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兔园雪霁

37、医院

　　A市是出名的灯火长燃不夜城，晚上近十点，街道上仍旧很热闹，车辆照白日里还是少了许多。

　　温绥轰着油门，将摇晃光影抛在车窗外头。

　　阮辞抱着流金安静坐在副驾驶上，一人一狗全都偏着头看温绥。

　　温绥总是弯着的眉眼沉下来，天生弧度上扬的笑唇紧抿着，就连往常一上车就响起的车载音乐也没有打开，车里静悄悄的，流金瞥着她的神色，连呼吸都小小声。

　　那只英斗虽然是在家里养的，但突然发狂双目猩红的样子太渗人，很难保证有没有携带狂犬病毒，阮辞和流金都被它咬伤，温绥担心得很，一心想着快些去医院，越早处理越安全。

　　即便着急，温绥也没慌了心神，时刻关注着路况，自然眼角余光也将旁边两个家伙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们两个为了保护殷檀，什么也没有做错，不应该露出这样小心翼翼地神态。

　　温绥神色不觉缓和下来，在路口等待红绿灯的时候，伸手摸了摸阮辞和流金的脑袋。

　　“你们两个做得很好，但以后帮助别人的时候，还是要多注意些，保护好自己。”

　　阮辞见温绥皱着眉头，很担心却又还能安抚自己和流金的模样，只觉着心口又酸又软。

　　她怎么就这样好呢？

　　阮辞放轻声音，反馈着同样的温柔：“别担心，伤口不深，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市医院距离青霜公馆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流金常去的那家宠物医院正好在这条路的中段。

　　宠物医院的老板是温绥的高中同学，上学的时候就总爱收养资助流浪猫狗，是很负责很有爱心的女人，流金从小到大的洗澡、疫苗、体检乃至小病小痛都是来这里，和店员们也都非常熟悉，所以温绥打算先将流金送到这里。

　　流金每年都有按时接种狂犬疫苗，只需要处理伤口，正巧今天晚上她的同学在，相比于将流金自己放在车里，显然留在老同学这更让人放心。

　　温绥三言两语解释完突发情况，将流金留在这消毒上药，等她们从医院回来再带它回家，这样效率最快也最方便。

　　流金和这里的姐姐们都很熟悉，不怕生，也知道阮辞受伤，见温绥和阮辞离开也没有吵闹，乖乖地趴在处置室的床上，消毒包扎的时候都很配合。

　　温绥开得快，不过几分钟就到医院楼下，挂了急诊。

　　即便是晚上，医院还是人来人往，等了近半个小时才排到她们。

　　温绥将阮辞被英斗咬伤的情况讲给医生，医生看了看阮辞的伤口。

　　“伤口不深，需要消消毒，宠物狗一般携带狂犬病毒的可能性不大，以防万一还是需要打狂犬疫苗，有明显出血，最好还要打支免疫球蛋白。”

　　阮辞想问只打疫苗不可以吗，被温绥按住肩膀。

　　温绥回着医生：“好，您看怎么处理最好，我们就怎么处理。”

　　医生先用生理盐水给阮辞冲洗伤口，再用碘伏消毒，棕黄色的棉球擦过被咬伤的皮肉，看得温绥头皮发麻，本就有些晕血的她开始头痛反胃。

　　清创消毒一定很痛，但阮辞安静坐在凳子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还偏过头，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握住温绥的手。

　　“怎么这么凉？”

　　被阮辞温热的手掌包裹住，温绥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这样冰。

　　阮辞也发现她不仅手凉，本就白皙的面容也十分苍白，担忧着继续问：“姐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

　　温绥扯着嘴角笑得有些勉强，和她解释：“我就是有点晕血，一会儿就好了。”

　　阮辞侧身，挡住温绥的视线，又拉过她的手，贴在自己脖子上，注视她的眼睛：“不要看伤口，看着我。”

　　温绥知道她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脖子那里最暖和，让自己放着暖手罢了。

　　温绥的手就这样放在阮辞锁骨和脖颈的交界处，放在她最脆弱的部位，指尖触着热的皮肤，感受着皮肤下血液的流淌脉搏的跳动。

　　在这一刻，温绥好像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掌心下阮辞的脉搏频率一致，同气连枝。

　　她看到完完整整的自己，倒映在阮辞眼中澄澈的湖面。

　　温度是会传染的，从阮辞身上，烧到温绥身上，再烧进她心里。

　　“伤口清理好了，拿着单子去缴费，之后到隔壁接种室打疫苗。”

　　医生的话打破两人之间粘稠的氛围，温绥瞬间回神，接过单子，叫阮辞在这里等一等，她去缴费，很快回来。

　　撂下话就迈开腿，疾步出了诊室，看起来近乎落荒而逃。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她的心绪刚刚被影响，本能地选择先行撤离。

