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台映雪》草莓月亮

28、手帕

　　面前女子姿容妍丽，肌肤胜雪，是个难得一见的清冷美人，但却不是曹威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你......”

　　“若是待会儿不想在众人面前出丑，曹郎君最好顺着我的话，不要开口。”

　　紫裙女子走到曹威身旁时微微一顿，快速撂下一句话，抬脚继续向前走去。

　　曹威此时脑中像是塞了一团浆糊，他不明白自己的未婚妻如何变成了另外一个陌生女子，更不明白她刚才那话是何意思....

　　怎么，她才冒充自己未婚妻，偷听了自己的告白后，还打算指挥自己听她的话吗？

　　好生狂妄大胆的女子！

　　曹威拉下脸，转身，就见一大群人打着灯笼举着纸伞，浩浩泱泱地走了过来。那背影茕立的紫裙女子却不避不闪，缓缓迎了上去。

　　她是疯了吗，这种情况下不躲还敢凑上去！

　　曹威脚下移了一步，就要上前拉住那个疯女人，却见一个穿着姜黄襦袄的中年妇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把握住了那紫裙女子的手。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冷不冷？”

　　曹威瞳孔一缩，今日登门后，继母有为他介绍，那中年妇人正是他将来的丈母娘，秦家大夫人冯氏。

　　冯氏怎么会牵住那女子的手，曹威脚下步伐一顿，一双虎眸紧紧盯着紫裙女子纤细的背影。

　　紫裙女子似乎跟妇人耳语了几句，然后轻轻推开了她的手，朝着后面的一众人端正行了个屈膝礼。

　　“霜儿，你怎么在这里？”
　　到底是婚前，被人发现男女私会有失体统，朱氏难得肃容，当着众人的面开口询叱。

　　紫裙女子又向朱氏颔首，不疾不徐开口。

　　“回祖母的话，方才坐在雅阁中觉得有些气闷，就出来走走，没想到望见外面下了雪，就想到此时湖边雪景一定甚美，本来打算过来随意走走就回去的，没想到景色太美，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里。”

　　“赏雪？竟然跑了这么远？”
　　人群中有聒噪好事的妇人开口，讥诮味十足。
　　“还这么巧，跟曹家的大郎君撞到了一起？”

　　“齐夫人，你这就是有所不知了，咱们柱国公府占地百亩，其中三分之一的地用来挖池造湖，其中的莲池湖景最是一绝，遇上下雪天气，银装素裹，琼枝玉树，更是美不胜收，难得一遇的奇景。”

　　“不过想来也是，你家就那么巴掌大点的地，想必即使下雨下雪，也就一个小水洼，哪儿见过这么大的湖呢？”

　　如今当着这么多的客人，秦二夫人金氏十分拎到清，几句尖酸刻薄的话，就将那位小官之妻气的眉间发绿。

　　炫耀什么，说到底还不是沾了前人的光！

　　齐夫人敢怒不敢言。

　　有心善的妇人见情势不对，赶紧出来和稀泥。

　　“就算不是偶遇也没关系，反正秦大娘子和曹大郎君已经定了亲，未婚夫妻情热难耐，私下里见一面儿也没什么嘛。”

　　秦若芳身为曹威继母，秦霜姑祖母，刚才不好随意开口，见如今有人搭了桥，也就顺着话锋开口。

　　“可不是嘛，刚刚二夫人不还说，雪中湖景是奇景，看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竟让我们给碰上了。”

　　“诸位今日来参加我们两家的大喜事，估计也很累了，赶紧回宴上吧，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暖暖身子。”

　　她眼角带笑，轻描淡写地两句话，就为今日的闹剧定了性。

　　天完全黑了，四周皑皑白雪堆积，犹如镜面，照的天地之间亮堂堂的，枯枝梢上开了白色的花，亭檐廊下挂着松雾冰锥，静谧空灵的好似一个世外仙山。

　　但在场的客人刚刚跋涉，吃了寒风，身心俱疲，比起静心欣赏美景，更愿意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甜粥。

　　听到秦若芳的话，无一不颔首同意，转身就往回走。

　　秦若芳微不可见地呼出一口气，看见曹威还傻傻站在原地，缓缓往前走几步，拉起他的手。

　　“大郎，我们也回去吧。”

