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宋禾

1、第 1 章

　　“有些同学，不要以为我不说你就没事了。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有心情睡觉？诶诶诶！起来了一个、两个、四个。”
　　“还没起来的，同桌推他们一把，不要以为你们现在那是在害他们！现在不推他们，以后他们考不上大学就知道是谁在害他们了！”
　　“瞅瞅，大家一起瞅瞅，竟然还有人没起来！”
　　“王欣田，把你同桌叫起来！”
　　王欣田在老萧发火的时候就已经发觉到苗头不对了。老萧就是她们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王欣田实在是太难做人了，她也是不明白，赵林溪是怎么能睡得着的！这可是老萧的课啊！
　　就算老萧不发火，王欣田和她对视都能抖三抖，更何况老萧发火？
　　王欣田背地里推了赵林溪好几下，赵林溪都没有醒。眼瞅着老萧越说越气，王欣田在心里叫苦不迭。
　　可是，现在老萧已经点名道姓到她身上了！
　　王欣田深吸一口气，当着老萧和在座醒的和没醒的同窗五十四人的面，大手一挥，挥在赵林溪那窄不拉几的后背上，王欣田手劲儿一般情况下不大，但是迫于老萧的压迫，她这次力气好像超常发挥了一些些。
　　整个教室各个角落都能听见王欣田那一巴掌有多响。

　　老萧皱了下眉，怎么这么大的动静，赵林溪竟然还在昏睡？
　　赵林溪这个女生在班里不怎么惹人注意，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样子，普通，内向，成绩不算差，可也不算好，就恰恰好的掐在中等位置，如果现在努努力，或许还能考个普通的一本。211和985是撑死了都够不上，就是这样一个女生，不努力，还睡起觉来了？

　　老萧从讲台上走下来，她倒是要看看，赵林溪是做了一个怎样的美梦？
　　随着老萧的越走越近，同桌王欣田默默的将屁股往旁边挪了又挪，虽然老萧还未曾动过手，但是她可不想做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眼看着老萧站在赵林溪桌前，高一五班除了万年大佛李佩佩以外，全都目视着赵林溪的方位，甚至有的已经提前在心里给赵林溪默哀了，毕竟她什么时候睡不好，偏偏要在老萧的课上，还干叫叫不醒，简直就是在作死啊！
　　老萧不管其他的学生心里是怎么想的，她走到赵林溪的座位前，就看着赵林溪一动不动的趴在桌子上，足足看了有一分钟那么长。
　　如果空气能张口说话，估计都得感叹一句，赵林溪上方的空气格外的紧张。而她四周的空气有些躁动，有些兴奋。尤其是后方边缘地区的空气，甚至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已经开始雀跃起来了。

　　什么叫看热闹不嫌事大？
　　热闹的源头赵林溪确实是在做梦，而且还是一个美梦，在梦里，她和许清坤站在教堂的中心处，举行着以他们为主角，只属于他们的婚礼。
　　赵林溪从未怀疑过许清坤的相貌，他好像一直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她就是爱许清坤的目秀眉清，唇红齿白。可是在他们的婚礼上，赵林溪才发现，原来一身黑色西装的许清坤不比诗文中的公子无双逊色，而且许清坤还有他们都没有的，独独属于她赵林溪一个人的温柔。
　　此刻的她真是很幸福很幸福，这是他们的婚礼，她赵林溪终于要和许清坤永永远远的在一起了。没有人可以分开他们，也没有人可以拆散他们。

　　“现在，新娘可以闭上眼睛，等待着新郎的亲吻了。”
　　在座的宾客有的拿出手机等着拍视频记录下这一刻，有的微笑着看着面前的一双璧人默默送上祝福，他们都是新郎和新娘的家人、朋友，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人，也是他们婚礼上的观礼人。
　　许清坤微笑着看着面前的赵林溪，他的妻子，他最爱的人，他的眼中除了林溪就是林溪。自从他见到林溪的第一眼，他就认定了这个女孩将来会是他的女孩，许清坤怎么可能不开心，怎么能做到不笑？
　　许清坤的眼睛一直望着他的赵林溪，许清坤一点一点靠近林溪，直到他将林溪整个人拥入怀中，两具明明十分熟悉的身体在这时都明显有些紧张。许清坤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他嘴角的梨涡就像是一个引着赵林溪深陷的漩涡，令赵林溪看迷了眼。许清坤缓缓低头，他的每一个动作幅度都是慢慢而又缓缓地，他环着赵林溪的手也在缓缓地轻抚赵林溪的后背，悄无声息安抚着他的女孩，他懂赵林溪现在的感受，因为他何尝不是如她一般的激动而又克制着自己。
　　如果这里不是婚礼的教堂，再慢一秒的肌肤相触都会是对赵林溪的不尊重。
　　只是这里不是他们的家，而是他们的婚礼。
　　许清坤等这一刻等了好久好久，从他见到林溪，他就知道，林溪会是他的女孩。而现在，就是他将这一切实现的幸福的开始。
　　许清坤贴近林溪，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他的眼睛也有些红，他克制的吸了吸鼻子，对林溪说：“把眼睛闭上，乖。”
　　赵林溪那里经得起许清坤这么对她说话，她明明知道下一秒许清坤就会亲吻她，像每一个新郎亲吻新娘那样，可是赵林溪不愿意和万千新娘一样，她要亲眼看着许清坤，她不要做闭眼等着的那个人。

