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携书剑路茫茫》何处回望

6、痛定思痛

　　十一月份一场秋雨过后气温骤降，每一阵风都在传送着独属秋天的气味，空气中微凉的水汽，道路两旁色彩丰富的枫树叶。
　　吃完一碗妥帖的热馄饨，吕落晖裹着自己的卫衣走在校道旁，王秋纯在一旁抱着她的手臂，颤抖道，“好冷啊，怎么突然这么冷了。”
　　夏秋交际，火热逐渐沉寂，秋雨带走了这片土地上的温度。显然人们还没有缓过神来，路上不少穿着单薄衣裳的人在瑟瑟发抖抱怨这个鬼天气。
　　“你要正视秋天，一场秋雨一场寒，就这么点衣服怎么挡住风。”吕落晖摸了摸她单薄的棒球衫。
　　比起热情似火的夏天，她更喜欢秋天，厚厚的衣服包裹住身体，对外围环境的感知力进一步下降，安心地沉寂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双手平摊，下巴落在手背上，左耳好像感受到窗外微凉的风，她的思绪随着窗外的风逐渐飘远，困顿袭上头，眼皮忍不住打起架来。
　　自己好像坠入了一个黑暗的虚空环境，全身都好似舒适地展开了，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吸，只有脑袋沉沉的无处安放。
　　一阵恼人的敲木板声响起，那个温暖舒适的环境突然破裂，吕落晖整个人下坠到了现实世界。她皱着眉睁开眼睛，眼前蒙蒙糊糊的好像站了一个人。
　　身边的王秋纯摇了摇她的手臂，在她耳边大声喊道，“课代表起床干活了！”
　　吕落晖发蒙的脑子好像射进了一束光，逐渐清醒起来。她赶紧戴上眼镜，看清是郑安之站在自己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没等她问问题，他便解释道，“老师让我们去办公室拿资料，下节课要讲。”
　　郑安之好笑地看着她的脸色从迷茫到惊恐，下巴和手上的红印随着她的紧张更加明显。
　　踩着点回到教室，发完资料后吕落晖坐回位置上，被吓了一跳，又被风一吹，现在真是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自己一路上都在担惊受怕，郑安之倒是悠悠闲闲地跟在她后面，安慰她说晚几分钟没有关系。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面对别人才不会拘谨，才能这么放松。

　　下课之后，他在同组三个人的提醒下午记得去实验室练手。同组的师姐有淘汰的小鼠，叫三人过去练手。
　　春困，夏乏，秋倦，冬眠。
　　被闹钟吵醒的吕落晖挣扎地站起身，喝了一口早已放凉了水，扑了一把透心凉的冷水准备出门。
　　今天带着他们解剖的都是同组的师兄师姐，打完招呼之后，几人各自抓一只小鼠完成一次大解剖，抽血，摘取器官依次进行。
　　很久没有抽血，吕落晖有些紧张，以前为了应付考试练了很久，终于克服了手抖的缺陷。
　　准备好针管，找到腹主动脉，插入，抽血。
　　抽了一会儿就抽不出血了，看着0.1毫升的血，吕落晖的心情复杂，又回到以前的水平。
　　隔壁组的陈凉从休息室过来看他们，见她抽完血，过来看了一眼，“哎呀，有点少诶，同学你以前没有练过吗？”
　　她把针套套回去，无奈地回答道，“以前的时候练过，很久不练又生疏了。”
　　“那你还得再练练，这可是基本功啊，这要不行以后怎么进行工作啊，”他半开玩笑半批评道，“要是我们抽血抽成这样，估计能把老师气死。”
　　吕落晖尴尬地笑了笑，“我以后多练练。”
　　吴优划着凳子过来，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老师没被你气走，真是太幸运了。”
　　“我记得你报的是专硕吧，那专业技术确实是比较牢靠的。学硕虽然搞得是研究，但是还得靠平常的基本功和运气，”陈凉以过来人的口吻对吴优教育道。
　　“我觉得做科研，还是要一点天赋和运气的，不然一个实验都很难进行下去啊，吕落晖以后也是搞研究的，你说呢。”
　　他说的也对，这个基本功确实是自己没有练扎实，她咽下那口气，默默笑着不说话。
　　郑安之把血放到采血管里，走到这边淡淡地说道，“老师说吕落晖沉得下心，对仪器的操作也比较熟悉，”他把适时递过来一杯烧杯，“不要妄自菲薄啊，吕同学。”
　　看着陈凉还想继续说，林师姐赶紧走过来打了个圆场，催着大家的进度。

