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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预备 ...

  •   窄门敞开,哐当作响,门声吱呀,好似是打在了什么物件上,重重地一击。

      斐守岁还未看清门内世界,便是飓风扑面,吹鼓起他的长袍。

      墨发在黑夜里凌乱,成了曲悲歌的序幕。

      花越青抓住斐守岁的衣角:“这是哪门子的鬼风!”

      斐守岁挥扇,勉强维持站姿,呵道:“抓牢了。”

      白狐狸听罢,算是得了准予,立马蜷缩在斐守岁身后瑟瑟发抖。

      “活见鬼,狗屁倒灶的幻术!”

      “花越青,你快看看这风有何特别之处,”说罢,斐守岁一合扇,掐诀一句,在风里幻出一个圆区。

      花越青在后很是不情愿:“还能是什么,扰人安眠的惩戒罢了!”

      “扰人安眠……”

      话未了,飓风骤停,紧随其后的是滚滚热浪。

      热浪好似能把人烤焦,呼得斐守岁眼睫干疼。

      斐守岁眯眼去看,试图在热气之中找到些线索,却见一片荒凉里,有个白衣女子,站于众傀之间。

      毋庸置疑,是燕斋花。

      那般嚣张的姿态,又是高高在上的面容,定是她无疑。

      朝她所在的位置细看,有个人高马大的男傀,正于她身后半跪,为她编织散掉的麻花辫。

      “……薛谭?”陆观道在后。

      “看来是他。”

      花越青听罢,疑惑道:“薛谭那厮不是被我砍下头颅,埋在海棠镇了?”

      “呵,”

      斐守岁后退一步,墨水替他挡住了热浪,“你杀的不是薛谭,是一个人皮傀。”

      “人皮?!”花越青不敢相信,言之凿凿道,“不可能,我岂会分不清傀儡与真人,斐大人莫要骗我!”

      “骗你作甚,”

      斐守岁扫过窄门内的陈设,“不然你细瞧燕斋花背后的男子。”

      听此,花越青正要言语,那半跪垂首的薛谭蓦地转头。

      视线透过窄门狭小的光,死死定住了白狐狸。

      薛谭不是道观幻境中的那副模样,他的脸上更干净了,甚至有皮肤的纹路,能一眨一眨眼睛,就连皮肉都在模仿着情绪。

      好似有了魂灵。

      被这般凝视,花越青缩了缩脖颈,小声:“哎哟哟,我不是傀术行家,自然看不出来。”

      “他在看我们。”

      陆观道冷不丁一句,已然与斐守岁肩并肩。

      斐守岁默默伸出手,将手递在花越青面前:“你是杀了薛谭人皮偶的罪魁,可要躲一躲?”

      “嗯?”

      花越青却未上前,“大人怎包庇我这个罪人?”

      “你是罪人没错,而处置你的并非我与陆澹。花越青,嘴皮子功夫固然是好,但你要记住了,可别用错了地方。”

      “切。”

      白狐狸不满一声,就乖乖地跳上了斐守岁的手,又在陆观道眼皮子底下一路跑到了斐守岁肩头。

      看了眼陆观道,花越青摇摇脑袋:“罢了罢了。”

      随即,白狐狸在一阵海棠花瓣里,成了挂在斐守岁脖颈处的皮毛领子。

      “陆大人,可别扯我,”花越青语气倒是严肃,“千年狐妖的皮毛能祈福能化煞,万一斐大人有什么危险,我也能出手相救。”

      “……”陆观道看向斐守岁。

      斐守岁的注意在窄门里,陆观道便轻轻哼了声,不作回答。

      没了白大灯笼,也就更好站在斐守岁身边。

      陆观道这般想,传音与斐守岁:“接下来做什么,薛谭好像发现了我们。”

      薛谭那双傀术所成的眼睛,自那一刻起就没有挪开过。

      比活人失真,比假人鲜明。

      斐守岁传音回:“既然已被发现,那就正大光明地进去。”

      “怎么个正大光明?”

      此言毕,两人相视。

      陆观道看到斐守岁灰白的眼瞳,里头倒映出他的面貌。

      “我……”

      陆观道还没有忘记白狐狸的故事。

      斐守岁却不知陆观道心中所想,他言:“跟着我,别分开。”

      便看到斐守岁伸手再一推窄门,跨一脚,步入了门内幻境。

      热浪翻卷,烘干了皮囊。

      斐守岁有层墨水屏障才勉强不受影响,他背手去看,这会儿注意到他们的可不止薛谭。

      一个两个靠近窄门的傀儡慢慢转头,像是触到了什么机关,一齐扭转面目,凶神恶煞。

      在众傀之间,那嚣张跋扈的燕斋花也已察觉,她懒散了目光,越过傀儡,落在斐守岁脸上。

      好似一瞬间的有趣,立马成了枯燥。

      “贾公子来得真巧,”燕斋花讽言,“今个儿是来吃席了?”

      明知斐守岁真姓名,却还唤他贾一生。

      斐守岁笑回:“历尽千辛万苦才到姑娘身边,不知姑娘……”

      说着,目光一缩,斐守岁看到一幕似曾相识。

      火舌撩拨之下,于燕斋花众傀之前,一切都在升腾的夜里,有两个熟悉的人影在幻境中剑拔弩张。

      长剑收光,厉风阵阵。

      只见在火舞中的谢义山收起招魂幡,猛地往后撤步,脚掌点地,灭去一条赤火。

      而紧追他不舍的是着道袍,使长剑的靛蓝衣裳。便是在不久前,道观幻境内的“师兄”二字。

      斐守岁心头一痛,他虽早料到有这么一出戏码,却还是太突然了。

      一出同门相残的戏被招魂幡与剑唤醒。

      靛蓝木偶挥剑毫不客气,接剑的谢义山一身褐衣看不清哪里是血迹,哪里是伤疤。

      老妖怪轻叹:“傀术。”

      燕斋花笑回:“公子竟能一眼看出我仿人的傀儡,不妨与我说说为何?”

