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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蓝月笼罩 ...

  •   自打那日在地下室跟劳伦有了更近一步的关系后,苏芮发现自己好像又多了一些奇怪的异样。

      比如他开始变得特别粘人。

      夜里他不再喜欢一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孤枕而眠,而是会抱着自己的枕头敲开劳伦的房门,然后钻到他的怀里,紧紧抱着对方的胸膛安然入梦。

      虽然血族不需要睡眠,可为了满足苏芮的需求,劳伦还是会顺从地将苏芮搂在怀里,陪伴他度过每一个安静的夜晚。

      可到了白天,劳伦要出去办事,苏芮看不到他的身影就会陷入一阵莫名的烦躁与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是来到了人鱼特殊的筑巢期,如果没有及时得到伴侣的安抚,人鱼的心情会变得无比糟糕,甚至严重点还有可能会因为情绪暴躁而做出一些攻击性的行为。

      他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劳伦不再方便带着苏芮出门游玩。跟在斯坦福河时期相比,他现在看起来就跟即将待产的妇人一般,指不定哪天孩子就会突然问世。

      苏芮也知道劳伦的身份与职责,注定无法时刻陪伴在他的身边。所以他学会了一个可以排解的办法,那就是收集一堆沾有劳伦气息的衣服,将它们一一排在床上做成一个土坑状的衣服堆。

      苏芮会安静地窝在里面,认真思考一个问题。

      如果将来他生了一个漂亮的人鱼公主,苏芮就给她起名“瓦内莎”。在他们人鱼族里,“瓦内莎”意为“蓝色的月亮”,非常适合用来形容人鱼跟血族诞下的结晶。

      要是生的是人鱼王子,苏芮暂时还没想好要叫什么。毕竟他的知识水平有限,如果换作劳伦来起名,以他的文化修养和知识储备能量肯定能给孩子起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

      苏芮每天就这样抱着一堆衣服,假装自己就躺在劳伦的臂弯里,仿佛对方从未离开过一般。

      可随着战争的一触即发,劳伦每天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候苏芮都熬到凌晨两三点都不见对方回来的身影。

      他实在困得不行,只能抱着劳伦的衣服来排解自己的不安与疲乏。

      今天是劳伦夜不归宿的第三天,管家莱恩神色凝重地告诉他公爵被国王留在了皇宫里,说是要处理紧急的国家会议,叫他不要过多担心。

      苏芮知道莱恩肯定有事在瞒着他,不然说这话的时候为什么不敢眼神直视他?

      劳伦走得突然,什么话也没留下,再加上管家莱恩的反应太过异常,以至于苏芮总觉得将来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劳伦被国王召唤的第五日,衣物堆上面属于劳伦的气味已经消失殆尽,只剩苏芮一个人的气味。

      彼时城市里到处响彻着防空警报,不少市民已经举家搬迁,曾经繁华的街道也渐渐变得萧条起来。

      有时候苏芮站在古堡的顶楼时,经常会看到人类制造的炮/弹如流星一般坠入到海洋里。

      战火纷飞让蔚蓝的大海变得不再纯粹,鲜血与死亡正在笼罩着这个国家,苏芮的心情也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暴躁起来。

      他开始想念劳伦在他身边的日子。

      如果有他在,他一定会舍得献出自己的肩膀,让他痛痛快快地咬上一口。

      可惜他不在。

      到了第七夜,苏芮已经无法正常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变得易怒,暴躁,还非常喜欢用牙齿去撕咬一些坚硬的物质。

      继床头柜上摆放的银制烛台被他咬断后,苏芮不得不试着将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不再随意接触他人。

      因为苏芮深知这种情况下他要是擅自出去,指不定会伤害到古堡里的其他人。

      他告诉莱恩,在公爵没回家之前,以后每日的吃食只能隔着一道门缝的距离悄悄递进来。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獠牙,继而伤害到这位慈祥的老人。

      苏芮足足关了自己三天,劳伦还是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他一个人疲惫地蜷缩在角落里,窗外洋洋洒洒地落下些许月光,折射在他的身上,越发显得人鱼十分落寞与寂寥。

      这时,窗台飞落一只黑色的乌鸦,正在用嘴巴用力敲打着玻璃。

      “苏芮,快走,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苏芮闻声,抬头,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影,是当初他在利兹港口时遇到的那只黑色乌鸦。

      他激动地连忙跑到窗台,打开窗户道:“是劳伦派你来找我的吗?他人呢?”

