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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车祸 ...

  •   天阴沉得厉害,厚重的云层峦叠嶂,连半点星芒都透不出来,整片天空浓稠得宛如一潭黑墨,雨水淅淅沥沥落下。

      温绥靠着车窗向外望,外头雨势连绵,可见度很低,路灯的光穿不透这细密雨障,只透出微弱模糊的团团光亮。

      这是阮家村到A市最后一班客车,车上人不多,约莫二十几个,因着人少,大都没有按照车票的座次入座。

      客车后半部分的座位几乎没什么人,于是温绥特意选择右后方的一个角落。

      她压低鸭舌帽的帽檐,将发绳拉下,栗色的长卷发柔顺垂下,连着帽子,明艳的五官被遮住大半,挨着车窗单独坐着。

      最后这几排里,除了温绥,就只有她左前方坐着的一个姑娘,虽然是坐着,但也明显可以看出她很高。

      那姑娘扎着高马尾,怀里抱着只灰突突的背包,身上穿着最普通不过的黑色T恤和黑色长裤,版型很老,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土。可由于她身形挺拔,人又高又瘦,手长腿长,是标准的衣服架子身材,竟也衬得这便宜粗糙的衣裳顺眼了些。

      很适合做模特。

      温绥这个角度看不见她的样貌,作为设计师和业余画家的审美本能,温绥觉得她的相貌应当也很不错。

      想法一转而过,温绥也没将这惊鸿一瞥放在心上。

      她这次来阮家村,是为拜访曾教她绘画启蒙的老先生,先生年至古稀后便回到家乡的村庄过着养花弄草的悠闲田居生活。

      师徒二人许久未见,聊来甚是尽兴,直到临近最后一班车的时候,才辞别先生返程。

      阮家村偏远,没有铁路所以不通火车高铁,且盘山路难行,她就没有自己开车,而是选择坐客车前往。

      温绥收回向外眺的视线,揉了揉酸软的肩颈。

      这客车有些年头,座椅老旧,空间也逼仄,怎么坐着都不舒服,就连车厢里的灯光也不甚明亮,昏黄地洒落下来。

      伴着潇潇雨声,乘客们昏昏沉沉,车中十分安静,只偶有几句压低声音的窸窣交谈。

      她阖上眼睛倚在椅背上,稍稍缓解奔波一天的精神。

      半梦半醒地昏沉之间,伴随着紧急刹车的尖锐摩擦声,突如其来的离心失重感直接将温绥惊醒。

      她猛然睁开眼睛,还没弄清楚眼前是怎样的状况,后脑就被不知道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到,剧烈的疼痛让她痛呼出声。

      混乱倒转的视线,耳边嘈杂的惊叫声,伴随着疼痛一股脑塞进温绥的脑子里。

      出什么事故了?

      睁开眼,温绥发现自己歪倒在地上,身下不是原本的客车地板,而是车窗。

      客车侧翻了。

      即使在迷茫和疼痛中,温绥脑子仍飞速运转。

      八成是雨天道路太滑,加上阴云笼罩的夜晚能见度过低的缘故,不知道是过弯打滑还是撞到别的车,才导致这场事故发生。

      她扒开客车侧翻时砸在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衣物,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才发现事故导致座椅变形,她的下半身被死死卡在夹缝里。

      糟糕。

      温绥眉头紧皱,用力推着座椅。她力气本就不大,拼劲吃奶的劲儿也没挪动分毫。

      遇到这种情况,温绥心下慌张,却也咬紧牙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在车内的灯没有彻底损坏,只是一跳一跳闪烁着,看起来连接不太稳定。

      温绥环顾四周,想看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工具。

      时断时续的灯光下,周围所见是一片狼藉,行李四散,座位和车壁由于撞击变形严重,正好呈三角形将她死死卡住。

      她首先想寻找一处抓手,好能借力将自己拽出来,可能触及到的周围没有一处地方能让她抓住。

      她只能放弃这个想法。

      接着她扒拉起身边从行李架掉落的杂物,在一堆衣物和零食下头,发现一柄长伞。

      这把伞沉甸甸的,温绥瞬间有了想法。

      她把长伞伸到座椅下,想利用杠杆原理撬出一块空间让自己逃出生天。

      温绥将大半个身子压在长伞另一端,好在这把伞质量不错,伞骨约摸是钢制的,结实耐用。

      在她的努力下,座椅果然被撬动些许,温绥感觉腿上的压力小了一点儿。

      有希望。

      温绥心里生出星点喜悦,一鼓作气,铆足劲儿压下去。

      嘎吱——

      承受太多的伞骨不堪重负,折掉了。

      温绥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明明刚看到一丝光亮,却像泡沫转瞬间就破灭,委屈不安惶恐一股脑涌出来,冲得她鼻头发酸。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她焦急抬起头,环顾四周,看是否还能找到什么方法帮助自己脱困。

