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朱雀大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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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帝都尤为热闹。
半个月前，国师大人就以神使的名义下诏要将皇五子焚天祭神。
整个大夏，不仅皇帝听信鬼神之说，黎黎万民也深信不移。
所有人都坚信，人间的皇帝受神的庇护，也是神赋予权力让他来保护千千万万个小民。
而如今，神愤怒了。
就是因为皇家第五子的出生，他的命格惊扰了神，这么多年干旱，水患，地裂......种种天灾都表明了神不在庇佑大夏。
皇家宗庙与陵墓的坍塌，就是神对大夏最后的警告。
而这一切都是惊雪棠的错。
就是有了这个灾星，才让大夏的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而今，陛下终于反省了。
要将这个孽子焚天祭神。
两边的街道熙熙攘攘的堵满了人，他们一个个都伸长脖子紧紧盯着宣德门，眼睛连眨也不眨，为恐看漏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
“出来了，他出来了。”
一声高昂的喊叫声，揪起一片人的瞩目。
只见宣德门里走出几名侍卫，最前面的一人牵着一条长长的铁链子。
惊雪棠赤着脚带着镣铐一步一个血印的走在朱雀大道上，比他手腕还粗的链子磨搓着皮肉，与骨头相互碰撞之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心口的血已经蔓延到布料下黏糊糊的往外淌，这几日李松和特地用不少珍贵药材吊着他一口气，为的就是让他撑到这时候。
少年低着头半迷着眼，垂下来的发丝遮住了他苍白的面容，连续多日的禁闭已经让他的眼睛很难适应外面的光。
“就是他害苦了大夏。”
一颗烂菜叶子直挺挺地砸在惊雪棠头上，两边的民众是沉默的羊，只需一个领头人轻轻一声喊叫，便已掀开了效仿的序幕。
“烧死这个灾星。”
“赶紧去死吧。”
无数个臭鸡蛋，小石头，烂菜叶......像密集的雨点一下子全部泼到惊雪棠身上，血混着污秽在流淌，他始终低着头不去看任何人，也没有一句辩解与反驳。
“烧死他。”
“烧死他。”
百姓们整齐划一的口号声，一次又一次回响在大道两旁，若惊雪棠真的杀人放火，祸乱苍生，羞辱他，烧死他，是理所应当的。
可他没有。
甚至这些百姓中大部分连惊雪棠是谁都不知道。
听说他是一个身份高贵的人，曾经做过太子；听说他出生在大雪天，被国师批照命格不好。
命，一切都是命。
在这个鬼神笼罩的大夏，在这个朱雀神庇护的大夏里，命，即一切。
命注定了，惊雪棠是灾星...
命注定了，惊雪棠会给大夏带来天灾人祸...
命注定了，惊雪棠要被烧死...
只要灾星死了，神就不会愤怒，大夏就不会有这么多苦难。
“处死灾星，神会保佑大夏。”
在一声一声叫喊中，惊雪棠一步一步走出了朱雀大道，在天的尽头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塔楼。
在被吊上最顶端时，惊雪棠浑浊的眼神终于看向了高台上的元薇帝。
父亲是沉默的看客，儿子是万民唾骂的灾星。
“你明明知道神是假的，天灾人祸也非人力可扰，却仍然将着一切推在我的身上，难道杀一人真的可以安天下？”
惊雪棠微微颤动的嘴唇，隔着很远，他的话清晰地传入元薇帝耳畔。
“倘若杀一个人能够安天下民心，无论有错还是无错，死亡都是既定的宿命。”元薇帝冷漠的不像一个人，更不是一个父亲，此刻他是皇权的捍卫者，杀一人平天下百姓的怨气，是最值当的买卖。
“也对，若不是我这个灾星在前面顶着，此刻最该烧死的就是你这个皇帝了。”
治下不利，民不聊生，身为帝王首当其冲，可此刻却是惊雪棠被推了出来，他在替元薇帝顶罪，他在替元薇帝受罚。
“行刑。”
元薇帝的一声高喊，彻底点燃了一群看客蠢蠢欲动的心。
一个个头戴白色面具，身披五彩的祭祀服，围着高塔跳起来晦涩难懂又神秘莫测的鬼舞，裙摆纷飞的一瞬间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一只只朱雀。
惊雪棠此刻莫名的想起了千放鹤。
他的仙子裙摆上也是一只只朱雀。
祭神跳鬼的舞摆弄完，最前面的假面人点燃起一根火杖，只吹了一口气，一条火龙攀附着高塔一路向上，木材在火光里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
双手被吊在高塔上的惊雪棠，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高塔之下，是无数百姓的欢呼，他们没心没肺地笑着，仿佛烧死了这个人，所有的苦难就都消失了。
“住手，小雪儿......”
“不要烧我的小雪儿......”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在高塔四周，满含怨恨的压过在场所有的欢呼声。
被李松和挟持来特地观看祭神的废后像是魔怔了一样，周围无数模糊的画面全部定格在了燃烧的高塔上，人人都说她瞎了，可她好像看见也听见了小雪儿在呼唤。
他们要烧死她的小雪儿。
他们要烧死她的儿子。
玉花怜的眼睛在这一刻清明了，不带一丝浑浊，任由无数泪珠子落下支撑着她冲进焚烧的高塔里。
她要救小雪儿。
还未靠近便被一群侍卫死死摁在地上，炽热的火焰蔓延在她四周，皮肤都快要烤化了，她不敢像她的小雪儿该如何难受。
玉花怜绝望了看了一眼，随即朝着元薇帝所在的高台不住的磕头，她一声声的在祈求，“陛下，求求你了，放了小雪儿吧。”
“玉家已经死完了，可我还在，你的讨厌，怨恨......尽可以冲着我来，放过小雪儿吧，他还是一个孩子，他也是你的孩子，陛下不能如此绝情......”
