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十一章 ...

  •   此一行除宋照岄外并无女子,故她独住州衙右厢房,启程这日,宋照岄担心睡误了大军开拔的时辰,众人也不便入卧房唤她,因而早早便梳洗妥当,理了包袱在外院等候。

      “赵娘子起得甚早!”在厅中没坐多久,就见余忞身负长枪进了屋同她招呼。

      “余将军晨好!”宋照岄便也回礼,她记得在太原时这位大将还曾对她大放厥词,怎地现在如此客气。

      余忞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笑嘻嘻地同宋照岄道,“现下还不是将军呢”,说着一边向左上方虚空行礼,一边道,“还要等那上面批了季将军的折子,才能叫将军。”

      这人倒有趣,宋照岄以袖掩面笑出声。

      说话间,自前后院各进来数人,石隽探身进来笑道:“赵娘子来得甚早!在下还担心若是娘子未起,少不得要敲瓦来唤了。”

      “就你嘴快”,季息说着也落了座,斜劈了石隽一眼,向宋照岄赔罪,“某怕冒犯了娘子,不得已才想了这个法子。”

      宋照岄心内已笑倒了去,人还是端坐着,“无妨无妨,某亦恐误了事,是以早来些。”

      众将各报了人数,先后出去领兵,季息又问宋照岄精神如何,昨日他已寻好马车专送宋照岄,在路上若体乏身累,自可寻一处休息,他会另派人手跟随,不必逞强。

      宋照岄推辞不过,终还是随了他安排。

      出兵时浩浩荡荡五万兵马,回程时仅略略过三万,季息一行人打头,沿汾水由楼烦关走大路回太原,约莫是诸事已了,疾行时未曾察觉的疲累如今都泛上来,即便坐在马车中,宋照岄还是酸痛难忍。

      她撩开车帘透气,却见周遭兵士无不军容整肃,面上毫无疲惫之色,双腿紧夹马腹,专心赶路,而季息更是越过众人,快马在前,同曲岩心和余忞比赛,谁在马上掷的石子更远。

      宋照岄笑着摇头,仍坐回车内,暗忖还好季息提前备了马车,不然这一路可要丢尽颜面,男女终究体力上有所不同,从太原出兵时,或许是因第一次骑马纵横而亢奋,自己铆着一股劲,尚能跟上队伍,可日后若真任参军一职,如此的长途跋涉,恐拖了大军的后腿。

      一路颠簸,山道上的石子颠得宋照岄腰酸背痛,也几乎颠没了她鼓足勇气生出的心思,自己这副身体,出远门已不易,也不知应了季息的邀请,于自己是福是祸。

      随着逐步靠近太原,宋照岄对长安旧事的思虑也回到脑海,纵然答应季息有千万重的不得体,有一事却是定然有利无害的,那便是复仇。

      突如其来的战事打断了那场在将军府中的谈话,宋照岄回想起季息和袁鸣宇给出的诸多推测,仅河工一案上就牵扯出数条贵妃等人埋下的暗线,听季息当时的口气,这事中还少不了当今圣上的顺水推舟,念及此事一出,姨母就被禁足,舅父家也只能暗中传递消息,想必姜家也受其牵连,这是贵妃想借工部两案,对宋家乃至姜家一网打尽。

      路遥日久,难得有安静思索的间隙,宋照岄细细盘算起来。

      自己罪臣之女的身份见不得人,想有朝一日能报仇雪恨,必得借助他人力量,季息便是眼下最好的人选。他手握军功,在河东一带一呼百应,正是进可威慑朝中,退可偏安一方,若自己能助他将河东的军政大权牢牢握在掌中,来日或许真有翻盘那天。

      可季息已帮她良多,他是宋照岄沉入水底前的最后一根浮木,是那束将湿淋淋的宋照岄晒干的阳光,宋照岄对其也从戒备到心生好感,甚至有些危难之际的依赖,她对季息的羡慕中带着成全,盼着他有朝一日真能成为坐拥雄兵千万,造福一方。

      她看出季息的志向绝不仅限河东一地,他的未来里有疆土万顷,可若与自己搅在一起,纵有一日出将入相,只怕也只能做个乱臣贼子。

      宋照岄不愿用一己之私,在他未知全貌的情况下,将季息绑上这艘随时可能沉没的船。况且季息对自己也不是全无隐瞒,想起昨日提及旧事时季息的支支吾吾,宋照岄不禁自嘲一笑,白白在这儿谋划些看不着的,也许对方早发现自己这隐秘的心思,没等靠近就推得远远的。

      车外马蹄声渐渐止了,他们早过了岚漪河与汾水的交叉口,现下已在楼烦关附近。

      “可是要停下休息?”宋照岄撩帘询问,见石隽伴在车旁。

      “娘子莫急,在下去前面问问。”说着便拍马向前急走两步,没等走出去就见季息迎面而来。

      季息俯身到车旁,同宋照岄柔声道,“吕梁山山势陡峭,这一路初来的新兵都恶心得很,你在车中可还好?”