　　曹威已经完全傻了，经过刚刚一番谈话，他如何不知，原来那疯了的紫裙女子，正是他的未婚妻秦霜。

　　可若她是秦霜，那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又是谁呢？

　　难道他这些日子过的都是虚妄，见到的心仪之人也是假的，是一个精怪所化的妖女，被大风一吹，就无影踪了吗？

　　不，不是的，痴楞的曹威突然攥住自己胸口衣襟，里面贴着心口放着一块巾帕，正是那女子赠予他的。

　　“她不是我的未婚妻。”

　　曹威突然发怒，一把甩开牵住他手的秦若芳，秦若芳猝不及防往旁边退了几步，好在身边仆妇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前面的众人听到动静，也都停了下来，回头不解地看向了曹威。

　　眼见又要再生波澜，秦若芳忍着肚子微坠的疼痛上前，试着再去牵曹威的手。

　　“大郎别闹了，我们该去用膳了。”

　　曹威哪里能不闹，他不闹，就要娶那个陌不相识的女人了。

　　“我要娶的女人，是秦霜，不是她！”

　　无视秦若芳的话，曹威指着站在朱氏一旁搀扶她的紫裙女子，语气不容置疑。

　　秦霜脸色微微一变，白皙的脸似乎更加苍白了。

　　纪姝颜早已趁着刚才人多眼杂，混到了人群里，听见这话，眼波微微一眨。

　　金珠有样学样，也跟在纪姝颜后面混进了人群，此时正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对于刚才发生的事，金珠其实一知半解，但直觉告诉她，这事跟纪姝颜脱不了关系。

　　她抬头望了眼人群中的纪姝颜的背影，又看了眼另一边的秦天翰，他抱肩站在小厮撑起的伞下，正跟其他大多数人一样看着脱离人群的曹威，眼角末梢带着懒散的笑，显然正把远处的事，当一场笑话来看。

　　数盏灯笼被风雪吹得摇摇摆摆，昏暗的灯光跟着晃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周围人的神情，也就忽视了刚才曹威开口时，半明半暗的光影下，有人眼中闪过一抹暗光，有人眼中滑过一丝狂喜。

　　秦修撑着伞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在距离曹威还有五步之遥的地方站定，望着他笑了笑。

　　“曹大郎君说的什么话，难道我这个当阿耶的，还能认不得自己的女儿嘛，那个,”他指着朱氏身边的紫裙女子，“正是我的长女，秦霜。”

　　“就是，今日定婚的不正是秦家长女吗？不娶她，还能娶谁？”

　　“什么叫秦霜不是他的未婚妻，他又要娶秦霜，我都绕糊涂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人群中七嘴八舌响起议论的声音，但众口如一，莫不都是认为他疯了。

　　曹威看眼近处笑的温和的秦修，又掠过他的肩头看向他身后，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众人，终于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但很快，他又站定，猛地掀开袍领，从胸口掏出一张巾帕，像抓救命稻草似的举到身前。

　　“我没说谎，这就是秦霜亲手给我绣的帕子。”

　　在场众人闻言呼吸一窒，扭头去看秦霜，秦霜瓷白的脸，被灯笼里的光染成蜡黄，见众人都在看自己，她不似愉悦地抿唇，摇了摇头。

　　“那不是我绣的帕子。”

　　这一句话惊起滔天骇浪！

　　原来真的有人冒名顶替秦家大娘子勾引了曹家大郎君！

　　原先还沉闷的人群，因为这条火爆的花边八卦，重又燃起火苗，都在碎碎念念，好奇这人究竟是谁！

　　秦家人和曹家人一见情势不好，忙不迭要开口阻止，刚刚才被金氏奚落过的齐夫人却是慢悠悠开了口。

　　“既然有了帕子，那不妨就找找主人呗，也省的咱们的曹大郎君见不到佳人，昼夜挂念！”

　　曹威今日已和秦霜定亲，还朝思暮想念着其他女子，岂不讽刺！

　　一时间，众人望向秦霜的眼里，都带了几分怜悯。

　　秦霜神色不变，但藏在袖下的手指甲已然掐进了掌心。

　　朱氏脸色也不好看，心里恨不得将害自己一家丢尽颜面的曹威千刀万剐，却也明白这事若是不查清楚，恐怕不能善了。

　　她看眼昂着下巴，神情执着，一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曹威，又扫了眼站在一旁拧眉看他却不开口的秦若芳，终于开口。

　　“行，既然要查，就查吧。”

　　“阿岚，你亲自去看看，那张帕子用的布料，是不是出自我们府上的，若不是也就算了，若是，又是分到哪个院里，给谁用了。”