      “他在伦敦大桥,被国王绑了。苏芮,快跑,有一大群坏人要来抓我们了。”

      “谁要来抓我们?”

      苏芮还在再继续追问下去,忽的,一颗子弹飞速穿过,一举击中暗鸦的心脏。

      鸟类脆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人类制造的炮火,它的身影很快就从窗台垂直落下,再也挥舞不动漂亮的翅膀。

      而那颗击穿暗鸦心脏的子/弹也从苏芮的脸颊一侧飞速划过,硬生生地在他脸上留下一道三厘米长的伤口。

      苏芮不禁愣在原地,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暗鸦死了,而他刚才也差点丢失性命。

      究竟是谁要来刺杀他们?

      这一刻,苏芮再也顾不上自己的情绪是否能控制得住,他需要在第一时间告诉莱恩和女仆,古堡的外面有隐藏在黑暗里的坏人要来围攻他们。

      只可惜苏芮的计划才刚实施,外头就有一队士兵突破古堡的大门,疯一般地冲进来,逮着人就抓。

      还在睡梦中的女仆们突然看到一群陌生的男人跑到她们的房间来,不由发出刺耳的尖叫。

      莱恩听到动静,刚打开房门就被人反手用力摁在墙上。可怜了他一把岁数,根本经不起士兵的折腾,肩膀处隐隐传来骨头脱臼的阵痛。

      而苏芮的情况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大着肚子,行动不便,来不及传递消息,又跑不过强壮的士兵。

      为首的男人在看到他被士兵牵制住后,大步走来,随后恶狠狠地抓着苏芮的头发就往地上摁。

      “总算让我抓到你了,听说你叫苏芮,是劳伦的小情人?”阿盖尔公爵的眼里满是不屑的打量。

      苏芮倔强地盯着男人的眼睛,冷声质问道:“劳伦呢?你们究竟把他怎么样了?”

      阿盖尔公爵不由露出讥讽般的笑容,顺势用手拍了拍苏芮的脸颊:“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关心劳伦那家伙做什么?他现在可是私通敌国的罪人,不久后会在伦敦大桥处以绞刑。”

      “劳伦不可能叛国,你分明是在污蔑他。”

      苏芮在跟劳伦外出游玩时,亲眼见到他用食物救济过难民,还将糖果和玩具偷偷塞到流浪孤儿的怀里。他虽身为贵族,可他的心从来都是跟曼彻斯特每一个良好的公民在一起。

      如果不是战争的到来,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曼彻斯特这座城市可以一直美好地发展下去。

      因为这里是他跟苏芮相遇与重逢的开始,也是未来俩人想要一起携手余生的安乐窝。

      在这件事上,苏芮无比相信劳伦的品格。

      阿盖尔公爵听后不由咋了咋舌,随后他俯首在苏芮的耳畔,低声嗤笑道:“是我污蔑他的又如何?谁叫他一直跟我针锋相对,不仅动了我的人,还抢了我的海岛归属权,要怪就只能怪他贪心不足,害死自己。”

      苏芮死死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阿盖尔不喜欢苏芮用这样的眼神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对方就会突然生吞活剥了他一般。

      “瞪我干嘛,难道你还能把我吃了不成?”阿盖尔轻蔑道。

      岂料苏芮还真就用力挣脱士兵的牵制,露出獠牙,直勾勾地冲向阿盖尔,一口咬住对方的耳朵。

      男人一阵吃痛,本能地用力挣扎,而后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就跟主体分了家,狼狈又无力地落在地上,尽显血色繁华。

      “疯子,你敢咬我?!”阿盖尔公爵捂着耳朵,气急败坏地用脚踢打苏芮的肚子,试图发泄自己的愤怒。

      却发现对方正在用双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肚子,阿盖尔公爵这才意识到苏芮腹部的异常。

      于是他忍痛蹲下来,用手撩起苏芮宽松的衣摆,直到看到那圆滚滚的肚子后,他连连退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惊叹道:“怪物,劳伦的小情人竟然是个可怕的怪物!”

