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星戴月而归》目了了

43、只是别人

　　方欣欣走出教室先去了趟走廊拐角处的厕所，离开时，见张杨捂着肚子艰难地从厕所出来，见到方欣欣，便像见了救星一般，忙伏在她耳边私语了几句，然后低着头面露尴尬。
　　“我好像也没有了，我去给你买吧！你先回宿舍等我！”方欣欣说完便朝着小卖部奔去。
　　章岭和于笑笑买完了饮料，便一起坐在路旁绿化带的休息亭中对饮。章岭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对，拿着饮料一口一口地往肚子里灌，像极了古代文人墨客怀才不遇借酒消愁的场面。
　　“章岭，你这是咋啦？这次考试不是挺好的吗？还有啥不开心的？”于笑笑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不解地问。
　　“和考试无关。”短短一句话，再没有其他的解释。
　　于笑笑看出了她并不想说出来，也只好陪着她一起喝，高举饮料，豪爽地喊道：“来！都在里面了！干！”
　　说完，于笑笑仰头便使劲把饮料往嘴里灌，这仰头间却无意瞧见方欣欣手里不知抱着什么东西从小卖部急匆匆走出来，正朝着宿舍楼方向奔去。
　　“这这这……是我眼花了吗？”于笑笑猛地咽下嘴里的半口饮料吃惊地问，“这不是方欣欣吗？她不是去夜跑了吗？”
　　章岭盯着奔向宿舍的方欣欣，双眼无神，似灵魂脱壳般迷离，直到方欣欣的背影消失在宿舍楼里，才仰头猛喝了一口瓶中所剩不多的饮料，一把将空瓶扔进了垃圾桶，对于笑笑苦笑道：“有些人的时间珍贵到从不舍得和别人分享，而我就是别人，只是别人。”
　　于笑笑明白她的意思，但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摇头叹息。
　　这一晚，方欣欣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平时每次见到她后都会有没完没了的话的章岭，今天沉默了。
　　方欣欣觉得章岭大概是累了，或者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正想上前询问，视线刚触碰到她的双眸，她却躲闪了，转身上床默默蒙头睡去。
　　方欣欣欲言又止，“算了吧，或许睡一觉就好了。”心里这样想着，也只好默默爬上床去。
　　然而第二天醒来，方欣欣却发现章岭的床铺空空如也。
　　愣在床上的方欣欣盯着眼前的空床位，心里也空落落的。是的，如方欣欣最害怕的猜测，章岭提前走了，没有叫上她。这是从她们第一天认识以来头一回。
　　方欣欣意识到了什么：章岭生了她的气，即便她还并不确定是为什么。此时的方欣欣又一次感受到了刚踏入这所高中时的心情，不安，惶恐而又孤独。不同的是，她的心里扎进了一根刺，隐隐作痛。
　　于笑笑也已经不在宿舍，定是和章岭一起出发的。张杨从床上爬起来，闭着眼睛伸了个懒腰，边打着哈欠边说道：“啊！睡了一觉，肚子终于好受了很多……”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眯着眼扫视了一番宿舍，又看着愣神的方欣欣惊讶地问：“章岭和于笑笑这俩懒虫今天是吃错啥药了？竟然起得这么早！”
　　方欣欣没有接话，魂不守舍地开始穿衣叠被，脸上写满了落寞。
　　张杨似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反常气息，刻意用无所谓的口吻安慰道：“欣欣，一会儿咱俩一起去跑早操！下了自习我带你去抢炸包子去！”
　　“这两天有点上火，我还是吃点清淡的吧……”方欣欣推辞着，其实是不想错过章岭来邀请自己一起去买早餐。
　　“好好好，你说吃啥就吃啥……”
　　……
　　教室里传来阵阵各种各样的读书声，有激情高昂的，有有气无力的，有带着哈欠的，有窃窃私语的，有慢条斯理的，亦有快马加鞭的。
　　方欣欣读着英语课文，眼睛却时不时瞟向前方章岭的方向，确认她还在。然而只一个恍惚间，方欣欣抬头却不见了章岭和于笑笑的身影，窗外两个身影闪过，方欣欣隐隐听到二人欢快的声音。
　　“笑笑快点儿，不然炸包子要被抢完了！”
　　“你竟然质疑我的速度？我可是三千米冠军，比试比试？”
　　“比就比……”
　　……
　　声音已消失在了这令人窒息的空气中，扎在方欣欣心里的那根刺像突然被拔了出来，一阵剧痛过后，心里多了一道难以填满的深坑。
　　“也好吧！没有我，她便没有了拖累，再不用拽着我跑，再不用照顾我的感受。一定会轻松好多吧……而我，也该学会独自面对了。”方欣欣落寞地想着，下课铃声响了起来。
　　“走！欣欣！咱去喝粥吃包子去！素的，清淡！”张杨已然看穿了一切，拿着饭盆，拉起方欣欣便奔出了教室。
　　自此以后，章岭再没有和方欣欣说过话。好几次，方欣欣很想主动上前和章岭说话，而却终究没有勇气。是的，她怕，很怕，怕亲耳听到从章岭口中说出讨厌她的话……