　　赵林溪将头偏了偏，她的耳朵像是着了火，又红又热，许清坤刚刚的话就像是点了火的烛芯，做好了势必要将她这个人烧个一干二净的准备。
　　赵林溪不愿意闭眼，她要看着许清坤，看着许清坤一点一点贴近她，就如她一般，一点一点渗透进他的生活那样，缓缓图之，无孔不入。
　　教堂顶处的鲜花花瓣纷纷落下，赵林溪能感受到花瓣落在她的头纱上，她抬起手捏起许清坤右耳上夹着的一小片花瓣，小声又笃定的说：“是你故意的。”
　　“痒，别动。”
　　赵林溪将花瓣握在手心，她很听话，不再对着清坤动手动脚。不止她紧绷，许清坤也是在绷着自己。
　　一片一片花瓣从高处落下，不止眯了赵林溪的眼，在座观礼的亲朋好友也是既意外又欣喜，纷纷掏出手机记录着这美好又浪漫的瞬间。
　　随着最后一片花瓣落下，没有了花瓣和气球的遮挡，教堂高处闪烁的红光也显露出来，只是一切都晚了。
　　缤纷花海后不是一对璧人的拥吻，而是一颗精巧的炸弹。
　　一颗藏在惊喜后的炸弹。

　　炸弹上的倒计时显示着0.01，热闹与欢笑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和崩溃。
　　炸弹引爆的那一刻，许清坤扑向赵林溪，他无需思考，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将赵林溪扑倒，他还不忘用双手捂住赵林溪的耳朵，可是来不及了，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阵阵热流冲击袭来。
　　“别怕，林溪。”
　　“乖。”
　　赵林溪整个人都很痛很痛，她从来没有这么痛过，可是比起身体的疼痛，她的心更痛，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撕心裂肺、痛彻心扉，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鲜血迷住了她的双眼，她只能一遍有一遍的呼喊：“清坤，清坤，清坤……清坤……”
　　林溪所有的力气都耗尽了，她知道她也活不下去了，至少，她和清坤到死都是拥抱在一起的。
　　赵林溪阖上双眼，她感受不到疼痛了，她和她的清坤在最爱彼此的那一刻，永永远远留在了他们最爱的教堂里。

　　五班教室
　　老萧本想看看赵林溪究竟何时才能醒过来，只是她走近一看，赵林溪的袖口竟然湿了一大片。
　　这还得了？
　　在她的课堂上睡觉，还做梦，还流哈喇子？

　　老萧用食指敲了敲赵林溪的脑门，她用了足足的力气，她就不信赵林溪这都醒不了，躲得远远的的王欣田就算躲远了一点，可她还是占据着最近目击证人的地位，她也看清了林溪袖口的水渍，只是她看的更加清晰，她还看到那些水不是口水，而是林溪的泪水。
　　明明刚刚还好好地呢，王欣田也是涨了见识了，原来有人可以这样静静得哭，有人的泪水可以这么这么多。
　　王欣田眼瞅着老萧还要在敲林溪的脑袋，她虽然没有被老萧敲过，但是她可听说过老萧的传说，那些被她这个独门绝技敲过的人，脑袋上准会肿起老大老大的包。

　　林溪平时沉默少言，她们之间的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坏。想起昨天她还抄了赵林溪的作业，王欣田咬咬牙，能让林溪少一个包还是少一吧。
　　王欣田举起自己的手，大喊了一声报告！
　　“报告！……赵林溪她好像是在哭！”王欣田说完这句话，整个身子就又往旁边挪了挪，她现在半个屁股都在椅子外面，王欣田在心里默念，赵林溪啊，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再多的我也给不起了啊！
　　老萧的食指悬停在赵林溪的脑袋上方不到五厘米的高度处，她一听王欣田的话，停下了自己的手上动作，