      周围的士兵也在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苏芮,冰冷的眼神无异于当初子/弹从他脸颊划过时留下的那般刺痛,苏芮只觉得浑身充满无尽的寒意。

      如果劳伦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受这些委屈。

      “带我去伦敦大桥,我要见劳伦。”

      即便是死,苏芮也想见劳伦最后一面。

      阿盖尔公爵冷哼了一声:“放心好了,本来就是抓你跟他一起上路的,你俩记得把人看好。”

      之后有两名士兵一左一右架着苏芮的胳膊往古堡的大门而去,他的四肢被人粗暴地锁上了铁链,一路乘着队部的卡车前往伦敦大桥。

      而莱恩和女仆们似乎是被关到了另外一辆卡车里,跟苏芮的去处并不相同。

      从曼彻斯特开车到伦敦足足花了四个小时,苏芮又冷又饿,手腕上的锁链磨得他分外难受。

      仔细一看,还能发现皮肤上面已经出了几道明显的红痕,磨损最严重的地方甚至还出了血泡。

      今天伦敦大桥聚集了很多人,有高高在上的王室贵族,有维护现场秩序的皇家护卫队,底下还有一群看热闹的平民百姓。

      而在绞刑台区域最耀眼的,当属站在劳伦面前那位穿着白色长袍、手持圣水瓶和十字架的神父。

      他的口中振振有词,似在朗诵,又似在吟唱。

      苏芮并不大能听得懂神父究竟在说些什么,他只知道劳伦的面色看起来很不对劲。

      他的面容比以往来得还要苍白,本就没有血色的脸颊此时真就如一张纯净的白纸,干净得让苏芮心情无比沉重。

      他被士兵架着下了卡车,一路前往劳伦所在的绞刑台。

      随着苏芮的出现,周围越来越多的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他和劳伦的身上。

      直到走近了,苏芮才有机会跟劳伦说上话。

      “劳伦,你还好吗?为什么国王要抓我们?”

      人鱼不懂人类世界的复杂与险恶,他进入陆地后,社会关系纯粹到只剩劳伦以及古堡里的其他人。

      可是现在连对他好的那些人都被一一抓了起来,苏芮的世界一下子轰然破碎。

      劳伦被圣水折磨得身心疲惫,疼痛难熬,也只有在看到苏芮的那一刻,目光涣散的血色瞳孔里才会焕发出一点精锐的光芒。

      他抬起脑袋,有气无力道:“我一直都有在劝说乔治不要加入这场战争,可他现在明显听信了教会的谗言,被人蒙蔽双眼,失去理智,选择跟敌国开战,将来损失惨重的只会是社会底层的普通平民。抱歉苏芮,因为我的劝谏失败,导致你也要跟着我一起受苦。”

      “劳伦,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劳伦苦涩地笑了笑:“也许吧,这座城市的人类生病了,他们每个人都希望我和你死在这个绞刑架上。苏芮,你会害怕吗?”

      “所有人都怕死,我也不例外。但如果是跟劳伦一起,我想我应该不会感到那么害怕。”

      “说什么傻话呢,我可不想看着你死。肚子怎么样,会难受吗?”

      “有点疼,前不久有个叫阿盖尔的公爵还用脚踢了我的肚子,我不知道这会不会影响到我肚子里的孩子。”苏芮皱了皱眉,可没一会儿又露出喜悦的笑容,“劳伦,在你离开的那几天,我想好要给我们的孩子起什么名字了。我希望我们的小公主可以叫瓦内莎,你知道瓦内莎是什么意思吗?”

      劳伦的眼睛里也难得露出一丝期盼的目光:“是什么?”

      “是蓝色的月亮!”苏芮说这话时,整个人都仿佛洋溢着一种幸福的光芒,“我来自蓝色的大海,而你就像神秘的月亮,我想要大海和月亮永远在一起。”

      此刻绞刑架上的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完全沉浸在未来美好的瞎想中,他们脸上透出的神采跟台下一群死气沉沉的观众形成截然不同的两种气场。

      苏芮的话才刚说完没多久,神父神色一变。

      他举着手中的十字架,对底下的观众大声宣誓:“恶魔派来的使徒企图用黑暗来笼罩整个日不落帝国,我们要用他们的鲜血来祭奠士兵的亡魂,用他们的生命来破除恶魔的诅咒,基督的圣灵将永远与我们同在!”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底下围观的群众轰然爆发出一阵整齐的高喊,声浪一道接一道,震耳欲聋。

