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佳期如梦（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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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刚下过一场小雨的夜里听起来闷闷的，显得尤为压抑。
“来了几人？”李渺语气淡淡，伞下的眉眼仿佛也被这夜色浸润，变得更加的阴恻。
方才查探情况的探子答道：“启禀三殿下，来了两人。”
这么些天来，江州那边派了不少人前往上京，可无一例外尽数被他们围猎，死在了上京城外，连尸体都被处理的干干净净。倒是赣南那边，自上次派人送了一封密报，便没再尝试联系朝廷。
“三殿下，他们可是金吾卫，我们这样做，会不会……”一旁的站着的何初神色有些犹豫，“况且江州已发生了好几起民乱，赣南也自顾不暇，现在拦截他们……”
金吾卫中基本上都是些有些本事在身上的，而且里面不少都是权贵家的子弟。虽然他们人数占优势，又是敌明我暗，解决这两个人自然不是问题，可是，既然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埋伏这两个金吾卫？
况且若是东窗事发，这两人背后的世家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李渺突然笑了一声。
那声笑几乎细不可闻，若不是他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弧度，根本让人想不到方才他笑了。
“本来我只想要他们当中一人的脑袋，现在我改主意了。”李渺眼里的温度骤然冷了好几个度，明明是初夏，却让人感觉恍若坠入了冬日，“都杀了。”
“三殿下！”何初没想到自己的一句劝谏非但没起到作用，反而让眼前这杀心更甚，他隐隐觉得有什么变了，却又突然恍然大悟。
本该如此。
一个一直活在仇恨里面的人，本该如此。
“何初，你想我连你也一并杀了吗？”见何初迟迟没有按照自己说的话去做，李渺戾气更重，转头便要叫来其他人，可在这时，何初终于服了软。
“是，三殿下……”
一个被仇恨压抑了太久的，疯子。
随着何初离开的身影，大片的血色铺天盖地而来，淹没了李渺，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何家满门被灭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血色，加上一场吞灭所有的火，一项项人头落地，就跟瓜熟蒂落一般自然。
而另一群拿着刀的金吾卫神色冰冷，其中一人看到了他，一刀砍翻了面前跪着的何家家主，神色冷冷道：“陛下有旨，何家妄图谋害储君，赐满门抄斩。三殿下，走吧，跟我回宫。”
那张脸，渐渐跟那两人中的其中一张慢慢重合。
曾经他掌我一族性命却丝毫不手下留情，那么今日我便要他身死荒岭全无葬身之地。
剿灭，压倒性的人数比。
尽管那两个金吾卫再怎么武艺高强，也不可能抵得过训练有素的千军万马。
刺客如潮水般从山腰的隐蔽处涌来，金吾卫脸色一变，当即策马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跑去，可还未跑出多远，前方前方却突然伸出一根长到没有尽头的绊马索，即使两人反应够快，可马儿却在惯性的作用下朝前放快速冲去，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
“殿下有旨，杀！”
“杀！”
滚烫的鲜血从温热的身体里面迸溅，肌肤也如同身上衣帛一般被轻而易举地划破，金吾卫在不断涌上来的刺客里艰难地抵御，如螳臂当车一般。
生机被切断的最后一刻，两人不自觉地朝上京方向看了一眼，瞳孔逐渐灰败了下来。
两人的鲜血汇进了前方的小水洼，将那一洼浑浊染成瑟瑟殷红。
一双靴子毫不留情地踏在水洼边，血水溅到了来人的靴上，也溅在了倒下去的那两个人身上。
李渺冷冷地看着地上两具尸体，心里却并没有升起多少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隐隐升起一种想不顾一切，将那些积攒了多年的恨、怨、怒、嗔、痴通通爆发出来的冲动。
会有这么一天的。
这两个人，只是开始而已。
“把这两个人处理干净，我们走。”
然而李渺没想到的是，还有一人因为路上吃坏了肚子所有没有赶上这一场阴谋，阴差阳错地捡回了一条命，最后一人有惊无险地赶到了上京，将赣南城的情况原原本本告知了李睿。
果然，李睿听闻赣南水患后震怒，旋即召见了太子李鸿及孙家家主孙传欢等人，名义上是商讨如何解决此次水患，安抚民心，实际上却是变相地将人扣在宫里，逼孙家弃车保帅。
只是要想让皇帝满意，孙家此次至少得拿出一半的家底不可。这期间皇后想求见李睿为自己的娘家求求情，可却直接被拦在了金銮殿外，连李睿的面都不曾见到。
皇后是李睿还是三皇子时由先太后指婚，两人本就没多少感情，李睿不喜皇后循规蹈矩，嫌她木讷，皇后每每看见李睿领着新的美人进宫，自己却无能为力。
后宫寂寞，不是所有的宫妃都能像薛晴雪这般盛宠不衰，有的是像严玉葭那样得了一时恩宠，便以为可以成为第二个薛晴雪的人，到最后，只不过都像她一样罢了。
她好歹还有个皇后的名头，她的儿子，是一人之下的储君，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事？
原本她还能抱着这样的念想自我安慰，即使没有夫妻恩爱，他们两个之间，至少还有最后的体面。
