觉当起水军，附和道：“好！”

　　这声迅疾而来的叫好声，突兀又滑稽，换来了全班实打实的哄笑，加之有前面龙竹茂的社牛发言，场面一度热闹沸腾非凡。

　　笑闹声好一会儿散去，掌声徐徐响起。

　　“还挺有群众基础。”冯津也不掩笑意，转而对龙竹茂讲：“还以为你在喊创业宣言呢。”

　　龙竹茂挠挠后颈，“这不新上任，振奋士气呢！”

　　“那我倒是要谢谢你把我那份口号一块喊了！”冯津走上讲台，和他并肩站在一块儿，“那以后就拜托咱们的班长了，你多辛苦点，有什么事都及时和我沟通。”

　　说完，他面向全班，“不出意外，未来三年我会一直带着你们，大家有任何学习生活上的解决不了的问题，尽管放心来找我，除了是你们的班主任老师，我更希望成为你们信得过的朋友。”

　　“我也没那么多规矩，以后大家怎么叫我都行，冯老师，老冯，冯哥都没问题，就是别私下给我取一些难听得要命的外号啊！”冯津手扫视全班，食指对着大家，佯装威胁，“被我听到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全班开怀大笑，“知道了！”

　　本着民主自由的原则，座位分配也是以大家的意愿为基础，实行每周“左右循环前后滚动”的机制。

　　不过冯津后面又按照身高稍微调整了一些同学的组别，这样做的目的是尽量保证每组身高平均，防止前后身高差太大，挡住后排同学的视线。

　　最后交待完军训的事宜，冯津大手一挥，放大家回去。

　　下午是住宿生的报道的时间，孟彷舟和熊天都住校，熊天他妈要在家照顾妹妹，就只他爸开车送他去，还顺带捎上了孟彷舟。

　　龙竹茂家为了他上学方便，在离学校近的小区又开了家零食店，全家在景一附近的小区租房住，原来开在十四中的那家店就请他姨妈帮忙照料。

　　虽说是走读，但龙竹茂还是跟着一块来了，打算去看看景一的宿舍长什么样。

　　宿舍外停满了家长的车，学生家长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箱往宿舍楼去，熊爸缓慢往前开着，边看路况，边搜寻空车位。

　　“嚯，都是豪车呢！”熊爸看了一路，感叹道。

　　缓慢往前行驶，费了点时间，最后终于找到个能停车的地，他赶紧转向停过去。

　　进宿舍前得在报道登记册签字，熊爸替两个孩子签完名，发现他们的房间号不一样，顺序是相邻，便出声说：“崽，你和彷舟没分在一个宿舍啊。”

　　龙竹茂反应够快，忙问门口的生管，“阿姨，能换宿舍不？”

　　阿姨转了下偏移的风扇头，“有人愿意换就行，换完得跟我讲，我登记下。”

　　“行，谢谢阿姨。”

　　领了房卡，几人搬行李上电梯。

　　熊天问：“就算能换，那咱们找谁换啊，万一都不好说话呢？”

　　龙竹茂胸有成竹道：“放心，刚才我瞄了眼，舟哥宿舍还有一个咱班的学生，叫许成丰，人看着安静内敛，不过挺好说话的，上午班里有人找他换座位，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熊爸抓着行李箱把手拉杆把手，乐呵呵对自家儿子道：“你看，我就说他这小子活络！”

　　几分钟的谈笑，电梯叮的一声停在13楼。

　　将大大小小的行李搬出来，他们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前，边走边看房间号，途径公共卫生区，他们顺势看了下，里面有几个隔间淋浴室，外面洗手池旁边摆放着几台洗衣机。

　　熊爸满意点头，“有洗衣机就好，你们不用自己洗衣服了。”

　　走到尽头处，终于看到他们宿舍的房间号，熊天和孟彷舟就住对门。

　　刷卡进房间前，孟彷舟转头对熊爸说：“叔叔，我先去和我们班同学商量一下换宿舍的事，您先等会儿。”

　　见不需要自己出面，熊爸忙道：“你们小孩有主意，看着办就好，人答应换就换，不答应就这样住着，这对门也挺近的。”

　　龙竹茂应声，“放心吧叔，包我身上。”

　　门一推开，屋里的人下意识往门边看，一抬眼看见三个存在感极强的人，愣了一会儿才打招呼，“你们好。”

　　“你就是许成丰吧，”龙竹茂热情迎上前，“这么早就来了啊。”

　　许成丰抓着浸湿的抹布，很是淡定地继续擦着下铺的桌子，“我早上就搬东西过来了。”

　　“早上？”

　　“对，我爸陪我坐火车过来的，一大早就到了。”语气和他的面色一样轻淡。

　　“这样啊。”龙竹茂往他身后的阳台探去。

　　许成丰知道他在看什么，回他：“他陪我吃完午饭就回去了。”

　　“还挺匆忙呢，怎么下午不去逛逛？”龙竹茂问。

　　“家里头还有事，就没多留。”

　　“你不是在景城读的初中啊？”龙竹茂把心头闪过的疑惑问出口。

　　许成丰扫了他一眼，“隔壁莲泉。”

　　龙竹茂点点头，若有所思。

　　景一中招原则上只面向景城的学生，但如果外市有成绩特别突出的学生达到竞赛班的录取分数，景一也是可以特招进来的，想必这个许成丰也是特招进景一的学霸。

　　他十分自来熟地拍许成丰的肩膀，硬邦邦骨头硌得他手掌一阵钝痛，他龇牙咧嘴了“哎呦”一下，才继续讲：“那你成绩肯定贼好，以后多多关照啊！”

　　面对夸赞和恭维，他依旧面无表情，“班长，你不是我们宿舍的吧？”

　　“哎呀，你记得我啊，”龙竹茂笑得更灿烂，“我陪他两来的。”

　　打量的视线游移到自己身上，熊天抬手打招呼，“你好，熊天。”

　　孟彷舟张口要自报家门，但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打断，许成丰认真地说：“我听过你，今年中考状元。”

　　孟彷舟内心早已没有什么波澜，宠辱不惊地回了个笑。

　　“对了，兄弟，能和你商量个事吗？”

　　龙竹茂步入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