“换我吧，换我去高塔，把我烧死，不要伤害我的小雪儿。”
废后一个劲的磕头求饶，疯了一般的胡言乱语，两三个侍卫都压不住她。
玉花怜是帝王的原配，嫡妻，纵然被废，也代表着帝王的脸面，元薇帝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在黎黎小民面前，探讨他与玉花怜之间的陈年旧事。
“把她拖下去。”
玉花怜挣扎着，眼见元薇帝铁石心肠，她将所有祈求的目光放在了李道容身上。
雍容华贵的李贵妃与陛下一同坐在高台上，嗤笑着看一出祭神。
“你我争了二十年，斗了二十年......今日，我认输，我输得一败涂地，我只求你，救救我的小雪儿吧。”
国公府的大小姐，京中贵女典范的玉花怜高傲了一辈子，即便玉家被屠，后位被废，她囚于后宫如猪狗，却也未曾弯下她的腰，向谁求饶过。
如今，她低头了，下跪了。
很可惜，李道容早就在得到帝王偏爱时没了和这个手下败将相较量的心，痛打落水狗有损她的颜面。
可惊雪棠必须死。
“天命注定了他的结局。”
李道容端坐在高台上，眼中满不在乎的神情彻底刺激到了玉花怜，再被拖走的一瞬间她就疯了，“天命？什么是天命，你以为焚烧的小雪儿是我的儿子？”
“错了，他是你的儿子。”
“是我十六年前偷走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养在身边。”
没有一个人在乎小雪儿，所有人都盼着他去死，废后在绝望之下说出了隐藏在心里最大的秘密。
她宛若一无所有的败家之犬，嘶吼着进行最后的搏斗。
“还有惊蛰澜，你贪图玉家的权势娶了我，又怕我生下孩子，偷偷给我服用麝香，你大概也不会想到我给你灌绝子散吧。”
“小雪儿出生后，不仅是你，宫里所有的皇子，连带着宗亲里可以继承大统的人一个都跑不了，那药就下在了每月的家宴上，一次一点，长年累月下去早就没有了生育能力。”
“烧死了我的小雪儿，我倒要看看陛下的江山要落到那个孽种手里。”
废后一口气说出这么多事情，每一件都令人瞠目结舌，底下的朝臣们想听不敢听，只能装模作样的捂着自己耳朵。
陛下的神色早就变了。
剧烈的咳嗽让他连话也说不出来。
比陛下神色还要难看的是一旁的贵妃，“玉花怜，你别以为胡说八道就可以救你的儿子。”
李道容说这些话的时候气息都不稳了，如果说惊雪棠是她的儿子，那慕怜儿呢？
难道是废后的？
李道容的手死死捏在慕莲儿胳膊上，只看了儿子一眼，她所有不安猜测就此平静下来。
她与慕莲儿长着同样的眼睛与嘴巴，慕莲儿就是翻版的她，说他们不是母子谁信。
定是废后故意这么说。
她神情刚放松，玉花怜又开始了，“是不是觉得你们很像？当然像了，贵妃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总不会忘了自己庶妹吧？”
“当年她亦有了身孕，就被我藏在凤阁里，刚好你们同时生产，我就把她的儿子送给你了。”
玉花怜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些时候，此刻宛若最恶毒的语言扎进李道容的心口。
她急忙捧起慕怜儿的脸仔仔细细地端祥起来，不会的，一切都是废后在胡说八道，可十六年前发生的事情又清清楚楚的回映在她的脑海里。
她出身破落侯府，父亲宠妾灭妻，母亲郁郁而亡，她虽为嫡出长女，可在侯府处处比不过被父亲捧在手心的庶妹......
她日子过的艰难，直到遇见了陛下......
可侯府趁着她生病，硬把庶妹送进宫里，明着是侍疾，陪她解闷，实则要爬陛下的床，李月容给陛下下了药，只一晚就被她发现了。
多年宠妾灭妻，欺母之仇，就在一瞬间点燃了。
她令人悄无声息的处理掉李月容，尸体填在乱葬岗里，人是死了的，怎么可能有机会生下孩子......
况且，她生孩子的时候玉花怜正在寺庙中礼佛，数月未归，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当年陛下也只是我们玉家手中的傀儡罢了，满后宫都是我的人，有什么做不到的。”玉花怜好心的为她解答，“倒是要好心的问一句，贵妃娘娘，亲手养大仇人儿子的滋味如何？”
天知道，玉花怜每次看见后宫多出来的孩子，一想到陛下也会被人蒙骗就想笑，看见李道容如此精心爱护的养育着惊慕怜，便觉得痛快。
后位被废，玉家被屠，都无法给她带来痛苦，玉花怜知道，惊蛰澜和李道容将来一定比她痛苦百倍千倍。
“玉花怜，我一定要杀了你。”李道容不敢细想这些年的事情，也不敢细纠，直觉告诉她，一定是承担不起的。
她发了疯一样冲下高台，此刻只有亲手杀了这个贱人才能平她心中怒火。
“你勾结国师，篡改小雪儿的命格，诬陷他为灾星；你冤枉他夜闯蒹葭宫，对你意图不轨，打残他的双腿；你哄着陛下取他心头血，冷眼看他焚天祭神......”
“李道容，这是你的报应。”
十六年前，勾结国师污蔑皇后的孩子是于国于家不祥的灾星，如今杀死灾星，焚天祭神的借口经过十六年的滑行正中李道容的眉心。
就在两个女人相互撕扯时，高塔早已烧到了最顶端，灰白的木屑带着火星子纷飞在朱雀大道上，咯吱咯吱的声响此起彼伏。
高塔就要坍塌了。
作者有话说第25章 朱雀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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