      说着,燕斋花走下了傀儡所成的人骨椅,她赤脚白衣,将傀儡们当成台阶,一步一步走向斐守岁。

      斐守岁不得不回:“自是有仙人指引。”

      “仙人?”燕斋花居高临下,“什么仙人愿意与妖邪为伍?”

      斐守岁想到一词,开口:“荼蘼仙子。”

      燕斋花的脚步刹停。

      尚且离了段距离,斐守岁已然警戒。

      看着燕斋花不说话也不前进,旁边陆观道补上:“还有见素!”

      “你……”

      斐守岁都不敢提顾扁舟,却被陆观道说了出来,那燕斋花本就不好的脸色,更是难看。

      脚掌抓住了傀儡脊背,燕斋花脸色阴沉:“顾扁舟他……与你们同行?”

      起了杀意。

      斐守岁笑说:“若是同行,为何不在我等身边?”

      “哦?就是说他们已经相遇了……”

      相遇?

      荼蘼?

      燕斋花复又朝两人走来,边走边道:“反正她都知道了。知道顾扁舟是个没胆量、没远见,宁愿下山救毫无干系的百姓,也不愿救她的人,她也该死心了。”

      想起顾扁舟提到过的肉身成圣。

      斐守岁猜出一个故事。

      他说:“莫不是个悲情话本?”

      “悲情?”

      燕斋花大笑,“哈哈哈!得道成仙者哪来的情?也就只有她信什么牛郎织女,信那七仙董永。”

      手一挥,薛谭小跑上前,弯腰给燕斋花披上一袭长袍。

      雪白的衣袍,白到照应出幻境上空挂着的新娘尸躯。

      新娘们悬挂在幻境天顶中,她们是一口口沉默的钟,深红的裙摆,还有干涸的血泪。

      在这火光寂寥里,笼罩了白色花蕊。

      斐守岁看到空中酷似刑法的阵,微微皱眉。

      不光是这些新娘,他又见到,一堆又一堆的傀儡尸首。尸首极近弯折的姿势,积在燕斋花身侧,小山丘一般。而尸首都是断臂折腿,其中不只有红衣新娘模样,更多的是娃娃骨头,粗布麻衣的农夫,卷袖绑发的妇人。

      还有白衣。

      到处是白衣。

      白衣的男子,白衣的姑娘。

      男子统一被剥去面容,姑娘们都只剩白骨与黑发。黑发编成了麻花辫,辫上开满了荼蘼花。

      好生诡异,就像燕斋花给自己准备的数万个皮囊。

      斐守岁传音与陆观道:“等会儿顾好自己。”

      陆观道于斐守岁身侧,牵住了斐守岁的手:“不必担心我。”

      手心温暖,身边赤热,但唯独是陆观道的手,与所有都不同。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了,斐守岁心想,他为谢义山而来,而他身侧也有人站立,也就有了牵挂。

      牵挂……

      手掌握紧。

      斐守岁道:“我倒很是好奇。”

      白衣斋花款款而来:“好奇?”

      “为何姑娘要与荼蘼仙子共用一张面皮?”

      燕斋花眯了眯眼:“你见到她了。”

      “是。”

      “她救了你?”

      “是或不是。”

      “呵,”

      燕斋花掌心聚起一团妖气,“她呀,见谁可怜都会去救,只要唤一声‘姑娘家’或是唤‘好心的姑娘’,她就管不住自己。脑子还没转过来,手就递了去。有时候自己都应接不暇,还要管别人哩。”

      走得愈发快。

      “也就是她这样的人,会救下顾扁舟,还会为他疗伤!”

      音落。

      燕斋花手中妖气幻成一柄大刀,直冲冲地砍向斐守岁。斐守岁见此,立马抽离出手,掐诀幻形。

      墨水屏障瞬息间展开,疏离又薄凉的术法包裹住两人,挡下了燕斋花十分之怒气的一击。

      这屏障复又一弹,刀刃弹开,燕斋花也跟着力道后退五丈之远。

      “以柔克刚的幻术,”燕斋花稳住脚步,“公子难道只守不攻吗!”

      斐守岁不搭理。

      “你若是为谢家小子而来,不出手可不行!”

      谢义山……

      斐守岁余光掠过远处。

      远远的,谢家伯茶正与靛蓝傀儡缠斗。

      不知谢伯茶心中作何感想,那是他认了三天的师兄,也是三天后死在他面前的一抹深蓝。

      刀剑声不绝于耳,又兼赤火燃烧木傀的动静,像极了炼狱。

      传言地府炼狱有鬼火,大火绵延几万里,却烧不尽人间疾苦与罪孽。

      斐守岁背手抽出画笔,手腕上的木镯闪出金光。

      “谢兄无需我操心,他还有他的师祖奶奶。”

      是了,还有解君,赤龙解君,不用他树妖担心。

      身边的赤火亦是证明。

      斐守岁又说:“我不过被卷入幻术,闲来无趣。”

      “好一个闲来无趣,”

      燕斋花力转大刀,换了个进攻手势,“不知公子日后可会后悔今朝的闲来。”

      后悔什么?

      斐守岁缓缓抬眸,热风吹拂他的长发,吹开了冷的墨水。

      火光橙红,映照出一张禁得起推敲的脸。

      艳红了唇白,打亮了淡眉。

      许是早已看惯,也许是常着素衣,陆观道在旁也不由痴叹一句“世间少有”。

      但斐守岁尚未出手,便见众傀儡尸首里冲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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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预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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