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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在房艾的认知中,崔灵安就是懂得最多的人,所以自己琢磨不透的问题,他准能想个明白。
      崔灵安转过去,侧着脸看房艾。
      “哪有什么旁的,咱见的俩相好的,不都是这样吗?”
      有风,吹过,安静。
      房艾的意识游荡了片刻,才穿梭而回,在脑子里打着颤。
      “嗯……对,都是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房艾说得魂游,只是单纯地回应。
      崔灵安突然笑了:“你这半天,就一直在琢磨这个?”
      房艾想说是,但又莫名地觉得羞耻。
      所以他摇摇头,说了不是:“我没想这……我啥都没想。”
      “莫不是你想找个男的当相好的?”崔灵安逗他。
      “才没有!”房艾瞬间涨红了脸,情绪异常激动,“哪有那样儿的……”
      崔灵安自顾自笑了好一阵,才松了口,宽慰房艾道:“瞧你吓的,我就是唬你,我知道你不是那样儿的人。”
      几句潦草宽慰,没真能给房艾带去什么放松,反而,他心里更沉闷了。他不知道灵安哥说的“那样儿的人”指的是哪样儿的人,但他知道,就是他这样儿的人。
      “好啦,”崔灵安摸摸房艾的脑袋瓜,笑着对他说,“回家吃饭吧。”
      房艾点点头,挤出来一个笑。崔灵安看他笑,便觉得没啥事了,又扯开话题聊别的,崔灵安笑着回应,与平时没什么不同。
      只是在回到家,看到崔灵暖时,在河边玩闹的场面突然在房艾眼前一闪而过。
      那个陪他玩水的男孩,脊梁背上的衣服湿透,贴在身上,湿哒哒的,朝下滴着水。头上的发炸立着,短而硬,上面也挂着水珠子,在夕阳光的映衬下,莹莹地发着曙红色的光。
      想到这里,房艾觉得下边的肚子热烘烘的,像烧了一团无名火。
      只是很快,上边的肚子就咕噜叫了,他也就没再注意那莫名的燥热,洗了把手,跟崔灵安一起去餐桌上吃饭了。

      富人家的日子一天一个样儿,穷旮旯里的生活却是日复一日的煎熬。
      每天都忙得团团转,可又不知到底在忙些什么。一年到头吃野菜、啃树皮,下地干活,收庄稼,卖了挣钱,拿去还债——这好像就是崔灵安活着的全部了。
      前两年是老天眷顾,收成还算可以,崔灵安还了一小部分,还攒下来了十块钱。
      可是,他们这些做庄稼户,得看老天爷赏不赏饭吃。第三年秋收,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暴雨,崔灵安和房艾连夜去后山盖地,但奈何雨太大,盖了这边,风又掀了那边。他们忙活一晚上,也不过是保住了一半的作物,俩人还因为淋雨,双双发了热。
      次日,崔灵安躺在床上,闷声不吭,难受了一整天。
      房艾发着热,去地里收拾了一番,回到家,看崔灵安还躺在床上,也不知该跟他说啥,就去找了灵文,问她咋办。
      “地里现在啥样?”崔灵文问房艾。
      房艾咬着下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坏了一多半。”
      一夜暴雨,三弟半年多的功夫,眨眼成了空。崔灵文想到这,心里酸涨涨的,无奈叹了口气。
      “先别刺激他,”崔灵文又叹了口气,“晚些再说吧。”
      大姐发话了,房艾也不敢说,就一直没搭理崔灵安,晚饭都是崔灵暖给他端过去的,可是灵安一口没吃。
      是夜,狗都睡了。崔灵武被灵文撵上了床,但房艾还穿着衣裳,坐床边儿,看着崔灵安发呆。
      崔灵安背对着他,安静得像睡着了一般,房艾看着,鼻子酸酸的,很想哭。
      他知道崔灵安没睡。
      等崔灵武睡着了,房艾把手伸进被窝里,把灵安的手掏出来,握在手里,轻轻地揉搓着。
      少年的手粗糙凌厉,几处带着薄茧,摸着有些硌手,却又让人莫名地心安。
      崔灵安的手指微微蜷了下,没有收回来,任由房艾握着,也不问问他这是想干嘛。

      “白干了。”

