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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断了?这就完事了?

      一段感情像搭伙赶路似的,撞个日子,君向楚,我归秦,走着走着就分路青竹丹枫。
      苏桐心里打了好几个转,最后她心道,该不会这姑娘看着往日里热忱,底子也是个凉薄的?

      要么就是让人家学姐渣了,这才三两言语带过以免徒增伤情。

      不管渣还是被渣亦或是和平分手,苏桐自认是个有眼力见的,不在好友归国之初掏人心窝子。

      更何况现今哪有空再回头品味那泡沫般的往日,等着白疏眠的是一堆烂摊子。
      学校扩招得厉害,宿舍那边不肯再给延迟毕业的“问题学生”保留福利。

      “打算住哪?”

      这地界旅社也金贵的要命。白疏眠取舍下来能选的只有外环的两家,挨着城中村。

      苏桐眼睛圆圆的:“那种地方怎么能住人!”
      私搭乱建,藏污纳垢,绝对是羊入虎口。
      去她那儿挤挤,收拾收拾还能空出间房。

      白疏眠看向窗外,犹豫着。
      苏桐若有所思:“叔叔阿姨的事还没解决?”

      据她所知,曾经的白家也算优渥,在曾经圈子的半壁江山华韵传媒里有头有脸。
      有这么些资源,白疏眠原本毕业后该一路顺遂。

      直到三年前华韵忽然被立项调查,和公司财务瓜葛相连的白父白母在海外杳无音讯,留下还在国内读书的女儿。

      苏桐觉着好友出国多少也有寻找父母的念头,只是没想到两年过去,白家上下似乎还是一片残垣。

      白疏眠闻言默然一阵。
      出国两年不仅一直没联系上家人,还偶有顺藤摸瓜的找进学校里纠缠不清。
      要不是近来某些势头愈演愈烈,她兴许也不会在这么个时间点上回国。

      迟疑过后,她最终还是摇头:“还是找个周围不缺监控的旅馆就行。”
      简单又马虎的庇护所,她躲起来也有经验。

      苏桐这回明白了,好友不仅眼前一堆烂摊子,身后更是带水拖泥。
      然而她从来不是遇事就躲的性子。

      “怕什么,我那公寓小是小了点,但周围十几步一个保安亭打卡,正门左拐一百米就有派出所镇邪。”

      ......

      花了两天时间折腾,白疏眠算是再次往北城落了脚。

      小区正门,年轻的保安一次就记住了这位新来的业主,每每不落早午晚安。
      楼下遛狗锻炼身体的大爷大妈更是多爱上来打听,一口一个闺女地熟稔起来。

      又过几天,她渐渐弃了过夜不关灯的习惯。苏桐叫的外卖敲门时,也不总会浑身骤然紧绷炸毛。
      数千公里的航线似乎的确在她身后划了一道红线,让某些糟糕的过往不可逾越。

      然而当初白疏眠花了整整两年才真正融入了迥异的异国风情里,时光造就的一切终究也需要时光消磨殆尽。

      她不得不自我审视。
      “桐桐,我真有口音吗?”

      前几个月投身的法剧,让她近半年没有用过母语,生疏了也难怪。然而回了国内,台词功底是基本,由不得她小觑。

      “别慌,你出国前就这样。”苏桐安慰,“一直都有,以前念台词也没老师说你不好。”

      与其说是口音,准确些该用“腔调”——早在两年前她就发现了,自己这舍友说话别有一番风味。
      三两句话里不规律地暗藏轻音,淡奶油的声息连词成句时便打发起泡,慕斯般蓬松着滑进人心坎里。

      她曾经特别喜欢这种腔调读的台词,像是古典名著里的浪漫文字终于具现出声音。

      苏桐想起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声音,还是入学。
      也是拖着大包小包,某人踩着一双帆布鞋跟着她穿过大草坪,又亦步亦趋走了半条校道。

      走到晨雾都散去才下定决心,轻声问一声学姐。
      宿舍楼是不是这方向。

      殊不知苏桐办事爱趁早,早给宿管阿姨签了字,放好行李,接下来的一整天都预留给了京艺的校外商圈,是一股不折不扣的逆流。

      “反了,我刚从宿舍区出来,你得绕着中心广场折回去。”