而现在，李睿就是连这点体面都不想留给她了。
最是薄情帝王家，罢了罢了，世上因果皆有定数，是她的就是她的，不是她的再怎么强求也是无用。
皇后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如死灰般的淡然，半晌，她才终于朝着金銮殿正殿的方向行了一礼，恭声道：“妾身在此，一祝陛下身体安康，二愿天下百姓安康，三望岁岁年年……”不复相见。
余光瞥见一抹红色倩影，一旁守着的宦官眉开眼笑，殷勤道：“薛妃娘娘今日送的是什么汤？娘娘稍等，我这就去为娘娘通报！”
“陛下方才召见了太子，可是在议事？若是这样的话，本宫待会再来也是应该的。”薛晴雪浅浅地笑着，更显得活色生香。
反观皇后愁眉苦脸，因着常年忧虑过度，脸上长着不少细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不少。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而且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娘娘现在去正好能宽慰一二。况且，若是这汤冷了，岂不是辜负娘娘一片美意？”宦官不漏声色地打量了二人一会，方才嘻嘻笑道，进殿禀告去了。
这宦官方才对自己可不是这个态度，而薛晴雪来了之后，却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原先她肯定是要训斥一通这奴才不长眼睛不懂尊卑，而现在她全然没了这样子的想法。她抬眼看着薛晴雪，原先面对她时总是充满了嫉妒与不甘，而现在她只觉得有些好笑。
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极美，宝石玉簪金步摇，绫罗绸缎更衬身姿曼妙。
她笑了一下，看着薛晴雪：“妹妹既然注意到了本宫，不该跟本宫打声招呼吗？”
薛晴雪也看了过来，眼神里既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讨好之意，仿佛真的只是应了她的话，简单地打招呼而已：“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玉福金安。”
“你也很想要这凤玺吧，跟后宫里的所有人一样。”皇后看着她的眼睛，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来，“本宫累了，以后就想呆在坤宁宫吃吃斋念念佛，为我大朝百姓祈福，保我大朝千秋万代的安宁。如此这般，怕是没有精力再执掌凤印了，想必，陛下应该会很愿意将它交给你的吧。”
她说这段话其实也是一个交易。
她可以交出象征后宫权力的凤印，但是她有两个条件，一是她的皇后之位不能丢，二是李鸿的太子之位不可废。
后宫之中，三皇子七皇子的母妃早已去世，四皇子的生母又是个疯的，在她之后最有可能执掌凤印的是二皇子的生母，赵贵妃。
而一旦赵贵妃得势，她必然会想办法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若是这样，他们孙家，便真的是没有希望了。所以她才会选择将凤印交到没有生育的薛晴雪手上。
即使以后薛晴雪生下了一子半女，那也会因为年岁尚小，难登储君之位。到时候李睿一死，李鸿荣登大宝，他孙家，她，依旧可以重回当年荣耀。
这样才是对她最有利的做法。
薛晴雪朝她眨了眨眼睛，见她眉头上挑，似乎是在疑惑为何还不答应这个交易，然后从头上抽出了一根玉簪递给了皇后：“既然姐姐这么说了，那妹妹就恭敬不如从命。”
这跟玉簪就是信物。
目的达到，皇后长长的叹了口气，不甘也好失望也罢，通通都不重要了，她现在只想等一个因果。
若果说今日之局面是她当年犯下的业障的果，那李睿呢，李睿又会等到什么样的果？
“那也祝妹妹得偿所愿。”
“会的。”
晚上便有圣旨颁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淳清皇后孙氏感念百姓，自请日夜焚香抄经为大朝江山社稷祈福，帝感其诚，赐玉佛陀一尊。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妃薛氏，德才兼备，识大体，顾大局，念淳清皇后无力掌管凤印，特许薛氏执掌凤印。此外，薛氏深得朕心，封为贵妃。钦此。”
关于孙家的处置也下来了，可能有薛晴雪在背后相助，李睿这次并没有处置孙家，反而任命孙传欢为赈灾大臣之一，前往赣南、江州代天子安抚百姓，发放钱粮。
可是他却并没有让户部轻点钱粮的意思。
言下之意就是让孙家自己将这笔钱拿出来。两州赈灾的钱款……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要知道，赈灾可不仅仅是将米粮送到就好，还需要拿出一大笔钱去重建民舍，安置流离失所的百姓。
还有药材等零零碎碎的费用，加起来……几乎是大半个孙家的家底。
孙传欢听到这道圣旨的时候，身形一下子佝偻了下来，长叹道：“吩咐下去，清点府库，先购买部分米粮，余下的到了赣南再到临近的州县购买吧。”
这次赈灾大臣人选的敲定出乎意料的快，因为是孙家出资，孙家必然会将这一笔钱看的死紧，即使跟过去也捞不到什么好处，除了几个于孙家有交往的臣子同请旨前往，朝中几乎没什么人出声反对。
“启禀父皇，儿臣愿往。”
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七皇子李逢舒。
作者有话说第44章 佳期如梦（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