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珏》佳木野芳

2、第 2 章

　　她可真是倒霉，好不容易和掌事姑姑搞好了关系，从尚衣局出来到御前端茶倒水。这下可好了，暂不说没得到半分赏赐，上任第一日皇帝就驾崩了。

　　在内侍刚喊了“有刺客”后，她便趁乱躲在宇文珏座处的屏风后装死。

　　也就是说，她在皇帝真正驾崩之前就“自尽”了 。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宇文珏忙着收拾太尉、大司马，处理皇帝身边的内侍，压根没有注意到屏风后的她。何况她身上洒满了石榴汁，嘴角和胸口都是“脏污”。

　　一片狼藉混乱下，甲士们也没有仔细检查尸体，扫了一眼便以为她真的殒命了。

　　宇文珏此时正绕殿找寻随身携带的佩囊，许是舞剑之时力道太大被甩了出去。他在方才舞剑的地方仔仔细细找了一圈也没有痕迹，心想难不成是落在了座上？

　　回到座上，佩囊没找到，倒是屏风下鹅黄色的衣角实在是太显眼了，宇文珏放轻了脚步走到屏风后。
　　呵，这里还有一条未宰的漏网小胖鱼呢。这小胖鱼倒是会享受，嘴角流着番茄汁儿，红艳艳的看起来吃了不少，身子底下还贴心的给自己垫了不知从哪儿扯下的厚帷幔。

　　十二岁的小晞墨圆圆润润的，暂时不用思虑出宫婚嫁，正是心宽体胖的年纪。宇文珏一眼望去，可不就是一条小肥鱼嘛。

　　小晞墨总觉得有一道不明视线戳着她薄嫩的眼皮子，扎的她生疼。她紧闭右眼，左眼偷偷眯出来一条小缝儿，霍地对上了一双锐利的眼眸，赶紧又牢牢闭上眼。

　　老天爷啊，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留墨儿一命，墨儿日后定行善积德。

　　宇文珏垂目将徐曦墨的小动作都揽在眼里，这小玩意儿还躺在地上装死，真把他当瞎子了。

　　看她的穿着打扮应是皇帝身边的近侍，方才那群蠢货竟把这小玩意儿给漏了，让这小胖鱼多活了几个时辰。

　　宇文珏起了逗弄的心思，半蹲在徐晞墨身旁，右手屈起食指和中指，指背从她的额头慢慢滑向脸颊，停在她嘴边的小酒窝处摩挲着打圈，“小胖鱼，看你长了一身肥膘，肉质鲜嫩细腻的份儿上，给你一个机会做选择，你是想让我开膛破肚还是直接割了鱼头放血？”

　　徐晞墨被宇文珏强势冰冷的气息包裹着，如同置身黑魆魆的地窖，悚然发抖。

　　这大魔头有多恐怖她不是不知道，今日还真有可能被他给生吞活剥了。

　　宇文珏戏谑的打量着快要抖成筛糠的小胖手，他抬起她的手腕，“这爪子看起来骨肉分明，绵软滑嫩，若是煮了，吮起来味道估摸着也不会差劲。”

　　徐曦墨的手软软垂着，闻言抖得越发厉害，连带着胳膊也开始震颤，滑稽可笑。

　　宇文珏左唇勾起一抹坏笑，收紧了手上的力道，“喂，差不多睁睁眼吧，或者像方才那般眯开一条缝儿也成，好好儿看看我是怎么一刀一刀宰鱼的。”

　　徐晞墨再不敢装相，一个激灵支起了半个身子，结果用力太猛，砰的一声，脑袋直接撞向了宇文珏的额头。

　　“嘶——”饶是宇文珏皮糙肉厚的也经不住这么猛地一撞。他瞪视着那刚刚坐起，现下又“晕”倒了过去的胖鱼，呵斥：“死到临头了，还装！”

　　徐晞墨眯着眼偷瞄了宇文珏一眼，面前那男人脸色阴鸷，布满了乌云，实在是不好相与。她揉着脑袋慢吞吞坐了起来。

　　徐曦墨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宇文珏，与当年那个火红火红的少年郎全然不同，现下的宇文珏已完全是成年男人体量，她颇有些“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

　　虽比不上她喜欢的中州玉面郎，没有白嫩嫩的奶酪肌，也没有红艳艳的樱桃唇，更没有圆乎乎的葡萄眼，但胜在线条硬朗，俊逸周正，别有一番滋味。

　　人长得还凑合，就是心眼儿怎的这般小。碰上这么块儿硬骨头，她才不会傻傻的直接撞上去。大太监说了，遇到坏人就要装疯卖傻。

　　徐曦墨溜着乌黑的大眼珠子，视线四散着聚不到一处，摸着自己的小肚腩，一副呆傻的模样，摇着宇文珏的胳膊萌萌地开口:“俊哥哥，宝宝脑袋痛痛，肚子饿饿，想吃肥肥的烤肉肉。”
　　.......

