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春晚[民国]》水流云不在

51、第 51 章

　　天气渐热，午后忽降一场暴雨。
　　梁京江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黑色轿车疾驰进院子里。
　　“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梁昱舟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声音里夹杂着雨水中带来的凉意。
　　他接到吴妈的电话，说梁京江来了，一定要在这里见他。
　　梁昱舟匆匆赶往童家巷，他预料到随着梁天放的失踪，梁京江一定会沉不住气，但却没料到见面的地点竟然会是在这里。
　　“想你妈妈了。”

　　梁昱舟不屑地笑了笑，径直走到他身后。

　　“您这样大张旗鼓地过来，小心付姨回去又要有意见了。”

　　梁京江没有理会他的嘲讽，而是转过身来，直直地看过去。

　　“你把天放怎么样了，你付姨眼睛都快哭瞎了。”

　　“她才哭过几日，哪有那么容易瞎，我妈妈夜夜流泪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我有太多身不由已，你不懂。”

　　“身不由已？是有人把刀架到你脖子上了，还是用枪指着你的脑袋了？你就要抛弃我妈妈，去娶付家的千金，不就是为了钱吗？”

　　梁京江被戳中了痛点，左手不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同意我进梁家大门，不也是看中了我舅舅和外公如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你又能借力了吗？”

　　梁昱舟什么都懂，只不过不愿意戳穿而已。

　　“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是我儿子，你不进梁家大门，还能去哪儿？”

　　“不要再为自己辩解了，当年你和妈妈在一起无非也是看中了外公在南洋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你想走捷径而已，可谁知你们才回宁城，外公就遭遇了生意上的危机，你马上就和付家的千金小姐勾搭上了。在你眼里，没有什么爱情、亲情可言，只有金钱利益。”

　　“这些都是你妈妈告诉你的？她这些都是气话，你不能全信。你那时候才几岁，根本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吗？抛妻弃子还要找借口为自己开脱。妈妈从未在我面前说过你一字一句的不好，直到她生病了，知道自己快要离开了，才将这一切都告诉我，一个将死之人，是不会说谎的。”
　　“所以呢，你就想要报仇？你别忘了，天放可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你们身上留着同样的血，你要是真的把他怎么样了，那才真是有悖伦常。”

　　梁昱舟只觉得一阵恶心，如果能够选择，他一定不会和这样的人流着同样的血。
　　“你大可放心，他在我那里好吃好喝，没有一点事，我这是在保护他，外面找他讨债的人太多了，他怕是一踏出门就会被人打断腿。”

　　“这场戏还不是你自导自演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梁京江在探听到这一切的时候深深地被震撼了，不得不承认，梁昱舟在某些方面与他很像，为达目的，可以忍辱负重，低声下气。

　　“我本来也没想要瞒着您，您一定会发觉的，或早或晚而已。”
　　梁昱舟笑得轻松，毕竟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就不怕我将你所做的一切都公诸于众？或是直接交到警署去，你应该知道，你那些暗度陈仓的把戏可是要掉脑袋的。”

　　梁京江想起之前看到手下送来的账目，只觉得天旋地转，梁家大部分的产业已经被他蚕食殆尽。
　　“我当然不怕，您大可以派人去查，每一笔资产的流出都是有梁天放的签章的，与我没有半毛钱的干系，再说了，那些资产又没到我名下，您找我也犯不着啊。”

　　梁昱舟早就想好了金蝉脱壳的计划，那些资产和房产在流出时，都是用梁天放的签章授权，而接收人则是他手下的几个亲信，就算整个复仇计划最后没有成型，他也可以全身而退。
　　“哈哈。”梁京江忽然大笑，“干得漂亮，不愧是我梁京江的儿子。”

　　梁京江这句话是有感而发，事情会发展到如此不可挽回的地步，与梁天放的盲目信任和愚蠢是分不开的。

　　“不过，我劝你，还是别高兴得太早，要知道有句俗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我是你老子，即便你再厌恶，你还是逃不开这层关系。我小时候没教育过你，今天就来给你好好地上一课，你与我哪儿都像，就是太重感情这里，一点都不像。”

　　说着，梁京江的视线落在了门口那双粉红色的缎面拖鞋上。

　　梁昱舟的视线随着他一起看过去，那双拖鞋依旧整齐地摆放在玄关处，只是拖鞋的主人已经不知身在何处。

　　他的心骤然下沉，看向梁京江。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梁昱舟一直害怕常映雪会受到伤害，难道他终究还是没能保护她吗？

