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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侠女(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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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万家灭门的同一年,有人看到在离万家十里远的一个村子里,死了一户人家。”
李信:“那家人的死状和万家的极其相似,都是脖上一刀,断头而死。”
李信:“你可以去那个村子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
——
茹娘一脚踩在枯萎的草屑上。
草屑和灰尘混杂在一起铺满了她脚下的小路,显然,这路已经许久未有人打扫过了。
她的眼前是一个破旧荒凉的村落。
路口处竖着属于村落的界碑,此时那上面只残留了半个“村”字。
“咳咳。”村子中还有人声传来。
茹娘抬脚,朝着村子中走去。
此时正是春,可这村子中却毫无春日的盎然生机。
村中景象凋零,半枯的矮柳树间立其中。
风吹来的是冰凉萧瑟的气息,空气中有一股若隐若现的。茹娘无比熟悉的味道。
“咳咳。”
“咳咳。”
咳嗽声从路的两旁时不时传来。
“你、你是谁?”一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男子从角落里走出,衣衫褴褛,面目干枯,脸上透出灰黑色。
茹娘转头,微微皱起眉,观察起男子的面色来。
“你,你是——”
男子上下看了看茹娘的打扮,脸上露出些许期待和惊喜的表情来。
“——你是大夫吗?”
茹娘没有回答,她只对男子淡淡道:“带我去看看。”
“好好好,”男子灰黑的脸上露出一点激动的红来,“大夫这边请,大夫这边请。”
昏暗的房间之中,铺着一条条单薄的麻席,麻席上躺满了病患。
男人:“之前来过的大夫说,他们最好不要见光。”
病患们或是脸色灰黑、面露痛苦,时不时咳嗽两下;或是安静地躺着,面上毫无神色。
“他们已经进入最后的时刻了。”男人看着后一种患者,略微干涩地道。
“这是我的妻子。”男人在一面麻席前跪下,牵起那躺着的女子的手。
那女子,也是属于后一种患者。
男子伸手将妻子的碎发别在她的耳后:“这是她昏睡的第八天了。”
“最长的一个,坚持到了第九天,最终还是离开了我们。”
“我的妻子,可能也快了。”他苦涩地道。
茹娘站在屋子中,环视了了一圈道:“都是年轻人。”
这并不合理。
“因为老人们早在前些年就已经一一去世了。”男人回答道。
老人先死?然后才轮到年轻人?
茹娘看向男人:“告诉我,具体是怎么回事?”
——
两年前。
“咳咳咳——”
泥土屋子中,接连不断的咳嗽声不断传出来。
用柳条捆绑起的木材被重重丢在门口。
“怎么回事?爹的病怎么还没好?”大森一边擦着汗水,一边焦急地问向灶台前正在烧柴的妻子。
妻子抬起头,额头上是晶莹汗水。
她的脸上也露出担忧:“已经请村子里的医婆看过了,药也喝了,但也没有明显的改善。”
“这样不行,”大森皱眉,“这都已经咳了半个月了,在这样下去——”
“这样,今天我去县里一趟,”大森扯下脖子上的汗巾,“我去县里找一个大夫来给爹好好看看。”
“好。”
妻子将柴火点燃,站起身来,在围腰上随手擦掉灰。
她转身,跑去内里的房间,一会儿拿出一个褪色的荷包出来。
妻子将荷包塞到大森手里:“这里面是一个金锁,你拿去用吧。”
大森连忙将荷包塞回去:“这不行,这是你从娘家带过来的。”
妻子温柔笑着,强硬地将荷包再次塞进了大森手里。
“森哥,快去县里找大夫吧。”她道。
半年后。
门柱上,白色的布条随着微风轻轻飘动;门板上,白纸发出细微的“哗哗”声。
“去去去!出去出去!”
大森被人连推带攘地推出了门去。
“呸!”
门口叉腰站着的少年满脸厌恶地看着大森:“你们村子里的人就别来了,来一个死一个,真是晦气!”
大森被推得差点坐到了地上,但他还是不愿意放弃。
他扑过去,抱住少年的大腿:“拜托你们,拜托你们,拜托你们去看看吧!”
“我们村子里的人,真的病得很严重了!”
“你干嘛?你干嘛?你放开我!”
少年惊慌地叫起来,忙不迭地要挣脱大森的动作。
少年:“你们那个是疫疾!疫疾!治不好的!”