　　宇文珏怔愣了一瞬，这竟是个傻子？

　　他紧盯着徐晞墨，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徐曦墨的睫毛眨呀眨，越是懵懂，越是矫饰，宇文珏随即便笑了，“想吃肉？想吃什么肉？”

　　他从腰间取出匕首，撬开刀鞘抵在徐晞墨的肚子上轻轻剐蹭，“我看你肚腩上的肉就不错，要这坨东西也没什么用，倒不如烤了给你吃，”停顿了一下，故意靠近徐曦墨，在她鼻尖上呵气，轻俏着吐出二字:“肉肉。”

　　徐晞墨头皮一阵阵发麻，这男人怎的变得又残暴又轻佻。不仅在她鼻子上吹气，还要吃她的肉，果然不是那个她喜欢的少年郎了。

　　宇文珏手上的刀又抵在徐曦墨的下巴上，烛火映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光，徐曦墨被晃的睁不开眼，又听那男人阴笑着问:“你觉得如何？嗯？”

　　徐晞墨咬着嘴里的软肉，朱唇一颤一颤，鼓起勇气伸出了小手，试探着轻拍了几下“老虎”的胳膊，宇文珏倒也没动，想看看这小玩意儿耍什么把戏。

　　小曦墨一直生活在皇宫，虽然小小年纪也见了不少腌臜事，但头一回有人铁了心杀她，她被吓的不住打嗝，“俊哥哥，嗝，小孩子，嗝，才耍刀呢，你，嗝，不如把它给我，嗝，我，我喜欢这种小玩具，嗝。”

　　童言稚语，听起来确实像是一个稚气未脱，脑袋出了点儿故障的小傻子。

　　宇文珏的刀口又抵在了徐曦墨的脖子上，“小胖鱼，还装傻呢，我可不是那些蠢货，在我这儿装疯卖惨的可不管用。”

　　徐曦墨还是个没经历过真把式的小宫女，她果然被吓着了，小脸憋的发紫，唇也渐渐变白，咧嘴带着哭腔:“我，我想去放个水儿，我真的憋不住了。”

　　宇文珏大笑，这还没开始呢，这小玩意儿就被吓成这样了，那一会儿岂不是更有趣。

　　他的笑意还未完全收回，贴着徐曦墨的耳朵，“怎么，你是想让我搭一把手吗？”一边说一边熟练地吹起了口哨。

　　呜呜呜，可恶，太可恶了！这宇文珏真的太可恶了！装死不管用，装傻还是不管用，连放个水都不让！她是真的憋不住了！小墨儿若是见了阎王定要告他一状，简直欺人太甚！呜呼悲哉！

　　可她小匣子里还有十两银子没花呢，怎能轻易下黄泉！要死也得是吃的撑死，乐得笑死，玩儿的猝死！今儿个为了这条小命，她就豁出这张老脸了！

　　徐曦墨泪水涟涟，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砸到刀片上，“宇文哥哥，你还记得那年鱼藻池畔五岁的小奶妞吗？”

　　宇文珏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又是什么把戏？

　　他冷着脸回:“不记得。”

　　徐晞墨哭的更大声了，用宇文珏的袖子擦着泪花儿，像深闺小怨妇一样添砖加瓦地“回忆”着：

　　“那日下着蒙蒙细雨，我坐在池畔喂鱼，你从雨幕中向我走来，如神光照亮了我枯苦的心。那时的你皮肤雪白如同好吃的奶糕，你眼睛圆亮好似能掐出水儿的黑葡萄。你温柔的抱起我，亲了亲我肉嘟嘟的右脸蛋儿，对着我十分宠爱地说，嘿，小美女，莫要再哭了，你落泪的样子实在是太动人，池里的金鱼看了害羞的要沉湖了，哥哥也要溺水了。”

　　她又扭头骄矜地擦了擦“泪水”，故意不看宇文珏，抬头望着宫顶的大梁，凄惨地说:“我五岁对你一见钟情后，年年去灵山寺祈福，只盼你有朝一日能想起那年那日那池畔上的小可爱。可你，可你不仅不记得我，还要恩将仇报要杀了我！”

　　徐曦墨每说一句，宇文珏的脸色便变幻一分，他今日真是好耐心，竟然听完了这胡七八扯。

　　今日可真是大开眼界，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小美女？温柔怜爱？动人？恩将仇报？这若是有半个字与他宇文珏有关，他今日便放了这小玩意儿，只是可惜了，他最不喜欢听故事，尤其是胡编乱造的。

　　还有什么雪白的奶糕？圆圆的黑葡萄？宇文珏咬了咬后牙槽，这娘里吧唧的东西干他何事！不过他十三岁那年似乎确实见过一个准备跳湖喂鱼的小奶娃，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早已记不清了，但绝不是她现下所说的。

　　宇文珏捏了捏眉心，又气又有些想笑，“所以你从五岁就爱上了我，对我念念不忘，深情不移。换句话说，你在刚断了奶的年纪就晓得了风花雪月，男欢女爱？”

　　徐晞墨小脸上飘了几朵红霞，吸了吸鼻子，硬着头皮承认：“应该是晓得了吧，都五岁了，早就不是三岁小儿了。”

　　宇文珏冷笑，“哦，你倒是熟的挺早的。既然知道的那么多，那现下是不是也知道，其实你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