      苏桐反思过,自己当时也是坏,明知道人家拖着行李不可能想往校外跑,但有人无声当其“小跟班”,她就想着等那人先张嘴。

      白疏眠一开口,苏桐迟来的负罪感浮上心头,想着下次只要听到这声音,就算隔个一年半载,她肯定能认出来,到时候请杯奶茶当是补偿。

      一年半载没等到,入学当天的日轮西沉倒是飞快。
      傍晚,等苏桐推开宿舍掉漆的铁门,赫然发现白天把她当学姐的“小学妹”正撑着床榻,舀着满眼清河瞧她。

      “你好,初次见面。”

      那时她于是知道了,她这个舍友还是个脸盲,五六个时辰就能忘掉一张颇有姿色的脸。

      **

      短暂的金秋悄然滑过。

      临近年关这么个节点,白疏眠回国已有三月余,东奔西走。

      教务那头拖着没指派导师,毕业的事依旧未有着落。剧组面试跑了一个又一个,除了一场临时加拍的戏缺人,副导演在人群里眼光一亮找她顶上,再也没什么角色落在她头上。

      可惜在那独苗的剧演里她是被毒的哑巴美人,台词尚未出口就杀了青。
      白小姐第一个接下的影视剧角色,寥寥几个镜头诉尽红颜薄命的凄惶。

      再往后两个星期,正是年前揭不开锅的困顿。

      清早听她练嗓,苏桐每每感慨自家有只勤奋的百灵鸟,又纳闷小鸟她屡屡碰壁。
      白疏眠在百花齐放的京艺里也是出挑的颜,怎么就没剧组肯要。

      翻来覆去的想,大约是科班出身吓走了一批混日子的剧组,价都没敢报。
      真正想招科班的,又犹疑于她既没如期毕业,也缺作品。

      白疏眠并非真的没有作品。
      苏桐不止一次吐槽,近来的从业者实在没有眼光,立足流媒体的短剧直播成了好简历,能在欧洲大陆环演流行的音乐剧反而无人入眼。

      音乐系出身的她都知道,白疏眠回国前参演的那场法剧,能成为多少一流剧团的敲门砖。

      然而事实是,这世道妆造美颜巧夺天工,台词都能靠配音优化,好友这颗省事的明珠反倒在面试里竞争中跌进一片庸碌的滩涂里。

      一连数月,也就特约总共接了三场,其余一个能坐热屁股的剧组都没有。
      别说星途一片晦暗,再拖两个月,公寓高昂的商用水电白疏眠都快担不起了。

      苏桐捧着乐谱,指尖在音符上头绕啊绕,心思扑在舍友的前途里。
      “下场去哪面试?”

      白疏眠顺口便答。

      苏桐当即心头一动,挺火热的ip,当红小说改编,开拍前就已经攒了不少关注。

      再查了一圈,买下剧本的是星环娱乐,单有个名号已经让人相信制作水准有保障。
      只要能进剧组,不管角色大小都算得上机会。

      苏桐在朋友圈里刷到一圈,看见好几张面试现场的返图,再翻,发现后续都不了了之。
      “上一轮面试还是半个月前,我们这届不少人去过了,二面都少人进。”
      但凡有进展,一群耐不住寂寞的花花草草肯定少不了套图炫耀。

      更有甚者前脚还许愿和偶像搭戏,后脚已经哭诉剧组选角导演们铁公鸡,连个芝麻小的角色都没捡成。

      “不少人编排那个陈副导呢,说是上月底面试一下午最后就定了一个配角。”

      白疏眠不意外。
      选角严格也是制作精良的一环。

      苏桐则是看了眼通告上的日期,就这个周末。

      ......