大森:“可州府上不是派人来看过了吗?说我们村不是时疫啊!我们不是时疫!”
少年:“可凡是去过你们村子的大夫,回来之后都大病一场了啊!”
大森:“可……”
一个宽厚的手掌抓住大森的手臂,一把将大森从少年的腿上扯了下来。
大森踉跄着退后两步,勉强地立在地上。
他的身体,早不如半年前强壮了。
一个肩膀宽大的男子站在了少年之前,他穿着一身灰袍,目光如炬地看向大森。
男子:“你快离开吧,你们村子里的人,已经害了不少县里的大夫了。”
“上次去你们村的王大夫,上个周没能熬过去,已经去世了。”
死了?大森闻言怔住。
他的脑海中,依旧能记起那个头发花白,却一直笑呵呵的老大夫。
“我已经将此事禀告了县令,以后你们村子的人都不会再被允许进到县城里来了。”
“你如果还不走,”男子看向大森,厉声道,“自有衙役来赶你!”
不允许再进县城?
大森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惨白了下去。
他一时竟感到腿软,又踉跄了两下,才再次站直。
那最开始的少年,从男人的肩膀后探出头来。
本来厌恶的脸上,一时竟流露出几丝同情之色。
“我劝你,”那少年道,“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村子吧。”
“离开了这个村子,你或许还有得命活。”
离开?
大森的喉间兀然涌上来一股痒意。
“唔。”
大森猛然捂住自己的嘴,迅速朝着旁边的巷子里跑去。
直到到达一个无人的墙角,大森才松开自己的手,急急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之后,大森终于勉强制住了自己喉咙的痒意。
离开?
大森苍白地笑笑。
自己已经离不开了啊。
——
“即便是离开了的人,最后也还是回到了村子里来。”村中的男子,也就是大森对茹娘说道。
“因为村子里的人没有一个能逃过,”大森道,“就算是搬得再远,都逃不过这个病。”
“村子里,所有的人都病了。”大森枯槁着脸说道。
茹娘开口:“所以,还扩散到了县城里面?”
大森一愣,点头:“对。”
“不过县城里,只有来过我们村子里的几个大夫生过病。”
“只有我们村子,是所有的人都病了。”
茹娘点头示意知道了,随后继续:“你爹是村子里第一个生病的?”
大森:“对。”
大森:“我爹只熬了一个月不到,很快就……没了。”
茹娘垂了垂眼:“带我去你家看看。”
“啊?”
大森惊讶地坐直身体:“大夫不看看这些病人们吗?”
茹娘淡淡:“你这不是病。”
大森:“那……是什么?”
茹娘:“是妖气。”
大森将茹娘带到一个有着三间泥土屋子的院子前。
院子中没有破损,但用具杂乱,尘土已经堆积,显然是许久没有收拾过了。
大森的脸上露出一些愧色:“自从我妻子她病了,我就再没心思去收拾了……”
茹娘并不在意,她抬脚朝着院子里走去。
三间泥土屋子,最大、最靠外的是吃饭做饭干活的地方,靠里面的、相对小的两间是卧室。
“我爹就住在这里。”
大森领着茹娘朝着靠左的那间泥土屋子走去。
茹娘推开木门,朝里扫了一眼。
屋子里一个靠墙的窄床,两个置物的架子,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茹娘退了出来,合上木门。
“大、大夫?”大森此时有点不知道如何称呼茹娘,“您刚刚说的,妖气,是什么意思?”
茹娘走到院子里,开始四处观察:“意思是,你们村里人并不是患了病,而是被妖气所污染了。”
大森惊讶:“不是患病?那是……”
“你爹是从两年前开始病的?”茹娘看着院子中的某处,打断了大森的话。
“是,”大森立刻应声,“是两年前,我记得的,也是春天。”
“这棵柳树——”
茹娘指向院子正中,高高立着的一棵柳树,问向大森:“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
那柳树干枯、瘦削,树干沧桑而丑陋。像是马上就要死了。
和村子里其它的柳树,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棵柳树?”
大森顺着茹娘的手看去,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好像……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茹娘重复,“你确定?一直都在吗?”
大森冥思苦想起来,随后,慢慢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是两年前!”
“村子里的所有柳树,都是从两年前开始长的!”
“它是——第一棵!”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侠女(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