　　“你什么意思？”

　　“我都说过多少次了，有心仪的女孩就要领回家来给我看看，你可好，直接把人藏起来了，那我这个做父亲的，只好自己打探消息了。”梁京江冷笑道。

　　梁昱舟只觉得脊背发凉，看来他还是对常映雪下手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别忘了，梁天放还在我手上。”

　　“一个不中用的儿子，要他有何用，反倒是你心尖上的人，我可以利用一下，不过就是让许华安陪我演了一场戏而已，她就走了？你们年轻人的感情还真是经历不了任何的风吹雨打啊。”

　　“原来是你。”

　　这一瞬间，梁昱舟才明白，为什么那天许华安忽然带人去查码头，还看似好心地透露消息给他，原来这不过是梁京江做下的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因为我知道我这次赢不了，但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真是老天有眼，让我发现你还有软肋让我可以拿捏，其实我原本是打算绑了她来威胁你的，但是想想这样一点也不好玩，有什么能比亲眼看着一对如胶似漆的小情侣相互误会，痛苦分手，然后一辈子求而不得，破镜难圆而更令人兴奋刺激的呢？”

　　梁京江向前一步，逼近梁昱舟。

　　“你要知道，一枪结束一个人的性命十分简单容易，但是一点点地摧毁他的精神意志，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个过程让我很享受，看着你痛苦，我这个做父亲的，心里的感觉还真是不好形容呢。”

　　“昱舟，你真是可怜啊，小时候就没了妈，长大了好不容易找了个爱人，现在也离你而去了，整个梁家都是你的又有什么用，孤家寡人一个，一辈子没人疼，没人爱，我都替你觉得难过。”

　　“梁京江，我要杀了你！”

　　梁昱舟从腰间拔出手、枪，直指梁京江。

　　“来呀，要开枪就快点，朝这儿打，千万别客气，你早就想要我的命了吧，今天我就一命抵一命，你也算是给你妈妈报仇了。”

　　梁京江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继续用言语刺激着梁昱舟。

　　梁昱舟持枪的手微微颤抖，情感和理智在脑中迅速交锋。

　　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叫嚣着，一枪下去，一切的痛苦就会随之覆灭，他也将大仇得报。
　　“不要啊，大哥！”

　　一直守在门口的郑耀坤听到里面的声音，觉得不对劲，急忙冲进来，用手抓住枪管，枪口指向了地面。
　　“他是在故意激怒你，你不要上当。”

　　梁昱舟脑海中的理智逐渐上了上风，这应该是梁京江拿命在赌，他自知自己早已无法挽回败局，与其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经营了半生的家业被蚕食，倒不如来个鱼死网破，此时，只要枪声一响，怕是早已埋伏在外面的警员就会冲进来将他逮捕。

　　杀人偿命，更何况杀的是亲生父亲，这一枪要是真的射出，他这辈子也就跟着结束了。

　　梁昱舟终于冷静下来，上前一步，凑到父亲耳边，轻声道，“我的好爸爸，对不起，让那个你失望了，我这个人天生反骨，就是不喜欢按套路出牌，你死了就是解脱了，临死还想把我拖进泥沼，你这如意算盘看来是打错了。”
　　“耀坤，找人把我父亲送去翠峰山的别墅里，他生病了，就得好好修养。”
　　“是！”

　　郑耀坤朝门口的几个弟兄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几个彪形大汉上前。

　　“梁昱舟，你敢动我！”

　　梁京江自知已经无路可走，拿出一个做父亲最后的威严，呵斥道。

　　“我有什么不敢，爸爸，遇到像我这么孝顺的儿子，你应该感到欣慰才是。我会好好地找医生给你看病，让你多活几年，然后亲眼看着我是怎么名正言顺地拿回梁家的一切。”

　　“你这个逆子，梁昱舟，你敢这么对我，你不得好死！”

　　梁京江颤抖着，咒骂着，可是却无法挽回颓势。

　　这两年他太过信任梁天放，全然放手，却让梁昱舟有了可乘之机，等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架空时，身边早已经没有了可用之人，唯一和他坚定站在一起的就是警署的许华安，两人一番谋划，要的就是使出一招离间计，让梁昱舟与所爱之人产生误会，分道扬镳，然后他再趁机激怒梁昱舟，只要梁昱舟一开枪，许华安就会带着人冲进来，将梁昱舟抓走。

　　只可惜，梁昱舟的清醒克制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一切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