      此时此刻,现在伦敦大桥的所有人都洋溢着一种极度亢奋的情绪,仿佛只要劳伦和苏芮能够在绞刑架上终结生命,他们便能够获得圣灵荣光的救赎。

      人类疯了。

      而国王下令执行绞刑命令的那一刻,更是让这场闹剧推向新一轮的高/潮。

      其中两名士兵左右牵制住苏芮的胳膊,而神父也握住十字架的端部,毫不犹豫地捅向他的肚子。

      顿时一道血红色的光芒犹如尖锐的利刃,瞬间划破苏芮的肚皮。

      苏芮从未体验过这样锥心刺骨的疼痛,他的手指紧紧抓着劳伦的手腕,喉咙里再也不受控制地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哭喊。

      “劳伦,我的肚子,好疼……”

      劳伦同样紧紧回抓住苏芮的右手,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苏芮身上传递过来的疼痛,此刻眼角的眼泪也如血水一般,再也遏制不住向外流淌的趋势。

      可苏芮的苦难还没有结束。

      下一秒,神父那双布满老茧的双手便用力地在他的肚子里一通翻搅,直到他拽着一个包裹着白色胎脂的女婴,狠狠地摔在地上。

      “瓦内莎——”

      他的孩子!

      那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苏芮气得两眼发晕,险些晕厥在劳伦的怀里,只可惜身旁的两个士兵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地上的婴儿似乎感受到了两位父亲的心灵感应,一个劲儿地挣脱包裹在皮肤最外层的白色薄膜。

      很快,一头金色的长发最先从胎脂里散落出来,而后是一双白皙如雪的小手混合着浓浓的血水在地上努力攀爬。

      “ba……ba……”

      女婴还没学会说话,只能发出一阵阵咿咿呀呀的呓语和孱弱的哭声。

      地上好冷,身上好痛,她的爸爸为什么不能来拥抱自己呢?

      一双红蓝双色的异瞳里满是清澈的泪水,她可怜巴巴地望着苏芮和劳伦,一举一动无不在宣泄她对亲人的渴望。

      瓦内莎跟普通的人类孩子不一样,她是人鱼和血族诞下的结晶,生来就具有造物主赐予她的非凡能力。

      正如苏芮赋予她的名字一样,瓦内莎,蓝色的月亮,从她撕开白色薄膜的那一刻,整个伦敦的天空都陷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黑暗。

      烈日当头转身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轮蓝色的月亮高高挂于枝头。

      皇室惊愕,平民惊叹,所有人都在为异象的出现感到惶恐不安。

      神父再次高声宣言:“这个男人已经被恶魔完全染指,他诞下的子嗣也会继续危害整个帝国。现在,我们要在灾难到来之前,将这个男人和他的孩子一同扔到泰晤士河里,用圣水来洗涤他们污浊不堪的灵魂!”

      失去理智的观众如蜂巢出动一般,一群人簇拥在神父的身后,亲眼见证他是如何拖着苏芮和瓦内莎的身体来到伦敦大桥的护栏边上。

      “丢下去,丢下去!”

      民众的齐声高呼近一步催动这场悲剧的发生,神父侧身回眸,当着劳伦的面诉说只有他们二人才听得懂的话。

      “十年前我没能有机会彻底打败你,十年后我终于可以完成上帝赋予我的使命。劳伦,这场斗争是你输了。”

      话音刚落,他便用力将十字架刺入瓦内莎的心脏,随即一道刺耳的惨叫声久久回旋在伦敦大桥的上空。

      直到亲眼见证劳伦猛地吐了一口鲜血后,神父再也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双手颤抖地将浑身是血的苏芮和瓦内莎一同扔进泰晤士河里。

      当河水彻底包裹住苏芮的全身时,那条漂亮的银色鱼尾再次完美复现,可他却如同暗淡的流星一点点地坠向冰冷的河底。

      泰晤士河上尽是人类充满嘲讽意味的欢声笑语,唯独劳伦独自一人吊挂在伦敦大桥下的身影竟显悲凉。

      他终于被国王下令执行了绞刑。

      在抱着瓦内莎一同沉入泰晤士河底的那一刻,苏芮亲眼看到神父露出一张狰狞的笑容,将满载着圣水的瓶子用手捏碎,全数倒在劳伦的头顶。

      如烈火般焚烧,如冰雪般刺骨,圣水对血族的作用不言而喻,那就是一瓶致命的毒/药,要将劳伦彻底粉身碎骨。

      苏芮不忍看到劳伦被神父这般折辱,他的眼中满是泪水,因为极度的悲伤,一颗颗硕大的珍珠从他眼角滑落,一路跟着他坠落的身体沉到河底。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人鱼身上流淌的鲜血就吸引来了一堆充满好奇之心的水生动物。

