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微雨含烟

6、一人孤寂

　　在妈妈坠江的第三天，救援队终于在下游找到了她的尸体。她的身体冰冷，嘴角残留着淡淡的笑容，我听见他们说，她应该是走得很安详。我知道，这对于妈妈来说，是种解脱。
　　妈妈甚至没有葬礼，家里没什么钱，父亲连墓碑也不舍得给她买。最后还是何故凌借了钱给我，妈妈的骨灰才有归处。那是个雨天，我身着孝服，托着母亲的骨灰下葬，旁边何故凌为我撑着伞，安置好后，我看着墓碑上她的照片，笑靥如花，眉间满是温柔。我轻轻抚摸着照片，眼泪不断地往下落着，我深知，母亲最大的不幸就是遇见父亲，其次是有了我，如果没有我，她大可在父亲涉赌成瘾的时候一个人远走高飞，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我从来不怪她，我知道，或许母亲只是去找她的幸福了。
　　母亲走后不久，学校就通知开学。父亲不舍得交三千块钱的学费，便让我休学在家。开学那天，我早早起了床，坐在石凳旁看着来来往往赶去上学的同龄人，我说不出自己有多羡慕，我明白，生活本来就是苦涩的，我已经习惯接受了。
　　等上学的人群已经差不多消散的时候，我依依不舍的回了家。父亲的鼾声很大，我不敢吵醒他，摸索着走进厨房，打算做点早餐吃。天早已经彻底亮了，手里的早餐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父亲醒了。我下意识的想躲开他。正当我起身，外面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很暴力，还夹杂着说话的交谈声。父亲看向我，示意我去门口看看敲门的人是谁。我没动，敲门声越来越急促，父亲瞪了我一眼，我感觉到我的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最终是父亲走了过去，他猫在猫眼上瞧了一眼，就快速的退开身。看他的反应，我知道，外面站的是催债那群人。敲门声还在继续，我连呼吸都放得轻缓，生怕被门外的人发现。快中午的时候，敲门声停止，外面的世界一瞬间安静下来。父亲在家里躲了一上午，酒瘾烧得他饥渴难耐，他掏出二十块钱吩咐我去给他买酒。我拿着钱战战兢兢，心里想着拒绝，可看到父亲凌厉的眼神，我还是硬着头皮打开屋门。
　　门外很冷清，乌鸦沿着房檐飞过，看样子那群人已经离开了。我小心翼翼的走出去，手里紧紧攥着那皱巴巴的二十块钱，确定安全后，我飞快的向便利店跑去，周围的建筑物从我身边快速略过，那一瞬间，我好想就这样逃离现在的生活。可是，我没有钱，连这一方贫民窟都走不出去，我只能在父亲的阴影下勉强度日。
　　回去的时候，我站在江边待了很久，母亲走后，我时常来这。江风吹得我眼睛酸涩，看着辽阔的江面，我多希望那天晚上母亲能把我也带走。
　　当我推开家门进屋的时候，父亲正和三个陌生人围坐交谈。不，应该是，父亲单方面的言语讨好。我好像从来没见过父亲这般卑微乞讨的模样。我从未见过这三个人，但看三人的面相，我大概猜出来他们是要债的那群人。
　　从前别人要债的时候，母亲总是把我锁在房间里，不让我和他们接触，所以他们对我来说，既是陌生但也足够熟悉。我不喜欢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打量和掠夺，□□的眼神似乎要把我扒光，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前母亲不让他们见我。
　　“哟，这就是你女儿吗，林天赐。”其中一个满脸油光和痘坑的粗汉开口，语气轻佻，带着调戏。我认识他的声音，从前，他也总是用这样的语气和我母亲说话。
　　我看见父亲欣喜的点头。浑浊的双眼瞬间明亮起来，似乎看到了新的商机。他向我招手，示意我在他们中间坐下，我一瞬间的觉得反胃，恶心涌上心头。
　　见我久久未动，父亲恶狠狠的瞪我一眼，那眼神似乎在告诉我不听话就只能任他宰割。他起身，将我推过去，反手把房门虚掩上。我坐在塌陷的沙发上，身旁是三个粗壮的大汉，他们身上的味道并不好闻，恶心已经灌满了我整个胸腔。
　　“长得比你妈还水灵，林天赐，你还真有福分，老婆女儿一个比一个出挑。”坐在我右手边的男人开口，他皮肤很黑，身材不如刚才那个壮硕，甚至比父亲还要矮小一点，眼神死死盯着我，满是欲望。
　　“一次一万?”始终没开口的那个男人打量了我半晌，终于开口。他的左臂纹了条青黑色的龙，面目看起来和他一样狰狞，我感到害怕，下意识的转头看向父亲。
　　父亲始终没有说话。
　　“一次五万，二十次你的账就抵了，很划算了，林天赐。”约莫两分钟，那个纹身男又开口，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轻佻的看着我。我右手边的男人手已经放在我的大腿上摩挲，他手掌的温度一下一下灼烧着我的自尊。我推开他粗糙的手掌，噌的一下站起来，满是委屈的看着父亲。
　　他对上我求助的双眼，犹豫了会，别过头，对着那群人点头哈腰，言语平淡到只是在谈一桩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