　　练手结束不过四点，吕落晖和吴优约了王秋纯晚上一起吃晚饭，两人打算回去先洗个澡去去味道。
　　郑安之也往宿舍楼走去，吕落晖让他等等，自己去售货机买了两瓶豆奶，一瓶给吴优，另一瓶递给他。
　　看见她手里两瓶豆奶，郑安之置之一笑，抬起眼眸看着她，“怎么，谢谢我们帮你说话？”
　　“不完全是，总之谢谢你们。”她转了转手里的饮料。
　　“别人帮你说话只是一时的，要自己帮自己才能解决问题，”他拿着饮料往外走去，“要是有人真心指导你，你就谢谢他。但是有人故意暗里挑刺，你就把问题抛回去。”
　　吴优看着她所有所思的样子，直接拉着她的手往前走，“要分清他们话里的打压和支持，像那个陈凉，话里话外那个优越感，真是让人无语。”
　　吕落晖落后一步，顺从地听着他们说的话，心里感慨道自己从小都是被教育的那个，没想到考上研了还是被上课。
　　面前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对她说道，“你就是太顺从了，人家都把炸弹放你手上了，你也不知道抛出去。”
　　她小声反驳，“本来就是我做的不好，而且他是我们同学啊，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太好吧。”
　　吴优被说笑了，用饮料点了点他的脑袋，“人家都指名道姓了，拿你当跳板，还想这这个呐，”他继续说道，“他要是看你好欺负，以后少不了让你帮这帮那。”
　　吕落晖浑身不自在，那脆落的自尊心又摇摇欲坠。
　　洗澡的时候，吕落晖都在想他们说的话，二十几年也没少被人说，吕妈妈没少拿沉默寡言批评她，这种陈年痼疾也很难一时间改变。
　　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纵使事后自己想到再多反驳的点，也不如随机应变来的好。以后遇到这种事情自己争取反驳一下。

　　晚上八点，街上不少穿着拖鞋裹着睡衣，出门吃宵夜的大学生。
　　烧烤店里也人满为患，三人在屋外站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一伙人离开，王秋纯把手里的奶茶放下，大声抱怨着，“怎么晚上还有这么多人。”
　　“今天天气不错，秋高气爽，吃热火的烤肉正正好。”吕落晖拿出手机扫码点单，“看看今天吃什么。”
　　吴优今天也没有化妆，头发抓个鲨鱼夹就出门了，一手抓着奶茶喝和他们聊天，“这家店每天都这么多人，好像是Z大校外打卡点。”
　　“这个我知道！这家烧烤店开了几十年了，他们说我们学校很多名人以前都喜欢来这里吃烧烤，这里还上过美食节目。”王秋纯迫不及待分享自己的见闻。
　　Z大是百年名校，没想到外面一个烧烤店都这么有历史，吕落晖好奇地听着她们说这家店的传奇故事。
　　上菜的阿姨听她们说话，噗嗤一声笑出来，“哪有哦，只不过是开了久一点的店嘛，味道好同学就都来吃啦。”阿姨还热情地向他们介绍店里特色的饮料。
　　三人都不太喝酒，但是为了应景，还是点了两瓶啤酒，王秋纯开玩笑说，“点了就一定要喝掉，可不能浪费。”
　　吕落晖给三人都倒了一点啤酒，“就当是给今晚睡觉助眠了。”
　　她吃着店里酸辣口的凉皮，清清爽爽的黄瓜丝在重口味的烧烤中显得格外突出，身边的王秋纯突然捅了自己一下，神秘兮兮地说道，“那个人是不是郑安之？”
　　她顺着目光看过去，看见郑安之坐在自己的右后方，穿着一身白色的棒球衫和身边的聊天，店铺外面昏暗的灯光下他那一身衣服显得格外亮眼。
　　吕落晖收回目光，“他身边的人都不认识，估计在和朋友吃饭吧。”
　　“他左手边的那个男生，是研究生青协的会长，比我们大一届，好像是心血管的研究生，”吴优歪着头和她们介绍道，“入学的时候见过。”
　　“哇，他人脉真的好广，这么多人他都认识啊，”王秋纯感慨道，“有能力又长得好，我相信他一定会上学校的优秀校友墙。”
　　这句话似曾相识，吕落晖一挑眉，“羡慕他们的松弛感。”
　　吃到一半口渴，她问谁要喝东西，拎着一串鸡皮去店门口买饮料。
　　刚烤完的鸡皮油脂丰富，再加上香辣的配料，口感一绝，只可惜很少有人理解她，就像他们不理解红烧肉里软糯的肥肉。
　　感慨着知音少，断弦难续。她从冰柜里拿出三瓶饮料走到柜台前让老板结账，身边的灯光突然变暗，“晚上喝这么多酒可不好啊，吕医生。”
　　她吃着炸串的动作突然停顿，“郑安之？你吃完了，”问完之后想起他的问题，无语地反驳他，“这可是这个月第一杯。”
　　郑安之靠在柜台上递给她一瓶苹果汁，嘱咐道，“我吃完回去了，你们回去也注意安全，晚上天冷。”
　　那瓶酒精饮料还是没有喝，吴优被一通电话急匆匆地喊走了。
　　两人见吃得差不多就往回走了，结账的时候老板给了几颗酸梅糖，酸甜的滋味在嘴里散开，油腻的烧烤味淡去。
　　“两年前，我都完全没想到我会考研，抛开外界的因素，其实我更想做一个火锅店老板。”王秋纯双手插兜说着。
　　能把工作和爱好结合在一起的人少之又少，“兴趣不一定能喂饱生活，但是工作能保证生活和兴趣。”吕落晖回应道，“至少说明你有选择的勇气，而且你的能力也足够你考研。”
　　面包和水仙花，总要做出一个勇敢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