      要知道在他们海洋世界里,人鱼的眼泪可是非常稀缺的一种珍宝,是无数喜欢收集漂亮饰品的海洋动物一生都在追逐的梦想。

      可这一刻,他们却看到了堆积成小山丘状的白色珍珠,又大又亮。

      一只胆大的海月水母最先凑了上来,她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身体贴着苏芮的脸颊问道:“人鱼苏芮,你为什么会哭得这么难过?”

      苏芮紧紧环抱着奄奄一息的瓦内莎,生怕怀里里的幼崽下一秒就会离他而去。

      他抬头怔怔地望向劳伦留在河面的倒影,精疲力竭道:“我的孩子被十字架刺中了心脏,我的爱人也在备受圣水的折磨,或许再过不久,他们会在人类制造的这场屠/杀盛宴中死亡。我很难过,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身边在乎的人都要一个个离我远去。”

      海月水母游到他伤口的附近,一脸惋惜道:“伤口太深了,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你会死掉的。”

      有几只好心的河豚见状,连忙叼着一小撮可以止血的藻类来到苏芮的身边。

      他们怕人鱼的身体动不了,还特意将藻类研磨好了再敷在苏芮的伤口上。

      苏芮像是想到了什么,疯一般地扯下肚子上的藻类,小心翼翼地贴到瓦内莎受伤的心口处。

      “没用的,十字架在血族身上留下的伤口几乎不可逆转的。苏芮,你的孩子没有救了。”海月水母还是将残酷的真相提前告知苏芮。

      “不会的,不会的,我的瓦内莎不会死,她只是太累了,我会哄她睡觉的,等她睡醒了,我就带她去看曼彻斯特美丽的雪景。”

      他安静地抱着瓦内莎,而怀里的婴儿亦安静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良久,瓦内莎似是提前感受到了生命即将终结,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双手扯着苏芮的衣领向上攀爬,露出小小的牙齿一口咬住苏芮的脖子,将身体里蕴藏的最后一丝血族的力量传递进苏芮的血液里。

      只一瞬,苏芮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这便是血族强大的力量么?

      可苏芮宁愿自己从来不曾拥有。

      “ba……ba……”瓦内莎松开牙齿,轻声呢喃。

      “瓦内莎,我在。”苏芮强忍着眼角的泪水哽咽道。

      “wu……wu……”

      她也好想跟爸爸一起去看曼彻斯特的雪景,可是她的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瓦内莎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安静地闭上眼睛,她希望爸爸可以代替她活下去。

      一直……活下去。

      感受到怀里的重量正在消失,苏芮魂不守舍地低下头,随即他便看到一堆五彩斑斓的泡沫向他的脸颊温柔袭来,最终消失在冰冷的泰晤士河里。

      ”瓦内莎……”

      苏芮完全沉浸在失去女儿的悲伤中,俨然没有察觉到几公里外有一股强烈的震感正在向他们这边来袭。

      “苏芮,不好,海怪要来了!”