      客车中间熙熙攘攘,温绥看过去,是坐在她斜前方的高挑少女拿着安全锤,一下一下敲在如今变成车顶的车窗玻璃上,没敲几下,本就多处裂痕的玻璃便成蛛网状,碎成渣屑掉落下来。

      眼风扫过便罢,温绥顾不上关注他人。

      可这周围实在没有能够提供帮助的物品,温绥把自己能摸到的东西翻了个遍,再也没找到一件像刚才那把雨伞可以借力的东西。

      而另一边,其他情况稍微良好的乘客争先恐后从车窗翻身出去。

      雨势愈发剧烈,顺着破碎的车窗同风一起灌进来。

      温绥一颗心悬着,已经感受不到寒冷。

      无奈之下她又回到最原始的方法,用自己的身躯撞向车座,希冀能移动它分毫。

      没见到什么效果,车体却在这时突然摇晃起来。

      在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温绥终于想起,阮家村到A市的这条路,有一段长长的盘山路线,一侧是陡峭的山体,另一侧则是数百米高的悬崖。

      温绥的后背登时升起一层细密的冷汗,只觉着血凉透了。

      她的理智濒临崩溃边缘。

      推、拉、撞、掰、抓,温绥病急乱投医地挣扎,什么方式都在尝试,却没有任何效果。

      她恼怒地使劲儿抬腿抽身,拳头砸在座椅靠背,半是自救半是发泄。

      原本白皙的手掌和胳膊被刮得通红,落下无数细碎的伤口,可此时肾上腺素飙升的情况下,她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气力耗尽,也没从这细小的夹缝中挣脱出来。

      她怎样也没想到,普普通通的座椅如今却带给她这样大的麻烦。

      凭她自己的力量,大约是真的没有办法挣脱。

      可这样危机的时刻,大家都在忙着求生,哪里会有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帮助自己。

      但时间不等人,形势危急,谁也不知道这辆车什么时候会坠入崖底。

      或许侥幸不会,或许下一秒就要坠入深渊。

      即便知道希望渺茫,但求生的本能仍旧促使温绥开口求助。

      “可不可以帮我一下,”温绥已经尽力地稳定情绪,声音还是颤抖得不成调子,“我被座椅卡住没法儿出来。”

      带着颤的声音在眼下不怎么嘈杂的车厢里并不难被听见,但忙于求生的乘客们几乎连眼神都没有空闲分出给她。

      少有几个人向她投来目光,却无一不是带着怜悯愧疚或者漠然离去,继续向车顶涌去逃生。

      有位长相朴实的青年男人心有不忍,向她走来,还没走两步,男人的衣角便被身后看起来才几岁的小女孩儿拽住。

      “爸爸别走,我害怕。”小女孩儿眼泪簌簌而下,突发这样的事故,本就惊恐地手足无措,只有父亲一人可以依靠,离得远些小孩子便开始不安。

      男人转身抱起女儿,轻声细语哄着,回头看了眼温绥,眼神饱含歉意。

      “快把孩子递上来!”车顶有人大声喊着,男人将女儿往上托送,根本分不出来时间帮她。

      温绥心下绝望,苦笑起来,她能够理解的,她完全能够理解的。

      但是,但是。

      屋漏偏逢连夜雨,跳动不稳的车灯在此时彻底报废,车厢陷入一片黑暗。

      在温绥眼中,熄灭的不仅仅是灯光,还有她生的希望。

      她痛苦地捂住眼睛,雨水被风卷挟着,穿过破碎的车窗,混着眼泪,落得她满脸满手冰凉。

      爸妈,姐姐,好友,还有自己的狗狗,最亲密的人一个个从她脑海中划过。

      但她只脆弱短短几秒而已。

      温绥从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即使希望渺茫,她依然奋力挣扎着,可变形的座椅于她仿佛一座难以撼动的山。

      车厢又开始摇晃,黑暗中温绥隐约见有一道高挑身影向她走来。

      她的心开始剧烈跳动,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错。

      那人步履坚定,只两三步走到她面前。

      对方刚要俯下身,车厢猛地摇晃一下,行李架上摇摇欲坠的行李又掉下几件。

      一只箱子恰好砸在那道身影的头上,砸得对方一个踉跄。

      温绥呼吸都要停止,疾呼出声。

      “小心!”

      “别怕。”

      对方稳住身形,不顾自己的伤来到她旁边,甚至还在安抚她。

      温绥有轻微的夜盲,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从轮廓中可以看出是坐在她斜前方,打破车窗的高挑少女。

      她的声音清冽,却带着焰火般的温暖。

      “我来帮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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