      “我不妨事的,这是要于此地过夜?”宋照岄这才注意到有不少兵士已拿了家伙出来,有的在地上寻柴生火,有的则搭起帐篷。

      “今夜必走不出吕梁山,不如早些休息,明日起得早些,争取天黑前能进太原”,季息示意马夫搬了凳子来,虚扶宋照岄下车,“恰巧遇了一队商贩,由代、忻二州回太原的,我们也正好能护持一二,免得他们在山中被匪所劫。”

      “由代、忻州二州回太原为何不走平原,偏走山林?商队又往往拖行重物,如此岂不是更加不便”,宋照岄不解。

      “走平原免不了被两地盘查,突厥人内部派系复杂,有的对两地商贸乐见其成,有的则不然,被抓到缺胳膊断腿是常事,丢了性命也不是没有,因此这些商贩往往穿行于山野之间,只卖货与固定的客人。”但凡宋照岄过问的,哪怕只有几句,季息也要详细解释。

      边聊边行,言语时已至中军大帐,一旁有几人另支了帐子,围着篝火聊天,却作商人打扮,想来便是季息口中的商队了,宋照岄在其中扫视一圈,发现了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她正欲问季息,就见那人起身向他们走来。

      “这位是万娘子,与我们是旧识了,常往来此地的,这是赵娘子,袁少尹的徒弟,特被我请来指点堪舆的。”季息居中介绍,引荐二人。

      “上次在西市就听人说起,将军府中来了个神仙娘子,不想今日就见着了。”万娘子语音爽朗,快人快语,同高雁翎相比,少了倨傲,多了份市井人家的亲切。

      “万娘子客气,某这灰头土脸的,哪担得起如此赞语?”也不是宋照岄谦虚,只是这几日摸爬滚打,早没有一点小娘子的模样,也就万娘子人看起来仁厚,说怎样的话,都像是真心夸赞。

      见二人携手相谈,季息放下心来,遂道,“我们一行就赵娘子一个女娘,行军扎营多少有些不便,方才我已与万娘子说了,今夜赵娘子就先在万娘子处借宿一宿,万娘子行走商路多年,东西都是极齐全妥帖的,也烦请万娘子多担待了。”

      “将军这不就见外了?”万冬青瞅着宋照岄越瞅越欢喜,“有这么标志的娘子与奴同住,奴高兴还来不及呢!”

      宋照岄见两厢已议好,自己独在军中确实不便,便随了万冬青同去。

      回到帐中,二人交换了姓名,宋照岄仍以赵山月告之,又借袁鸣宇解释了一番自己的身世,左不过父母双亡投奔恩师之类的。

      万娘子也将多年经历一一道来,她原是忻州一县主簿之女,儿时也算衣食无忧,可七岁那年,突厥强占忻州,父亲被杀,她也流离失所,一直在云中山中游走,跟着叔父做些买卖的营生。可没过几年,叔父也病故了,她便独自行走于几州之间,却在太原之战中不幸被突厥所擒,不仅夺了随身所带的全部钱粮,还将她拘于营中,供兵士取乐,如此过了近一月,季息大胜突厥才将她救出。

      家人尽散,孤苦存世,两人不免生了惺惺相惜之意,宋照岄赞她虽不过双十年华,行事却极为老练,又说那日远远地瞅见她舌战群雄,早想结交一番。

      “赵娘子说笑了,奴这都是多年混迹在男人堆中,没办法的办法!”万冬青取了水来,拿出包裹着的粗瓷,邀宋照岄共饮一盏。

      自幼长大,宋照岄几乎没见过这样的瓷器,釉色粗陋,甚至杯沿挂着缺口,她见万冬青烫了杯子,煮茶的手法倒颇为地道,心中称奇,“这样的手艺配这样的茶具,岂不可惜?”

      “这行走在外,饥一顿饱一顿的,用精巧易碎的茶具,不是更可惜?”万冬青不以为意,反问道。

      “在外饮茶难,不饮了便罢,既饮,何不用好的?”宋照岄也未遮掩自己的心思,在闺中娇养多年,于生活诸事上,她向来是宁缺毋滥。

      “娘子还是不知奴过的日子”,万冬青递了一杯与宋照岄,“若是一两日在外,不饮也便罢了,可若日日在外呢?茶香不香是其次,能不能提神解渴才是根本。”

      见宋照岄捧着茶盏若有所思,万冬青接着道,“儿时日子好,奴初入山林还不晓得,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已过了,面点略硬些就扔了,茶也是,不到规矩的茶楼就不肯喝,直把奴的叔父气得跳脚”,大约是想起旧日情形,万冬青虽语意冷淡,声音却温和,“后来奴吃了苦头才晓得,苦日子不是扔掉就不苦的,就如一匹锦绣,奴没法子把绣坏的部分剪掉,只把绣工精致处缝起来,若是那样,这匹布也就丝线穿乱,全毁了。”

      宋照岄听得出神,不觉也捧着杯盏抿了口,顿觉茶香浓郁,虽与旧时在家中的不能相较,比将军府的却不遑多让。

      “还不赖罢?”,见宋照岄抬着眉毛点头,万冬青笑道,“快喝着暖暖。”

      宋照岄连饮了数口,只觉通体舒畅,一日的疲乏消散了大半,还想讨一杯时,却见帐外影影绰绰,似有人在门口踌躇多时,她高声叫问:“帐外何人?”

      帘子被风撞开,月影摇曳处竟是那蓬须大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一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