　　旁人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而却都没有用言语来劝说二人。大家都不明白，昔日形影不离，连吵架都没有过的好朋友，为何会突然变得形同陌路。不知起因，又从何劝说。
　　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方欣欣的世界里彻底没有了章岭的存在，尽管她日日都能看到她。
　　她看到她同于笑笑以及前排名列前茅的同学一起探讨问题，一起打闹；看到她被老师叫起来自信地回答问题，被老师表扬；看到她穿着新买的漂亮衣服骄傲地昂首挺胸阔步于校园的小路；看到她没有自己的拖累，过得是这般精彩……
　　而方欣欣呢？没有章岭的生活彻底失去了色彩，她如行尸走肉般来往于宿舍教室和食堂之间，并开始疯狂地练字来打发空闲的时间。
　　空闲的时间，再不是休息和放松的时刻，而是煎熬。教室里有多热闹，方欣欣的心里便会有多孤独。
　　她的字已经练到从以前工整的楷体变为行云流水般的行书了。单从字迹上看，安全像换了一个人。
　　而事实是，没有章岭陪伴，方欣欣从心理上也觉得这段时间以来，自己过得倒真的像换了一个人。
　　于方欣欣而言，这世界本就像一个战场，是章岭给了她无坚不摧的铠甲，而现在她便是褪去铠甲的战士，穿梭于刀剑无眼的狼烟中，步履维艰。
　　幸而张杨也是个细致且热心的人。章岭不在的日子，是她一直陪在方欣欣身边，让她冰冷的心能感受到缕缕温暖。
　　方欣欣还是经常会和“鲧”通信，但大多是谈数学难题，至于她和章岭的问题，她不想向任何人提及。
　　阳光逐日热烈，大家很快都换上了单薄的衣衫，有的甚至已经穿上了夏装。然而方欣欣却依旧把自己套在厚厚的外套里，不知是刻意对外界的隔绝，还是那颗孤独的心被遗忘在了冬日，内心的寒冷还久久未能散去。
　　这日，方欣欣照常收到了“鲧”的来信。但这一次并没有提及数学难题，而是邀请她见上一面。
　　“方欣欣同学，成为你的笔友已有近一年的时光。很快我们将要步入高三，在此之前，我想亲自送你一份礼物。希望周六晚上九点能与你在教学楼天台一见。”
　　看到要见面的文字，方欣欣思绪突然紊乱起来。他们虽然已经“认识”差不多一年了，信里像老朋友一般，但是要说见面，方欣欣的社恐症便又犯了。
　　“欣欣，你发什么呆呢？”一旁正被一道英语选择题难得抓耳挠腮的张杨转头似看出了方欣欣的为难。
　　“鲧来信了。”方欣欣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封信，并没有转头看张杨。
　　“他不是三天两头地给你写信吗？你这是发的什么呆呢？”
　　“他说想和我见上一面！”方欣欣猛地转头看向张杨，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想从她的眼神里找到去与不去的答案。
　　“好啊！”张杨竟一拍桌子，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两个字。
　　“好……什么好？”方欣欣不解地问，“你希望我去和他见面？”
　　“为什么不去？！”张杨反问道。
　　“你不怕他是坏人，居心叵测？”方欣欣当然没好意思说自己社恐，倒是问了这样一个不无道理的问题。
　　“他邀请你在何时何地见面？”
　　“周六晚上九点在教学楼天台。”方欣欣如实回答。
　　“嗨！为了应付减负号召，学校把每周六的三节晚自习改成了两节，九点那个时间便成了大家夜生活的开始。教学楼天台这时候人正多着呢，众目睽睽之下，他敢害你？”张杨分析得头头是道，使得方欣欣无可反驳。
　　见方欣欣沉默，张杨又接着问：“你就一点也不好奇？都快一年了，你都还不知道他是谁，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哪个班的，真名又叫什么……这些，你都不想知道？”
　　“确实想知道。”方欣欣诚实地回答。
　　“那还犹豫什么？去就是了！”说到这里，张杨已经替方欣欣拍板儿做了决定。
　　“好吧！”方欣欣不得不做出了肯定的回应。
　　时间很快便到了周六。晚自习一结束，方欣欣便揣着心中的兔子上了天台。张杨说得没错，天台上早已没有了高一时的冷清，现在已是变得熙熙攘攘，人流攒动，好不热闹。她一时不知该在哪里等待“鲧”的出现。
　　教室里，人群还未散尽，于笑笑跑到张杨面前问：“欣欣呢？我找她借两张信纸！”
　　“信纸啊！好说，这些，都拿去随便挑吧！”张杨豪爽地拿起方欣欣桌兜里的一摞信纸拍到了桌子上，又忍不住继续补充一句道，“她啊！哈哈，可能以后也用不着信纸了！”
　　“此话怎讲？”于笑笑一头雾水，“她和那个笔友绝交了？”
　　“才不是，他们去见面了！这见了面，不就成了真正的朋友，还写啥信啊！哈哈哈……”
　　“见面？在哪里？”张杨的笑声还未来得及刹住车，章岭却突然跑出来急切地问。
　　“楼上……天台……”张杨惊讶地食指朝上指了指，章岭便飞速奔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