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星戴月而归》目了了

15、夜太黑

　　十年前的西城幼儿园操场上，绿树成荫。
　　方欣欣独自抬头望着树上被困住的蝴蝶风筝，黯然神伤。这是她妈妈亲手为她做的，今天幼儿园有风筝展，她才玩儿了一会儿，风筝就被挂在了树上。
　　树并不算高，树干粗壮，枝干很低。思索了许久，她悄悄从一旁搬来了两个小板凳，叠放在一起，小心翼翼地踩上去，顺利爬到了第一个大树枝上。
　　方欣欣伸长胳膊努力够了够，还是够不到。于是欲踮起脚尖，手刚抓到风筝尾巴的一刹那，一个洪亮的声音却从背后传来。
　　“小星星！你在干什么？危险！”
　　方欣欣回头看去，身体顿时失去平衡，马上要摔下来了。
　　小男孩儿飞跑过去，天真地张开双臂想要接住方欣欣，被方欣欣砸个正着……
　　闻声赶来的一位阿姨跑过去恐慌地喊叫着：“诶呦，我的小祖宗呀！文文，你这是怎么啦？摔着哪儿了？若有个三长两短，要我怎么向老太太交代，这是要害我丢了饭碗呀……”
　　只见她飞奔过去，一把拽起趴在男孩儿身上的方欣欣，把她扔到一边，嘴里嘟囔着：“这谁家的孩子？也没人管管吗？有这么欺负人的吗？”随后欲拉起躺在地上的男孩儿，匆忙中一脚踩到了什么东西嘎嘣一声响。
　　“哇！”接着是方欣欣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起，“风筝……我的风筝……”
　　躺在地上被方欣欣刚拯救回来的蝴蝶风筝被踩断了一根翅膀，彻底报废了。
　　“什么破玩意儿，哭什么哭？！你还有理了！”这阿姨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童话故事里巫婆化作的继母。
　　男孩儿忍着痛，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拾起风筝，对着方欣欣说道：“对不起，小星星，我让阿姨赔你一个新风筝，你别哭了好吗？”
　　“这是我妈妈给我做的，我就要这个……呜呜……”想到这是独一无二的风筝，方欣欣哭得更凶了。
　　“你把它交给我，我一定给你修好，你等着，明天我就给你带过来！我说话算话，不信我们拉勾勾！”男孩儿信誓旦旦地说。
　　夕阳下，树影婆娑间，两个小孩儿拉着勾勾，“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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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年，或许也会像这十年一样转瞬即逝吧！
　　听到温顾那没来由的话，方欣欣慌乱地爬起来，顾不上尴尬，忙问道：“什么时间过得真快？”
　　看着方欣欣还是完全不记得过去，温顾坐起来答道：“哦，我说时间过得真快，已经下课了，去吃饭吧！”
　　方欣欣这才看向墙上的钟表，已经下课10分钟了，她过于专注，都没有听到下课铃声。
　　正要赶紧离开教室，被温顾叫住：“等等！”
　　这语气严肃得像一道命令，方欣欣不明所以，停在原地没敢动弹。
　　温顾从座位拿出一张纸巾，向她走去，抬手在她额头的位置停留了片刻，转而把纸巾递到她胸前说道：“先擦一擦。”
　　方欣欣神经紧绷着，眼皮都没敢抬一下，接过了纸巾，结巴着说：“谢，谢谢……”
　　温顾早已转身向教室外走去，背对着方欣欣，嘴里喊着：“画儿很漂亮！合作愉快！”
　　方欣欣走到窗玻璃上照了照，额头果然已被自己抹成了一片花白，还好被及时发现，不然这样走出去，可就糗大发了。
　　临走无意瞥见倒在地上的凳子，回想到刚才的一幕，顿觉两颊发热，迅速扶起凳子逃离了现场。
　　下午的英语课上，班主任胡老师看到做得漂漂亮亮的板报，不禁表扬道：“温顾的板书确实很不错，大家都应该像这个标准看齐！试想一下，如果你的高考答卷上能有这样的字迹，那阅卷老师能不给你高分吗……”
　　分析了许久一手好字对于一个高考生的重要性之后，胡老师才终于又想起补充一句：“当然，方欣欣同学的画画得确实也很不错！都值得表扬！继续努力！”
　　“切，这有什么了不起！我的字不比他的差……”章岭不服气地小声对方欣欣吐槽着。
　　方欣欣知道，自从讲题事件以后，再加上早上食堂里和郑琳儿之间的冲突，章岭是横竖看温顾不顺眼了。
　　不过，她说的话倒是真的不假，章岭确实写得一手好字，方欣欣对此羡慕不已。
　　大家都顾不上各怀心事，很快便进入上课状态，因为胡老师的课高度紧张，必须时刻紧盯黑板，不容二心。
　　“好了，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最后宣布一则消息。因中秋节即将来临，考虑到刚开学进入学习状态，本次中秋节不放假，全体学生将在学校度过一个难忘的中秋节！会有小礼物赠送哦！”
　　“啊？……”教室里顿时哀嚎一片……
