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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种月亮 ...

  •    载满一水儿精致鲜亮的年轻男子们的花车驶过,一辆接一辆。

      李禾青的身影很快就淹入了对面瞧热闹的人群里,独留黄瑛站在街对面思索他最后那抹神秘的笑容。

      这让黄瑛下意识在脑海的记忆中扒起这张脸来。

      原主对这位李郎君完全没有印象这件事,让黄瑛隐隐觉得,怕是有大难临头。

      瞬即,一个电视里经常出现的场景出现,黄瑛警觉起来。

      原主嚣张作恶惯了,多少人不说报仇也等着出口恶气。今日小双不在,冤家见她只身一人,便使出美人计来,引诱她到此,人多眼杂之际将她套进麻袋里,再拖进小黑巷子里一顿群殴。

      这种烂俗剧情放在此刻,看似也说得过去罢?

      周围热闹非凡,花车香纱漫天,已经有几个小郎君瞧上了沿街的娘子,纷纷从花袋中抓起大瓣花朵向那一处砸去。

      黄瑛向后看去。

      一位身穿柚粉色窄袖收腰长袍的高挑娘子,有些狼狈地向街边躲着,身旁一位身姿娇小的桃色郎君,拦在她身前。

      两人身前还有一位郎君,也带着面纱,穿一身火红的大袖衫裙,袖子来回飞舞,正捡着地上的牡丹,玫瑰,芍药几种花,从哪来砸哪去。

      “赵粉牡丹,是你的吧,我们娘子不要!”

      “紫瓣玫瑰,谁的谁的,自己接着!”

      “还有这绣球芍药,站过来点,拿回去吧你!”

      自己扔出去送人的花岂有被旁人砸回来的道理,几个小郎君跌跌撞撞接回了花,不情愿瞪起眼嘟着嘴,嚷叫起来:“你谁呀,有你什么事!”

      “就是,就是,你是她夫郎吗,管这么多!”

      罗吟春叉着腰喘着气,正想着回击这些愚蠢郎君,花车上却有一道极其高亢的声音抢了先:“什么夫郎,莫瞎说!百里娘子还没娶我哪里来的夫郎!”

      接着,一位全身带紫的郎君从一众花花绿绿里头挤了出来:“旁边那位郎君,莫扔!让让,都让让,我要下车,我这玫瑰可贵着呢,一朵就五两银子!百里娘子你可千万收下!”

      此声一出,车上所有郎君都不淡定了,握着手里的花原地呆滞。

      砸花的那几位更是没想到会歪打正着,此时嘴唇都在激动颤抖。

      “百里娘子??!”

      他们今日出门可是装了满满一花袋,都预备看上哪个就先砸上哪个,主打一个遍地开花。

      这刚好碰见个衣着不菲,带着面纱也气质款款的娘子,即使看不清脸,也先砸上再说。

      无论她是美的丑的,他们都还有一半机会不是?

      这怎么一砸,还把百里娘子砸到了?他们齐齐望向车下那道颀长身影,有些站不稳脚,仿佛被砸的人是自己。

      老天爷下馅饼了!

      有明眼的小郎君也看出来,兴奋得嘴皮子都不利索了:“郎君们,那,那那,那真的是百里娘子!”

      紫衣郎君已经利落跳下了车,冲在前头手里举起自己的花牌,含情脉脉道:“百里娘子,蔡某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出来娘子您了,今日身上带且仅带了这一朵玫瑰,情意皆在里头,前来献给娘子。”

      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从耳旁将那朵带着诡异紫色的玫瑰花绕到唇前,两眼囧囧有神。

      看到这一幕,眼睛似千根针在刺。罗吟春自认为自己捡钱时眼睛都没这么亮过。

      随后听见这个俗世奇人说出“女未娶男未嫁”,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百里娘子,请看看我!我们心有灵犀,今日你与我穿得是同样配色的裙子!”

      “百里娘子,多时不见,可还记得我!上月初五你在西街香坊外与我擦肩而过时看了我一眼!”

      “百里娘子,你是看了我的书信前来赴约的吧!信上写的就是今日此时此地,错不了!”

