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难辞》日月山海

2、逗弄

　　待到快下早朝的点，贺敏便带着红叶绿珠不紧不慢地前往书院。

　　在书院门口却恰巧碰上宜兴公主贺嘉，贺嘉的母妃正是多年来宠冠后宫的尤贵妃，兄长是当今太子，舅舅又是手握兵权的镇南大将军，她当真是名副其实漪兰风头最盛的公主。

　　一身锦缎华裙繁复奢美，鲛纱披帛流光溢彩，贺嘉踩着款款莲步向她走来，本就出众的姿容在精心装扮之下更加光彩照人。

　　慵懒娇媚的嗓音柔柔开口，然而出口的话却是那般不留情面咄咄逼人，“是小九啊，我还以为你今天是不会再来了呢，怎么，今日还带着你那私癖杂书来书院丢人现眼吗？”

　　贺敏淡漠不惧，凝视着她道：“我的事就不劳六姐费心了。”

　　贺嘉掩唇轻笑，神态高傲语带娇矜，“妹妹如此愚不自知，做皇姐的教你一些做人的道理，你就该好好谨记教诲才是，以免日后惹出大祸，后悔莫及可就晚了。”

　　她说着又作势姐妹情深地微微凑近贺敏的耳边，低声警告道：“首辅大人可不是你配肖想的，我劝你最好别动什么歪心思，趁早看清自己的身份，否则自不量力的下场可是会很惨的。”

　　听她说完后，贺敏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她远离还来不及呢。喜欢他，那去找他就行了，揪着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小角色不放算怎么回事？魏岑跟谁在一起又不是她能决定的。

　　说罢，贺嘉便摇着雀翎羽扇心高气傲地率先进入书院。

　　宜和公主贺柔先她们一步到，现下已经在位置上坐好，一见她们进来便微笑着打招呼。

　　跟贺嘉、贺敏各有千秋的瑰丽容颜相比，贺柔便是人如其名，长得十分温柔，五官也素淡没有攻击性，不争不抢不突出，跟谁放在一起，她都不算突兀。

　　皇家书院原本是专门安排给几位皇子学习受教的场所。但贺柔和贺嘉，一个是皇后所出，一个是尤贵妃所出，两人早在去年便得了恩典前来一同听学。

　　贺敏甫一坐下，魏岑便身着一身绯色官服出现在门口，长身玉立，不卑不亢。这时一个小太监前来向他禀告，说十皇子身体抱恙，今日便不来书院了。

　　魏岑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略一颔首，抬起骨节分明的长指示意他下去，之后便进来开始讲学。

　　现下还要在书院上课的除了她们三位公主之外，就只剩下两位皇子，十皇子和十二皇子，其余的皇子们皆已学成毕业。

　　贺敏转头向后看去，十二皇子果真还是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一个人低着头不声不响地，存在感极低。

　　除了先生提问他时，她几乎从未见他说过一句话，其他人也好似直接将他忽略了一般，没有人主动搭理他。

　　贺敏的位置也特意选在靠后靠边的地方，离魏岑和贺嘉远远的。他没讲几句，她便开始神游天外，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以前在学校时听老师用白话讲解文言文都能听得想打瞌睡的贺敏，又怎么听得进讲得如此文绉绉的课呢？

　　“公主，宜淳公主？”

　　忽然听见有人在唤她，贺敏抬起头，发现魏岑正浅笑吟吟地期待着她说些什么，贺嘉和贺柔也都回头看她。

　　见贺敏一副疑惑迷茫的懵懂之态，魏岑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公主以为严生此举是对是错？”

　　是对是错？贺敏在心底暗暗斟酌思忖，他既然能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这事不易单纯片面地判断对错，答对答错都可以，但是答错的话大概率又会问她错在哪里、为什么之类。

　　“……我认为他做得对。”

　　话音刚落，贺嘉便似若嘲讽地轻嗤一声，看向她的目光里满满的鄙夷和敌意。

　　怎么？她答错了吗？

　　反观魏岑却好似被她的回答取悦到了，幽沉莫测的狭长黑眸里笑意渐深，眼底逐渐化开的冷色被柔情取代，蕴藏了些让人看不真切的情愫，令贺敏一怔，看得她莫名心悸。

　　只听他似是欣慰地低喃道：“严生能与自己心爱的女子相守一生，他也算是得偿所愿……”

　　“先生，我跟小九的看法不同，严生此举不可。”贺嘉骄傲地昂了昂首，主动开口插话。

　　魏岑面色未变，只那双漆黑似墨的眸又恢复了无波无澜一片冷静之态，对贺嘉道：“愿闻其详。”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子拒绝郡主的青睐得不偿失，更何况那女子还与他人定下婚约，显然是心中另有所属，严生选择她堪称大错特错。”