      长街道口,茫茫一片伶仃的白,成日不散地化进呛人的风里。

      顺着空旷车场往里走,假日酒店公共区的立牌指向好几个剧组。

      【长宫】剧组占据了其中东南的逼仄角落,遴选期间朴素地围起一片室内天地。
      白疏眠来时,走廊里临时摆的椅子几乎没有空位,灰蓝老墙上一张接一张的概念海报,陪着面试的演员从化妆间排到楼道口,粗略看去报名人数几乎是酒店里其余同期剧组的总和。

      三个多月的求戏之路走来,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叫座的剧组。

      想来也不奇怪,离开年已经不剩多少时日,试戏的青年才俊们胸前吊着口热乎气,哪怕在大冷天里轻装上阵,也等着这天争取个角色,给年尾添抹浓烈的彩。

      见缝插针坐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吹在不那么透风的室内,于人群里四处穿行。

      “也不知道还是不是上次那个副导,瞄见他那阴恻恻的三角眼,我台词到嘴边就抖。”

      此言一出霎时引来一片附和,不少人纷纷回忆,当时遇见那位陈副导像是真撞见给皇上选妃的九千岁一样。

      历经上场面试摧残,多少投妃没成的演员放低了预期,盯上宫女的空子。

      “宫女也要看主子,要是跟在女主角身边的那几个,几乎算是常驻配角了。”画好古妆的姑娘眼里冒星星,显然对原著做过功课。

      不远立马反驳:“怎么可能,我看通告里压根没给这么好的角色,八成都定好了,咱们也就分点剩的......”

      白疏眠听了几句,轻轻拢起围巾半遮双耳。
      她几乎是最后几个试戏的,还早。

      排在后面的好处是能听听前人退场的牢骚吸取经验,坏处也很明显——从中午试到晚上,选角的负责人们多少会磨掉耐心,稍有一点瑕疵就容易被判死刑。

      说来也玄,明明报名得早,见组该是头一批,不久前却收到通知,她的名字被挪后。

      对于临时延后,她没多想,兀自裹着灰淡的绿风衣,在人群里化身一根孤立的竹。

      直到有人从背后忽地拍她肩膀:“宝,今晚有大佬驾到。”
      一进酒店便神神秘秘消失了一阵的苏桐回来了。
      “踮踮脚整个剧组都要抖三抖的那种。”

      白疏眠向来不爱八卦,但架不住苏桐眉飞色舞,煞有其事。

      这天录音棚没开,苏桐自告奋勇给她撑场子。没想到来了现场发现剧组里恰好有她认识的老师,打听什么都方便。

      “哪听来的?”白疏眠轻轻放下手里的人物小传。
      大波浪摇啊摇:“没打听出来,是我看见星环的金牌经纪人了。”

      “你还认识经纪人?”白疏眠意外于好友的神奇人脉。
      苏桐用指头比划:“不认识,但我会看她胸牌啊,三颗星星,说明什么!”

      银六芒星是星环特有的标志,每颗背后都代表一项艺人荣获影帝影后级的殊荣,经纪人以此彰显身份。

      经纪人很少单独在群演扎堆的剧组试镜现场出现,一般她们在场,说明大概率跟着负责的艺人。
      考虑到那三颗星,还有后台徘徊的几个黑西装保镖,苏桐琢磨着甚至可能有超一线在场。

      “那绝对是金主爸爸知道吗,还不是一般的金主爸爸,而是金-主-的-爸-爸。”
      苏桐一字一字地往外抬,试图和好友说明金主都要喊爸爸的该是何等样人。

      真正算得上星环这种娱乐巨头的顶流摇钱树,整个剧组资方遇上都要捧在手心里的,圈内一巴掌数得过来。

      “不过没听说最近有顶流接剧啊,难道还在保密,等过年那波宣发再扔重磅炸弹?”
      往白疏眠肩膀撑起根纤细的小臂,苏小姐靠她身上半倚着腰,两人一凳。
      “不管怎么说,宝贝这可是机会,要是把握住了,日后哪儿还愁没戏接!”

      比起好友兴致昂扬,白疏眠倒没觉着多期待。

      还记得学姐曾经和她说过,不要相信上位者总会对冷遇之人抛出良机。

      当人站得越高,脾性往往倨傲或是孤僻,眼光也苛刻毒辣。

      ......