      花车还在前行,前排的几辆车上的郎君们蜂拥而下,动作快的已经冲过了蔡彬彬。

      蔡彬彬就是那位紫衣郎君。

      在他将花献出去之前,献花的对象陡然不见。

      他正觉得奇怪,只感觉眼前天旋地转,耳旁大浪掀起,好像回到了学堂晨间读书般那样——念课文的只有他一人头晕目眩,其他人都精神抖擞不断念着同一段词,百般音调。

      “百里娘子——”

      “百里——娘子——”

      “百——里——娘——子——”

      再接着,一群花花绿绿的鞋袜从他眼前踏过,其中还有一只紫色的极其惹眼。

      黄瑛早在那大袖红衣男子扔花时,就顺手要了杯茶和一捆糕点,坐在不远处看热闹。

      这茶摊位置极好,黄瑛连那紫衣郎君被人挤摔了只鞋都看得清清楚楚。

      早听闻大祁朝虽女尊男卑,但民风彪悍,这头一次见到,她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把茶摊老板吓了一跳,斜着眼睛不停打量。

      今日男儿节,百里娘子出来是件稀罕事,多少郎君就等着朝她砸情花这一下,她却只有及笄那年露过面,到这次竟有三年未参与过。

      但是黄瑛出来,可比百里娘子还稀罕!

      藏香楼那些个地方,男儿是不过这种节日的,反而比平日里更辛苦,赚得也就比平日里多。

      黄瑛就是赶着去送钱的那一类人。

      这时她不泡在藏香楼与那些罗袂绮裙厮磨,出现在这里,就是不让人往坏处想都不行。

      茶摊老板眼神如炬,在黄瑛跟百里香那波人之间来回扫射。

      谁来告诉他,该怎么提醒百里小娘子她被人盯上了!

      正想着,那边却突然响起枪棒声。

      老板定睛一看,原来是跟随在百里香身后守在暗处的家卫一下子冲了出来,架着枪棒挡在了三人面前。

      百里家的家卫一个个是出了名的霹雳娘子,她们身材强健,眼厉如鹰。

      脸上皆蒙着一层黑面罩,看不大清真实面容,但让人一看就能联想到面罩之下,一定是一副狠色。

      她们一身红黑配色的衣袍,于暗处突然出现,围成了一面固不可侵的墙。

      “娘子,奴送您几位离开。”

      百里香点头,朝黄瑛方才站立的位置看一眼,没看见人。

      罗吟春也在找她,临近的一条黢黑巷子闪过一角红色,两人相视一眼,都知道跟丢了。

      玲珑不清楚这一路上跟的那人是谁,只是觉得有些眼熟,问,“还追吗?”

      “娘子,快走。”

      不等百里香思索,那群郎君被刚出现的一群霹雳娘子唬住了仅仅片刻,接着又对着她们红起了脸。

      一位娇羞万分:“这位大姐姐,喜欢花吗?”

      一位主动出击:“我的好姐姐,看你岁数不大,送你一个花牌,你千万收下呀。”

      更有甚者,已经伸手摸向了其中一位娘子的手,被后者用力拍掉。

      前者娇嗔一声:“姐姐,弄疼人家了。”

      百里香:“……”

      她淡淡道:“不跟了,回府。”

      茶摊老板正欲上前,扭头却发现茶摊处哪有黄瑛的人影,独留一杯冒着热气的香茶和一锭亮晃晃的银子。

      百里家的霹雳娘子出来后,黄瑛立马闪了人。

      她真没想到半路上跟踪自己的两人会是百里香跟罗吟春。

      本来以为是附近的泼皮流氓盯上她身边的俊俏郎君了,谁知竟然是他们,两人还只是潦草蒙个面纱就跟上来了。

      百里香她没能一眼看出来,罗吟春的嗓音她倒是一听就知。

      这两人怎么会跟上自己?还有身后那个跟了一路的小尾巴,这都快走到黄府了,居然还跟着。

      黄瑛摩挲着贴在腰间的长鞭,一时想不出答案。

      东街不大不小,外面是一排商铺。

      往里走住了大概十几户人家,黄府在街的最里头,再往后去就迈入了后山一块,那里漆黑一片,与灯火通明的居住区泾渭分明,到了夜里更森寒万分。

      此时街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各家各户门外都挂了明黄的灯笼,灯笼被做成了各种形状,有花好月圆、猴子捞月的精巧花样,个个都像一顶亮堂堂的月亮。

      男儿节除了花车是一道亮点,各家也会将自己的做的花灯挂出来相互攀比。

      一路上有不少三三两两的人一同相伴散步,顺道点评着谁家做的花灯最好看。

      黄瑛也沿路边走边瞧,有户人家,门左边挂有一个众星拱月样的灯笼,右边则是个嫦娥奔月,那灯笼上的嫦娥飘飘然,黄瑛看去,居然感觉那架势似要下一刻就飞天。

      那谨慎小心的脚步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接着又多了一群人的脚步。

      算了,跟就跟着吧。这一没劫财二没劫色三没动手,这条大街也不是她家一家住着,没有不让人走的道理呢。

      很快到了自家门口,黄家只有一个女儿,门口如常,并无花灯。

      今日黄府两位大人未归,黄瑛准了府里所有人半天假,都热热闹闹玩去了,独留个年纪已大的看门老妇。

      “小娘子,你回来了......”