　　方欣欣要比别人更加失落，因为她的生日就在中秋节前一天，本来想好要在那天晚上赶回家过生日的。此时，方欣欣只好做好了忽略这个生日的心理准备，内心不免有些凄凉。
　　是啊，以前上初中时每天两点一线，她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班里的同学只有同桌可以说上几句话，同桌请假不在时，她便一整天坐在座位上，不主动和别人说一句话。其他同学也习以为常，极少会理会她。她一直都像是一个透明的存在，这让她有安全感，同时，内心的某个角落里也时刻怀揣着危机感，因为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下一秒会有人来打扰她一个人的安静。
　　然而，来到这个学校里，一个人面对一切陌生的人和环境，对她来说处处都是挑战。比如明天的早操该如何应对……
　　想到早操，方欣欣不得不下定决心晚上去夜跑增强体能了。
　　枯燥的晚自习过后，已是将近十点了。章岭吆喝着肚子饿，被同样饥肠辘辘的于笑笑拽去小卖部买吃的了。方欣欣抓紧时间跑去了操场，想趁着在宿舍熄灯之前跑上两三圈。
　　这个时间，同学们都急着回寝室加餐，然后洗漱休息，操场上空无一人，寂静得略显阴森。一晚上连续的三节的晚自习，使得方欣欣此时也有些饿了。
　　她缓慢地跑着，尽量不去看四周片片黑压压恐怖的树影。然而平日里不起眼的虫鸣，此时却犹如一曲在耳蜗里开得正欢的没有休止符的交响乐，或者说是更像一首恐怖电影里的背景音乐，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 夜已深，人独行，似是有什么要从黑暗里出没……
　　方欣欣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抬起头，不禁看到满天的繁星，真美啊！这片操场上的星空与老家的并无差别，仙后座，大熊星座，猎户座，狮子座……它们都一如既往地俯瞰着大地，像永恒的守护神。
　　这样想着，方欣欣顿时有了一些安全感。她继续抬着头，歪歪斜斜地跑着。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到，眼看就要趴倒在地。千钧一发之时，背后突然冒出来一只手拽住了她的手腕，因用力过猛，惯性使然，她猛转了个身，狠狠撞在了一个温暖又结实的怀里。
　　她仰头，朦胧的夜色中是那张俊美的脸，低垂的明眸正看向她，高高的鼻梁下又是那深埋笑意的唇。
　　她愣了许久，没有动，亦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愣愣地思考着为何他会在这里出现。
　　“方欣欣，你还要再看多久？”温顾缓缓开口。
　　“我没有……”方欣欣此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急忙后退几步，羞愧地说道，“我没想看你，只是……”
　　“只是什么？”温顾嘴角仰起更明显的弧度，“我的话还没说完，我说你还要看多久才能认出我来？”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方欣欣想着，更加有些不好意思，吞吐地说道：“是啊，夜太黑了，确实，确实不好认出来……”
　　“所以，你还是没有认出我。”温顾的眼神开始黯淡，意味深长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方欣欣有些窘迫，急忙转移话题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看星星啊！”温顾仰头望一眼星空回答道。
　　“又看星星？”方欣欣想到之前在操场遇到他时，他也在看星星，便好奇地问，“每天都来看？”
　　“不，今天比较特别。”温顾故作神秘地说。
　　“哪里特别？”方欣欣不解地问。
　　温顾看了看四周，神秘兮兮地把头探过去，伏在方欣欣耳边轻声说道：“今晚会有一众神灵降世，届时天有异象。”
　　方欣欣不禁打了个哆嗦，不知道是因为被他温热的气息痒到了耳朵，还是被这答案吓了一跳。转头满眼疑惑地看向他，想要一个真正的答案。
　　“哈哈，不逗你了！今天晚上凌晨有流星雨，幸运的话，十点多钟也能看到一两颗流星。”
　　方欣欣兴奋地看向夜空，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流星呢！然而，此时的夜空一片寂静。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寝室了。”方欣欣失望地与温顾道别，跑向宿舍楼。
　　“记得看流星雨哈！”温顾在后边喊着，也朝着男生宿舍楼跑去。
　　昏黄的路灯下，两个背离的影子跑动得闪闪烁烁，夜空的星星也在闪闪烁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