　　“谁”字咬的又狠又重，显然朱氏动了重怒。

　　岚嬷嬷屈膝应喏。

　　“也让胡嬷嬷去看一看吧，”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童稚的女声，是纪姝漪开口了，“既然要查，我们的院子自然也没逃避的道理。”

　　“胡嬷嬷是我们院里的管事，对我们院中每个人的针法都很熟悉。”

　　纪姝漪将身旁的胡嬷嬷推了出来，她刚刚支走阿娘时单单留下了胡嬷嬷，正是为了此时，确认曹威手里的帕子是纪姝颜的，订死二人有私情。

　　虽然不知晓为什么本该出现在湖心亭的纪姝颜突然变成了秦霜，但只要证明纪姝颜的帕子在曹威那儿，让两人扯上关系，纪姝颜再怎么着也得脱一层皮。

　　这样一想，她嘴角又往上翘了几分，一抬头，却见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外祖母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她心头发虚，赶忙低下了头。

　　朱氏看了会儿纪姝漪，又将视线移向曹威。刚刚她没阻止，岚嬷嬷和胡嬷嬷都已经走到曹威面前，查看他手里的巾帕了。

　　“你们动作轻些。”

　　曹威皱眉嘱咐一句，才轻轻将手里的巾帕，递到岚嬷嬷双手合捧的掌心。

　　岚嬷嬷慎之又慎地看了几眼，才将巾帕递给一旁的胡嬷嬷，胡嬷嬷也跟岚嬷嬷一样，仔仔细细反复看了几遍，才将巾帕双手捧还给曹威。

　　“怎么样？看出来这帕子是谁的了吗？”

　　刚刚起哄的齐夫人凑过来，最先开口。

　　朱氏不虞地扫一眼她，才问，“有结果了吗？”

　　岚嬷嬷和胡嬷嬷对视一眼，才垂首回话。

　　“查出来了，帕子用的布料应是常用的细布，最近一次采购是八月份，其中两匹送到了澄院，两匹送到了明阁，还有一匹留在库房没用，直到十月，送给了进府不久的——秦思娴姑奶奶。”

　　胡嬷嬷跟在岚嬷嬷后面开口，“老奴也已经查看过那帕子上的针法纹路，正是小娘子的风格。”

　　跟着秦若娴的下人，都以大小娘子称呼纪姝颜纪姝漪两位娘子，大娘子是年长的纪姝颜，小娘子却是——纪姝漪。

　　刚准备狂喜的纪姝漪嘴角刚刚翘起，听到这话整个人顿石化在了原地。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那不可能是我的帕子！”

　　纪姝漪朝着胡嬷嬷怒吼，朱氏也不悦地望她，“你确定刚才没有看错？”

　　胡嬷嬷噗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颤颤巍巍回话。

　　“老奴再是老眼昏花，也不敢随便乱说啊，刚刚那帕子上的花纹的确是小娘子所绣，是刚刚进府后不久，夫人嫌小娘子闹腾，才特意嘱咐老奴教小娘子刺绣收心，老奴怕小娘子没耐心，特意挑了最简单的雏菊。”

　　“雏菊，怎么可能是雏菊，不应该是......”

　　纪姝漪惊慌失措叫出声，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捂住了嘴。

　　本该是纪姝颜绣的蝶恋花，忽然变成了自己绣的雏菊，纪姝漪再傻，也明白自己是被人陷害了。

　　她扭头四顾，拼命寻找，才终于找到躲在人群后面的纪姝颜。

　　“是你，是你故意害我！”

　　上前一把将纪姝颜从人后面拉出来，纪姝漪抬手刚要打她，手臂已被一个大掌紧紧捁住，紧接着整个人便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

　　曹威不知何时已经腾空飞到两人身边，一把拉住了因为纪姝漪突然松手后退的纪姝颜。

　　纪姝颜脚步定住，目光落到掐住自己手腕的大掌。

　　曹威一惊，后知后觉地松手往后退了两步，才有些讪讪地颔首微微一笑。

　　“秦.....”已经知晓她不叫秦霜的曹威改口，“这位娘子，我们又见面了。”

　　失而复得的惊喜冲的曹威头脑一阵晕眩，没有心思再去铺陈，他两只大掌搓了搓，望着纪姝颜直截了当开口。

　　“虽然不知娘子姓名，但我想娶的，始终只有娘子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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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纪姝漪：用心躲了，还是没躲掉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