      老妇熨了壶酒,正坐在树旁的石桌上抬头望着月亮,有一搭没一搭细啜,见是黄瑛回来了,立马站起来相迎。

      “张大娘,院里今日就你一个人啊。”

      “回小娘子,那群年轻的娃娃得了假都出去了,我这把老骨头哪能再跟他们闹,一个人在这吃酒正好。”

      她刚走了几步,黄瑛就已经大步走到了她身前:“来,吃糕点。”

      黄瑛将手上提着的一捆糕点递上前,老妇连忙推脱:“不敢不敢,多谢小娘子好意,今日府上给咱们下人都发了礼,小娘子你自个留着吃。”

      黄瑛扫一眼石桌,除了一壶酒,还有一对瓷杯,一个盛了半杯酒,还有一个空空如也。

      显然是老妇有意但无人相陪。

      她随即想了想,拿起另一个瓷杯自顾自倒了杯,一口喝尽,然后不容推辞地将糕点塞到后者手里:“张大娘请我喝酒,我请你吃糕点,礼尚往来。”

      “是是,礼尚往来,是这个理。”

      张大娘显然是被她这话说得一愣,良久才反应过来。

      黄瑛说完,盯着树瞧。

      黄诺和王子季喜结连理那日种下的这颗石榴树,已长得有十人高,硕果累累。出门时她见下人攀梯上树,以为是摘石榴,这时一看,才恍然大悟。

      枝丫上,树干上,满树上都是一盏盏明黄饱满的圆灯笼,放眼望去,俨然是一棵结满月亮的月亮树。

      原来不是摘石榴,而是种月亮。

      风一吹,满树的月亮被风吹得左右摇晃像要坠下,内芯里的烛火却没有任何熄灭的迹象,依旧发着热光。

      她在那个世界哪亲眼见过这些好看精巧的玩意,只隐约记得大学选修课上提到过它们——气死风灯。

      说这大风来了,在灯笼外呼呼啦啦怎么吹都吹不灭里头的烛火,只好被挡在外边又气又馋的“隔岸观火”。

      “我瞧大娘你一人赏月,这多没意思,我送你个月亮可好?”

      灯光照亮她柔美的脸颊,摇曳光影落在她的身上,干净白皙的面庞透亮,两只眼睛里有光在闪,淡粉的唇角露出一抹浅笑。

      张大娘看着眼前这个孩子,不知是不是刚喝了酒的缘故,她心里头软软的。

      她心想,小娘子纵然顽劣,但终归还是个好心的。撞见她一个老妇独自赏月喝酒,有意来逗她开心。

      她顺着黄瑛答:“甚好。小娘子有心送,老妇岂有不收的道理?”

      黄瑛朝她莞尔一笑,稍一活动后退几步,石榴树轻轻抖了抖叶子,眨眼间人就蹦到了树杈上。

      张大娘见人连桌子都没带踩,轻飘飘就上了树,着实吓一跳。

      她仰着头叮嘱:“小娘子,小心啊。”

      黄瑛朝她招手,表示让她放心。

      指尖随手勾了个离得近的灯笼,糊灯笼的桐油纸上写着一串字。

      「愿吾瑛,岁岁无虞,长安常安。」

      她一愣,再抬头看去,每一盏灯笼上都有这样的一串小字。

      「愿吾瑛,多喜乐,长安宁,岁无忧。」

      「愿吾瑛,此生如意,早觅良缘。」

      「顺颂时宜,吾瑛百事从欢。」

      没有落款,但黄瑛却一下子认出了两人的字迹。

      无关她的节日,但他们还做了这么多盏灯笼,写下这么多祈福。

      而原主往日此时都在香楼流连忘返。

      鼻头一酸,两只眼睛有些发烫,黄瑛心里莫名有些委屈,又夹杂着庆幸。

      她不是那种太渴望父母爱意的人,但看到这些,心里某处地方还是被谁用力戳了一下。

      她不得不承认,黄瑛是个非常幸运又幸福的人。

      有一双疼爱自己的父母不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但同样也是件无法选择的事情。

      黄瑛上辈子无法选择,像原主一样拥有一对这样好的父母。但在看见这些月亮灯的那一刻,她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不能算游戏。

      世界上两个同名同样貌的人,不是一个人,难道还是两个人?

      黄瑛是她,她就是黄瑛。

      理所应当,王子季黄诺就是她的父母。

      枝丫繁密的石榴树挡住了她的身影,亦遮住了她那双幽幽的眸子。

      她放下灯,忽被旁的吸引了注意,从高处往下看去,能看得清清楚楚。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种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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