　　医生见她火急火燎的样子，笑着跟阮辞说：“你们姐妹感情蛮好。”

　　阮辞望着温绥离开的方向，虽然此时早就没了她的身影，她的声音如窗外的月光一样清朗，带着笑意。

　　“是啊，姐姐人超好的。”

　　缴费窗口的人不多，温绥在等待护士打票子的时候，用手背贴了贴脸颊，凉意已经彻底被阮辞驱散，只剩温热。

　　温绥回去的时候，隔着老远就看到阮辞站在接种室门口，看到她的身影，眼睛一亮，笑起来。

　　原本就明亮洁白甚至可以说是冰凉冷漠的医院，被打上一层暖光。

　　“阿辞。”温绥唤她，“在等我吗？”

　　阮辞点头，等她走到近前，握了握她的手。

　　嗯，是温热的。

　　确认已经不再冰冷之后，阮辞心满意足地点头，她那只受伤的手臂，从始至终都被放在背后，没有出现在温绥的视野中，即便已经不再流血。

　　温绥回握住她的手，带她进来，将票据交给医生，医生确认完毕后去低温储藏室取疫苗，要她俩稍等片刻。

　　坐在凳子上等待的阮辞开始摩擦指节，虽然没有别的动作，可温绥还是感觉到她的紧张不安。

　　温绥摸着她的脑袋：“害怕打针吗？”

　　阮辞抬头看她，温绥唇角带着浅浅笑意，勾得阮辞也笑起来，牵着她的手晃了晃，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痛快坦诚地讲：“嗯，有一点。”

　　毫无掩饰的依赖眼神看得温绥心好软，柔声哄她，像刚刚阮辞安抚她那样。

　　“到时候看着我，很快就结束了。”

　　医生回来的很快，用针管取药的时候，温绥明显感觉到阮辞身子紧绷，额角都渗出细密的小汗珠。

　　要先打免疫球蛋白，注射在伤口周围作皮下浸润，阮辞盯着针头，咽了咽因为紧张而大量分泌的唾液。

　　温绥捂住阮辞的眼睛，动作轻柔地将她的脑袋转向自己这边，紧接着将她抱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别怕。”

　　骤然被馨香柔软包裹的阮辞忘了紧张和恐惧。

　　她的脸正好埋在温绥的胸口，她从没有和谁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夏天的衣衫又薄，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温绥柔软的弧度，带着体温的香气绕在她鼻尖。

　　阮辞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完全没有心思注意刺入皮肉的冰冷针头。

　　仿佛只过去一秒，又仿佛经历一个世纪，医生的声音响起。

　　“好了。”

　　温绥松开揽着阮辞的手臂，从怀抱中脱离的阮辞腾地一下站起来，扭过头没讲话。

　　落在温绥眼里的一点侧脸和耳根，都红透了。

　　直到医生嘱咐完接下来几针疫苗的接种时间和注意事项，已经走出医院大门，阮辞的脸还在红着。

　　心里石头的落地，温绥捏了捏她的手，笑着问她：“怎么还害羞了呀？”

　　阮辞看着她眉眼弯弯的笑脸，原本消下几分的绯色又涨了回来。

　　“姐姐。”

　　声音拉长几分，又是撒娇又是控诉。

　　温绥：“走，去接流金，然后我们回家。”

　　再次回到宠物医院，流金正蹲在门口，摇着尾巴等她们走过来。

　　温绥的同学在旁边陪着流金，跟温绥说：“包扎完伤口流金就跑到门口，隔着门眼巴巴看着你们离开的方向，见你们的车开过来，就迫不及待地扒门，要我放它出来等。”

　　“多谢，流金的伤口没什么问题吧？”

　　“没事的，小伤口，你每天给它碘伏消消毒，别沾水，养两天就好。”

　　时间已经不早了，温绥在这里办了卡的，费用直接从账户上划，不用再去单独结账，她没有和同学多做寒暄，接回流金准备回家。

　　到车上，流金前爪扒着座椅，在阮辞身上闻来闻去。

　　温绥笑：“流金很担心你呢。”

　　阮辞摸着它的下巴和后背，用鼻子贴贴流金的鼻头，湿湿的凉凉的。

　　“我也没事的。”

　　返程的路上不复来时的沉闷，温绥打开了车载音乐，路灯昏黄的光随着车辆前行明明灭灭映在阮辞和流金脸上。

　　她们依旧如同来时那样，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跟着光影环绕在她的周身。

　　无论怎样，她是完全被这一人一狗所在乎信赖着的。

　　此时此刻，车内播放的音乐也正应景。

　　loving strang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