      海月水母望着不远处那坨正在朝他们这个方向游来的巨大黑影,不由惊慌失措道。

      一旁的河豚们也在用力啄苏芮的衣服,试图将人鱼的意识拉回到现实中。

      可眼下危机来临,周围凑热闹的水生动物不得不四处慌逃。很快,泰晤士河底只剩苏芮一人孤单的身影。

      他看到了那只来势汹汹的海怪,正是当初苏芮在黑潭遇到的那只因为海水污染而异变的大章鱼。

      它的触手跟记忆中的相比明显变多了,躯体也更加庞大,即便是人类制造的重型兵器放在它的面前也不一定能将它完全打下。

      苏芮抬头看了一眼河面上残留的倒影,蓦地,一个铤而走险的计划正在他的心里油然而生。

      他摆动着银色鱼尾,快速向大章鱼游去。

      苏芮利用自己小而轻巧的身形和坚韧的蹼爪在敌人的身上落下一道道猩红的划痕,大章鱼成功被惹火,正疯一般地挥舞着触手,试图抓住苏芮的鱼尾。

      苏芮趁机抽身,又故意在大章鱼那双硕大的眼球前停留了几秒,之后他快速向伦敦大桥的方向游去。

      大章鱼看到人鱼又要逃离,他立马顺着银色鱼尾闪烁的光芒,继续挥舞庞大密集的触手向前游动。

      眼看触手就要勾到人鱼的鱼尾,可大章鱼万万没想到伦敦大桥的桥洞会成为他追捕猎物的一大阻碍。

      银色的鱼尾还在前方来回游荡,勾得大章鱼那颗渴望吃到猎物的决心愈发膨胀。最终,它用庞大的身躯用力撞向伦敦大桥,试图让这栋渺小的建筑不再成为它的阻碍。

      那一日,站在伦敦大桥的人类第一次感受了邪神对他们支配的恐惧。

      是末日降临了吗?

      为什么泰晤士河会藏着这样一只恐怖又狰狞的巨大海怪!

      快逃——

      神父怎么也想不到他明明都已经解决了世间最后一位血族,为什么上帝的福音还是没有降临在人间。

      是恶魔的诅咒开始奏效了吗?

      不,不会的。

      神父依旧高举着十字架,对着面前的大章鱼吟唱圣歌。然后下一秒,他就被大章鱼快速挥来的触手猝不及防地吞进了嘴里。

      “咕噜……咕噜……”

      大章鱼尝到了第一口荤腥后,肚子更加饥饿了。它要吃更多的食物,好多好多的食物。

      周围的人群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奔跑,却永远都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有的人还没跑几步就被触手横扫撞向护栏,一命呜呼;有的人因为大桥坍塌,直接掉进了泰晤士河里;当然现场绝大多数人还是被无数跟硕大的触手一股脑儿地塞进它同样庞大的胃囊里,永远地成为它身体里的一个养分。

      这一刻,人类终究还是败于自己催生的怪物手里……

      苏芮趁着伦敦大桥坍塌,周围局势一片混乱,他紧紧地抱着劳伦遍体鳞伤的身体快速逃离泰晤士河。

      1918年冬,伦敦大桥经过四年的重建,终于恢复到了曾经富丽堂皇的面容。

      今夜是平安夜,天上下着鹅毛大雪依旧阻挡不了万家灯火的热闹。

      苏芮撑着一艘小船从泰晤士河畔经过时,脑海里还是止不住地浮现当年伦敦大桥发生的惨案。

      瓦内莎,那个只诞生了不到一天的可怜孩子,苏芮每每回想起那双可怜巴巴的红蓝异瞳时,心脏还是没来由地一阵绞痛。

      他放下手里的木浆,慢悠悠地走到船舱里,动作十分温柔地掀开黑色木箱的盖板,里面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正是苏芮沉睡了四年之久的爱人,劳伦·费尔南德斯。

      曾经他被国王误判私通帝国的罪名,最终在战争结束后又恢复了公爵的爵位。

      可惜劳伦被圣水伤得太严重了,没能有机会看到自己沉冤昭雪的一幕。

      苏芮这四年来一直奔走在各个海域,努力寻找可以治疗圣水灼伤的药物,但效果都微乎其微。

      不过苏芮始终坚信劳伦会有醒来的一天,他有的是时间可以等。

      苏芮将船只停在了瓦内莎当年化身为泡沫的水域,他径自站在船头,对着身下的泰晤士河许愿。

      “瓦内莎,四年了,你在泰晤士河过得还好吗?抱歉这个时候才回来看了,希望你可以原谅爸爸。”

      “你的劳伦父亲伤得太严重了,我找了好多藻类都救不好他。如果你已经去往天堂的话,可以麻烦上帝他老人家通融一下吗?”

      “哦,不对,血族应该上不了天堂。如果是在地狱的话,那里的恶魔会不会欺负你一个小姑娘呢?”

      苏芮一想到这些,就忍不住开始感伤。

      沮丧了好一会儿,苏芮从口袋里掏出一片银色的鱼鳞,自顾自地安慰道:“没关系,就算在地狱的话,我相信瓦内莎也可以很坚强。毕竟你可是大海和月亮相结合的伟大传说,会保佑每一个热爱大自然与和平的生灵,对吧?”