      落地京城算起,足足憋了两天,沈悦想问出口的话攒了一窝。

      往假日酒店的一路上,她看似精明运作的眼色下,脑筋转的都是——什么时候韩大影后有过情人,连她这个最瞒不过的经纪人都没发现。
      又是什么时候,情人就成了前任。

      韩亦又是抱着什么心态往原本难得的行程空挡里主动加料,专门让自己安排她作为场外指导参加傍晚的试镜。

      以她的身份出现在遴选现场,别说让试镜者无措,连旁边本来运筹帷幄的副导可能都坐立难安。
      这就更让沈悦好奇这晚行程背后的驱动力。

      在她认知里,韩亦一不会和圈内人多有牵扯,二就算有,分手也不可能拖泥带水。
      可如果二者皆有呢?
      仔细回想,两年前的某个节点开始,韩亦极少接影视作品,许多优秀剧本到她手里,最后往往也是回拒收场。

      如果有人曾经化开了韩亦那颗冷石心,又演了出始乱终弃的戏码——那么影后本人从台前青云万里到退身幕后的意向转变之根源似乎终于有迹可循。

      于是沈悦这么个多少风浪临头依旧处变不惊的人,今天也忍不住三番两头离了后台往人堆里探。
      一群莺莺燕燕里,哪个有可能是韩亦口中那模棱不清的“前任”?
      不等沈悦有所猜疑,身边已经有人主动上来搭话。

      “沈姐,韩老师一会儿真会到场?”
      迎面上来的年轻剧务掩着嘴,压出了气音,仿佛生怕惊动了哪位上仙。

      严格来说,韩亦不算剧组的人,但身份完全可以代表资方入场。

      沈悦点头,目光不经意般往等候区扫,语气随意:“在角落加个位置就行,越不起眼越好。”

      剧务顿时面色一苦。
      能让那张风光霁月的面皮隐入他们剧组的小破地?还能和那些不修边幅,面露油光的选角导演熙熙融融?

      她要有这个本事,副导演都该叫她一声姐......
      剧务抱着厚厚一沓资料卡,低头哒哒哒转身走了。

      岁暮天寒,墨色无人知觉间染透了窗外的琳琅天。

      轮到白疏眠试镜前,接连从会厅里出来的几位演员面色竟带了惊惶,匆匆低头离场。

      酒店里的人已所剩无几,门内一侧,坐席上四人一排,明面里心无旁骛地审视台上,目光却若有若无往侧后方瞄。

      自从她坐下以来,那扇门已经被推开三回,来者望进那张脸,开场的自我介绍无一不差点咬了舌头。

      反观韩亦本人,对于众人表演未置一句点评。她半侧过身,影似香堂里的菩萨像,只沐着香火,不踏入韶光。

      这会儿,菩萨望的是酒店窄窄一扇窗。
      北城的冬季一如既往,雪迟迟化不成水,空气燥得人皮肉生疼。

      又过一场试镜,副导暗自松了口气,看着名单上最后几排,低咳一声。
      剧务于是驾轻就熟地喊下一个名字,分给众人资料卡。并未注意自己安排的角落里,一直置身事外的某位在她沙哑的嗓音下偏正了眸。

      白疏眠推开门,抬眼便注意到那抹绝色。
      横绝于众人与她中央的,是片冲散了会厅暖风的疏冷气场。

      些许眼熟里,心下想起苏桐陪她候场是提过的话。
      是了,大概是好友嘴里的“金主爸爸”,圈内哪位显赫。
      连她这双不认人的眼都往记忆里铭刻了三分模样。

      众人桌前都有名牌职务——副导、选角导演、制片和剧务,唯有她面前一方地界空空荡荡。
      像是刻意不让人在乎她的存在,可又似乎什么都不摆,踏进此处的人就该认识她。

      金主爸爸银丝边的镜片恰勾出眸底一片孤霜,凌人风雪过后,是反差的姣艳浓颜扑面而来。

      那女人坐的不高,手背撑起雕琢般妙绝的颌,眉峰沁雪。瓷质面孔间,一双极黑的瞳仁缓缓偏转而来,直至寸步不移。

      承进那双眼神,白疏眠心底升起一股奇怪的念头。

      此刻,她在那双居高临下,生杀予夺的眼里,是一副不趁手的盘玩,被人思量着如何处置。

      她耳边浮现学姐曾说的话,那种人果然是倨傲难处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08 21:19:21~2024-02-11 16:2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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