      床上发出的声音干涩如柴,一天未曾进食,语调也弱弱乏力,满是绝望。
      房艾把崔灵安的手捧着,放到了脸边,用侧脸颊轻轻蹭着他掌心的茧子,温声对他说:“没白干。”
      崔灵安又不做声了。
      月光透过窗,洒在他的肩头,皎洁得让人心痛。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房艾都快要睡着了,崔灵安突然开了话,他说:“你在笑吗?”
      每次遇到过不去的坎儿,都是那个纯真的笑,把深陷泥潭的崔灵安拯救出来。好像天塌不下来,房艾的笑就不会失掉。
      房艾笑不出来,心情是一样的沉落,他甚至想和崔灵安一起,两个人抱头痛哭一场。
      他牵着崔灵安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嘴上:“你自己摸摸。”
      那只手没有动。
      房艾安静地等着。
      没过一会,那只手动了下,然后从左边的嘴角,沿着唇瓣间的缝隙,一路抚到了右边。房艾的唇很软,一按就有口液从边角渗出来,沾到了崔灵安的拇指上。
      突然,月光错位,落在了崔灵安的胸膛上。
      他转过身来,躺在床上,看向床边坐着的那个人。
      然后指间用了些力,把房艾的嘴角推了上去。
      “笑了,”崔灵安声线微弱,“你笑了。”
      这回,房艾是真的笑了,他把崔灵安的手从脸上抓下来:“嗯,我在笑。”
      崔灵安就这么躺着,隔着月光,伴着崔灵武的鼾声,默默地看房艾。
      看他的笑。
      无音无声,却又胜过了千言万语。
      崔灵安看了一会,支起身子,慢慢坐起来。
      “我吃点东西。”他端起床头冷透了的饭碗,就要往嘴边上送。
      房艾伸手去拦:“我给你热热,冰凉,吃了闹肚子。”
      崔灵安不想那么麻烦,但又拗不过房艾,最后只好用了蛮力,把房艾从床边捞上来,一把塞进被窝里,压着他不让动。
      “还烧着热,别闹,快睡觉。”
      房艾不服气,抓着被子扑腾:“你不也发着热,还敢吃冷饭。”
      他扑腾得太用力了,把崔灵武给闹醒了。崔灵武醒后坐起来,看着他俩在床上打滚,掀起被子就往这边靠:“你俩玩什么,我也玩儿。”
      “灵武,你弟发着热吃冷饭!还不让我管!”房艾赶紧告状。
      崔灵武憨憨地笑:“吃冷饭嘿嘿……我也想吃冷饭。”
      “……”房艾知道这是真没人管灵安了,正想随他去吃,他们这屋的房门却突然被推了开。
      床上三个人的动作突然一滞,齐刷刷地回过头去,看向门口。
      崔灵暖打着哈欠,朝屋里走过来:“大姐让我过来,给你热热饭。”
      “你们被我们吵醒了啊……”崔灵安心里有点愧疚。
      “吵醒个屁,”崔灵暖白了她三哥一眼,然后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碗,打着哈欠说,“连娘都没睡,挂念着你,哪睡得着。”
      崔灵暖说得随意,可听者有心,突然就红了眼眶。
      把压在身下的房艾松开,崔灵安搓搓眼,自言自语说:“没想着,大伙儿竟然都没睡。”
      旁边坐着的崔灵武摇着脑袋,一遍遍复述:“没睡没睡没睡都没睡……”
      房艾慢慢撑起来上身,靠着崔灵安坐下,对他抿嘴一笑:“你是咱家的顶梁柱嘛,你要有个什么好歹,你要我们咋活。”
      “我想通了,没事儿了。”崔灵安道。
      房艾露出了一个松弛的笑,笑里的糖果是甜的,却又带着酸,“我们都靠着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嗯,”崔灵安点点头,“好好的。”
      傻子还在一遍遍说着:“好好的好好的都好好的……”可崔灵安没嫌崔灵武烦人,而是像正常对话一般,对着崔灵武也说了句:“好好的。”
      年少不知何为责任,但房艾笑着对他说的这一席话,却被崔灵安久久刻在了心里。往后余生中,每次遇风波,崔灵安总是会思及此,然后毫不犹豫地,选择扛下去。

      熬过这一夜,崔灵安就回到了他的地里,继续忙他的农活。
      日子慢慢回到了曾经的轨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复一日,朴实而简单。
      崔灵安和房艾都是吃得了苦的人,两个人合力收整庄稼,不出半月,被毁得一塌糊涂的庄稼地,又回到了曾经的规整。
      这天,他俩忙完了,趁天色还不晚,就一起去砍柴。但这天也奇怪,村里格外闹腾,他俩越往前走,人就越多,也更吵闹。
      房艾也无心捡柴了,翘着头朝前看。
      “走,”崔灵安知道房艾想看,便拉着他往前走过去,“咱去看看。”
      两人挤过人群,终于挤到了最前面,发现原来这就是打村外来了个疯子,头发乱得跟个鸡窝样儿,脸上也黑得像碳。
      疯子嘴里呜哇呜哇说着什么,谁也听不懂。
      而且他左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破碗,碗里是空的,什么也没有。右手臂垂在身边,袖子底端空荡荡的,就好像是胳膊少了一截。
      房艾看了会,觉得他可怜,正要转过去和崔灵安说,却发现崔灵安表情很凝重,紧皱的眉头,还有微眯起起来的双眼,都能看出来他此时的不对劲。
      “怎么了?”房艾问他。
      崔灵安指了指疯子手中的那只碗,那后低声告诉他:“这碗看着眼熟。”
      房艾细细地看了两眼,突然想起一碗油菜,在记忆深处,在遥远的小时候,在他饿到走投无路时,遇见的那一碗油菜。
      他连忙拉扯了下崔灵安的袖子,紧张兮兮地告诉他:“那碗我认得,是春苗姨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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