　　待贺嘉说完，魏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勾了勾唇感慨道：“也许是他心中再也容不下旁的女子了吧。得失取舍，众生常态。”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贺敏感觉他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看了自己一眼。

　　这又让她想起了那本书中的记载，虽然宜淳公主已经嫁做他人妇，但魏岑还是不管不顾地将她强行圈禁占为己有，公主自戕后还将她的骨灰私藏在自己房间的密室之中，说什么就算死了也不能离开他。

　　简直就是个偏执、变态又丧心病狂的疯子！

　　直到魏岑讲授完今天的课业准备离开书院之时，红叶才提醒愣神的贺敏昨晚抄的书还没交给先生检查。

　　贺敏立刻从书囊拿出一沓厚厚的宣纸就追了出去，追出书院才见到魏岑的背影，“魏大人，请留步。”

　　魏岑一转身便望见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抱着宣纸朝他飞奔而来的少女，乌黑发髻上一对蝴蝶珠钗在日光下跟随她的动作忽上忽下扑闪，远看着倒似真蝴蝶一般灵动活泼。

　　少女在距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停下，“魏大人，你昨日让我抄的我都抄写完毕，请你过目。”

　　接过她递上来的厚厚一叠纸，魏岑只是随手翻了翻，便夸赞道：“不错。”

　　喜怒不形于色的魏首辅果真名不虚传，见着她这样潦草随意的字体，脸上的表情半点也没崩，还能夸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今日又是个朗日昭昭的好天气，贺敏才小跑了这一小段，额头上就渗出一层亮晶晶的薄汗。见她微红的娇嫩脸蛋和欺霜赛雪的脖颈都被热辣的骄阳炙烤着，魏岑朝她的右侧跨近一步，他身量高大正好能替她遮阳。

　　谁知他的动作却被贺敏误会了，他还没站过来时，她便立即惊惶地后退两步与他拉开安全距离。

　　两人同时呆怔片刻，魏岑反应过来，见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般，用防备的眼神直直盯住他，随即觉得有些好笑，起了逗弄一番的心思。

　　他勾了勾唇带上个魅惑众生的冷笑，双手轻负于身后，手中还握着那一卷宣纸，长腿一抬，猝不及防地朝着贺敏疾跨几步。

　　贺敏反应不及，连连后退，没两步就被他逼至宫墙之下，退无可退。

　　魏岑身长肩宽比例极好，往她跟前一站，能径直将她困于他与宫墙之间，拽着衣裙缩着脖子的少女完完全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被他衬得娇小又可怜。

　　也许是受那本书的影响，也许是清楚知悉两人各方面实力的悬殊，贺敏是打心底里惧怕魏岑。

　　魏岑微微倾身，神情颇有几分桀骜不驯的矜贵世家子弟之态，垂眸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头顶只到他胸口的单薄少女，带着调笑戏谑的语气，居高临下地开口道：“公主似乎很怕我？”

　　或许是因为他长得过分清雅俊美，也或者是因为他身上庄重威严的绯色官服，又或者是因为手中写满文字的那卷宣纸，即使他现在的行为有些逾礼，氛围却被不断拉向反差暧昧。

　　若是换成旁的姑娘，怕是早已心跳加速被迷得七荤八素神魂颠倒了，但现在贺敏一心只剩下害怕，紧张到连看都不敢抬头看他。

　　魏岑轻笑一声，他们离得很近，贺敏似乎还能听见他胸腔的轻微震动，异常低沉醇厚的声音又蛊惑道：“怎就这般怕我？我又不会吃了你。”

　　“没……没怕。”说这话时，她明显声线轻颤底气不足，强装镇定。

　　靠这么近却依旧只能看到她圆润乌黑的头顶和玲珑小巧的鼻尖，男人心生一丝不满，他俯下身离她更近，薄唇轻启：“没怕又为何不敢抬头看我？”

　　魏岑离她太近了，近到他说话时的热息轻轻抚过她光洁的额头，近到他身上似清雪幽兰的淡香将她重重包围……

　　男人的声音太过温柔悦耳摄人心魄，令人难以抗拒，鬼使神差地，贺敏听话地抬起了头。

　　一双湿漉漉的清纯美目就这样明晃晃地闯入他的视线之中，也直勾勾地闯进了他的心里。

　　此刻，她的水眸中有胆怯，有懵懂，也有他。

　　魏岑忽然觉得头顶的烈日似乎比方才更盛了，烤得他闷热难耐口干舌燥，急需品尝些什么才能压下心底那即将挣脱牢笼的强烈欲望。

　　突出分明的喉结上下滚动，他缓缓地低下了头。

　　他眼中只剩下近在咫尺的樱红小口，男人的目光反复逡巡在她水润饱满的粉唇之上，嫣红软嫩，静静盛放待君采撷，微微张开毫不设防，如天真单纯的猎物，丝毫没有预感到危险的临近。

　　如此暧昧的距离，只要他狠下心再靠近一些，再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