　　弄了半天赵林溪不是在流哈喇子，而是在哭？

　　这就不能按照流哈喇子的处理办法处理了。

　　老萧将食指舒展，化为手掌姿势轻轻拍了拍赵林溪的后背，“林溪同学，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赵林溪眼里的泪水就像是泄了闸似地流，没有任何停下的趋势，可是她整个人除了哭以外就是不醒，老萧看了眼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就下课了，她回头的瞬间，看热闹的热心同学们全都一溜烟的埋头回书本，老萧见状，“下课前将课后习题写完交给课代表才能下课。”
　　“啊！”
　　“足足七道大题呢！”
　　一直不动如山的李佩佩扶了下镜框，早在老萧没说之前他就已经做完课后习题了，他回头看了眼还在叫赵林溪的老萧的背影，就将目光全都落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了。

　　老萧见怎么都叫不醒赵林溪，她只好问赵林溪的同桌王欣田同学：“她什么时候睡的？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王欣田不敢和老萧对视，她知道老萧是在问她，她紧盯着课本的一角，她也想不出来赵林溪是什么时候趴下的。赵林溪趴下前好像也没有任何身体不适，毕竟上一节课是体育课，要是赵林溪有什么不舒服，她也不会替她跑接力……
　　王欣田的眼皮突然抽动了一下，接力！400米接力！接力本来应该她跑的，偏偏她生理期，赵林溪才替她跑的。
　　会不会是接力累到了？
　　他们班接力赢了六班，她光顾着开心了，好像那时候林溪的脸色就有些白，可她光顾着兴奋和庆祝了，王欣田越想越慌张，她断断续续地说：“赵林溪……会不会是跑得太快……体育课……跑病了？”
　　老萧额头上的皱纹越来越深，她也想起来上课的时候林溪同学确实脸色有些白，她只以为是女学生爱美，追求什么一白遮百丑，就没往身体不适上想。
　　这是她作为老师的失职啊。
　　老萧不禁回想到前不久看的新闻，初中生在学校意外身亡，……老萧慌了慌神：“赶紧来几个男同学，送赵林溪去校医室。”
　　李佩佩攥了攥手掌，他刚要举手起来，赵林溪的后桌余影和蒋升西就立马站了起来，李佩佩的指甲深陷进手掌里，他没再站起来，只是镜框下的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赵林溪。

　　余影和蒋升西跟着老萧一起将赵林溪送到医务室后就麻溜的回到教室，他俩知道面前那一双双眼睛都想问他们什么，只是他俩除了叹气只能叹气。
　　他们送赵林溪到医务室就立刻返回了，哪知道赵林溪现在怎么样啊！

　　本来他俩以为送赵林溪去校医务室后就能不用做课后习题，送完赵林溪还能溜到操场摸两下球，哪想到老萧就跟在他们的身后，老萧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医务室，人一送到就催促他俩赶紧回去，还说下节课要着重抽查俩人的作业！

　　老萧果然是老姜，辣的很！

　　老辣的老萧此刻在校医室沉默不言，她的学生在她的课上行为异常，身体不适，她竟然迟迟没有注意，这是她教书二十多年里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老萧看着被校医检查的赵林溪同学，心里又懊恼又自责，她还是他们的班主任，她怎么对得起学校和孩子家长对自己的信任！
　　老萧等医生检查完立马上前问：“老何，孩子现在怎么样？”
　　老何摘下听诊器，他拿着纸巾盒递给老萧，说：“这个同学检查都挺正常的，就是心率有些快，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异样。倒是你，快把额头上的汗擦擦吧。”
　　“那她怎么叫不醒？”
　　“嗯，这个不排除是这位同学主观意义上的不想醒来的可能性，当然，也有一句话是那么说的，‘别想叫醒一个装睡的人。’”说完这话，何医生就插着兜离开了，他不想把话说的再明白一些，点到即止即可。
　　听老何的意思，赵林溪是没什么事情在装睡？
　　老萧松了一口气，她想过各种可能，只是没想到会是如今的这一种，她拿起老何留下的纸巾擦了下自己的眼镜，擦完之后她也没有离开，而是径直坐在赵林溪同学的身旁，她刚刚已经联系过赵林溪同学的家长了，她叫不醒赵林溪同学，那就让她的家长去把她叫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