      苏芮双手合十,在念完口中的美好祝愿后,他轻轻地将银色鱼鳞丢进泰晤士河里。

      “但愿你的劳伦父亲可以早点醒来,不然……不然……”

      苏芮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流起了眼泪。

      白色珍珠掉落在甲板,很快就又硕果累累。

      这是,船舱里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苏芮的身后响起。

      “不然我的苏芮会怎么办?”

      苏芮闻声,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难以置信地转身回眸,直到看到劳伦那张苍白如雪的脸庞后,他再也扼住不住内心的喜悦,飞快向劳伦的怀里跑去。

      然后,一口用力地咬住劳伦的肩膀,痛痛快快地品尝那股熟悉的血腥味。

      四年,他足足等了四年。

      他的劳伦终于回来了,苏芮再也不用每天守着一具不会讲话的冰冷肉/体。

      “臭劳伦,坏劳伦,你让我等了这么久,看我不好好地惩罚你!”

      劳伦任由苏芮在他的身上发泄情绪,哪怕肩膀处又发出几声骨头清脆的断裂声,他也没有一丝怨言。

      这是他欠苏芮的,需要用一生去偿还。

      “苏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劳伦总觉得自己好像沉睡了很久,久到苏芮现在的模样都比他印象中出落得更加沉稳。

      当然在他怀里的时候,苏芮依旧幼稚得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他永远喜欢这样充满朝气的小家伙。

      “现在是1918年的平安夜,圣诞快乐,我的劳伦先生!”

      “1918年……”劳伦怅然若失道。

      他竟然沉睡了整整四年。

      劳伦望着苏芮那张满怀期待的眼眸,心里越发愧疚。他伸手抹去苏芮眼角的泪痕,问:“现在帝国情况怎么样了?还打战吗?”

      “战争已经结束了呢,劳伦先生。”

      “那莱恩他们呢?”

      “我给了他们每个人一大笔钱,可以让他们安心地回乡下过美好的退休生活。”

      “你哪来的钱?”

      苏芮眨了眨无辜的眼睛,欲言又止道:“就……把你的古堡……拿去拍卖,然后工厂和酒庄……嗯,也卖了。”

      “那剩下的钱呢?”

      苏芮用手揉了揉鼻子:“剩下的钱,我把他们都拿去处理海洋污染问题了。那个工程怎么说呢,很费钱,我一下子没控制住,就花得差不多了……”

      “嗯?”劳伦的鼻腔里发出一道淡淡的哼声。

      苏芮连忙揪着劳伦的衣领解释:“虽然我把钱都花得差不多了,但是劳伦你看,现在大海再也不会像原来那样浑浊,我的故乡黑潭也没有了污染,我……我……你是不是生气我把钱全都花光了呀?”

      劳伦单手托着下颚,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半晌,他缓缓开口道:“嗯,确实有点生气。我在想我要是变成了穷光蛋,苏芮还会不会肯要我。”

      “要,当然肯要!就算劳伦变成了穷光蛋,我苏芮也要跟他过一辈子,大海可以证明我的誓言有多真!”

      劳伦痴痴地望着苏芮红扑扑的脸庞,那一刻,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悸动,双手紧紧抱住苏芮的肩膀将他拽向自己的怀里。

      他用牙齿撬开了苏芮的双唇,动作热情似火。而苏芮回以同样的温度,仿佛要将这四年的寂寥通通发泄出去。

      直到雪停,天上露出一轮皎洁的明月,苏芮趁机抽身,抬头望向劳伦,目光炽热道:“劳伦先生,我可以向你许一个愿望吗?”

      劳伦摸了摸他湿润的嘴唇,一脸宠溺道:“当然,就算是千个万个愿望,苏芮都可以大胆地向我许。”

      苏芮听后则是红着一张脸贴到劳伦的耳畔,轻声呢喃道:“那么劳伦先生,可以麻烦你再赐给我一个可爱的瓦内莎吗?”

      劳伦面色一怔,随后他淡然一笑,再次吻向苏芮的双唇。

      那一夜,泰晤士河上的小木船摇晃了一整晚,荡起的涟漪在月光的照耀下,形成了一幅又一幅波光粼粼的浪漫画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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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蓝月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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