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玉环山》山上一棵树

11、下一步

　　“公子，那这之后我们就不再插手了吗？”

　　章辞一直在芙蓉园门前候着，见沈咎出来后便立马迎了上去。先前看到御医匆匆忙忙赶进去，又见王子衿被抬出来，倒在担架上人事不知，他心里一紧：这并不在预料之中。因此百般焦虑，生怕出了变故不能达成目的。

　　但他一看见自家公子面上波澜不惊，心下瞬间安稳不少，不论结果如何，他相信，总是在公子掌握之中的。

　　这一路上人多眼杂，章辞也不敢随意开口询问，生怕被有心之人听出些什么。一直等到回了平云楼，他才忍不住悄声问道。

　　“刀都已经递出去了，还怕没人接吗？”

　　王子衿这次做得出乎意料的好，原本他看到宋明德那一番声泪俱下的模样，猜到魏帝见此定然动容，还估摸着这次的布局怕是要白费了。没想到王子衿居然真能豁出去，直接把宋明德逼上了风口浪尖，又有楚帷的神来一笔，再加上自己带头和余下进士们的推波助澜，这件事比预先设想的完成得更漂亮。

　　沈咎一进屋，就先绕到屏风后去换了衣服，再出来时，只穿了一件月白深衣。

　　“你这习惯，忒费工夫。”

　　早早候在屋内的薛屹看着沈咎这番动作又没忍住说了两句嘴。沈咎这进门出门都要换衣服的习惯自他认识这人之时就有了，也不知是哪里学来的规矩。他也去过两回沈府，那一屋子糙老爷们，没一个跟沈咎似的规矩繁多，导致沈咎看上去跟那一家子格格不入。

　　估摸着都是跟他那山上的师父学的繁文缛节。

　　沈咎十岁之前都被寄养在山上的一家道观内，沈咎的师父就是道观的观长。那家道观加上沈咎一共才就三个人，在当地籍籍无名，可沈老爷子却舍得把自己的长房嫡孙送去，也是怪哉。

　　据沈府的下人说，沈咎自出生时便比寻常婴儿更孱弱一些，病病殃殃的养到两岁多，直到有一次突发高热，烧了两天两夜，怎么都退不下来。一直到一位道士途径府上，说沈咎八字极轻，除非送到观里将养，远离尘世烟火，方得保住性命。说来也奇，那道士刚见过沈咎后，沈咎的烧就退了下来。沈老爷子不得不信了那道士的话，就这样，沈咎被带回了道观，十岁之前都不能与俗世接触。

　　“你说，你都查到是宋国公暗中私造兵器了，为什么不把这个线索一同交出去，不是更能定他的罪吗？”

　　薛屹自然是知道沈咎让季闲递给那几家的东西是什么的，毕竟沈咎不会刻意瞒他，季闲就更不会。

　　“私造兵器，罪同谋逆。宋明德对此何等敏锐？若是被他察觉京中有人在暗中调查，为了不牵扯三皇子和淑妃，难保他不会将错就错，让三皇子做这个大义灭亲之人。

　　又或者，他先发制人，自己将这件事捅出去，把饶州兵匪勾结的罪证甩到皇帝面前，叫饶州宋家抗下这口黑锅，断尾求生，未为不可。”

　　沈咎来到桌边，与薛屹和季闲坐在一处。他做事，向来是走一步看十步，若要算计一个人，定然是要把他的所有后路都堵死。

　　当初，他们自己私下着手查那群山匪是在哪里私造兵器的时候，何等小心？不过山间多走了两趟马车，叫宋明德派去的人发现后都闻风而动，立刻转移了据点。

　　那些兵器铸造完成后，从不登记造册，会直接被转移走。季闲领人跟着探查了许久，也没查清这些武器的下落。所以现在哪怕把手头上的证据全成部移交到大理寺手里，杨究成也未必能查出来它们的下落，更会给宋明德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沈咎可不想到最后两头落空。

　　“原本，若只是饶州那边犯错，哪怕捅出天大的窟窿，只要不牵扯到宋国公府，宋明德都可以断尾求生。或许还能卖出老脸，当朝哭一圈，博一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只不过朝堂之上，向来是党同伐异，因利相争。即便两边真无苟且，也会有人把他们勾结的证据找出来。更何况，饶州本家与宋国公府往来密切是不争的事实，”

　　与其等着用尚不知何时才能有定论的谋逆之罪论处，还不如利用党争，借他人之手将宋明德埋得干脆利落。而且自始至终，他想要断的那条尾，一直是整个宋家。

　　沈咎想到这，觉得心情尚佳，今夜的所有事都发展得异常顺利，连茶都比以往的香上两分。今夜的茶他一尝就知道是季闲的手艺，季闲泡的茶向来最合他的口。

　　沈咎拿起茶杯，不一会儿，已经一杯下肚。旁边的章辞见状，赶紧再给添了一杯。

　　“二少爷好些日子都在外忙着，这口茶，公子可是想了好久了。”章辞笑眯眯地说着。

　　“什么话什么话，季闲现在是要照顾我的，你家公子要使唤他？没门！”薛屹拿着他那把装风雅的扇子把桌角敲得梆梆响，听得章辞都恨不能把他屁股下的轮椅一脚踢开，看他还嘚瑟。

　　旁边的季闲闻言看了看沈咎，又看了眼薛屹，不知道该怎么答，索性闭紧嘴一句话不说。

　　“你个闷葫芦，爷我这是在帮你呢！”薛屹怒其不争，恨不能用扇子敲开季闲的脑袋，真是白瞎了那一头亮闪闪的金链子，遇谁都不怂，偏在他哥面前乖得像个鹌鹑。

　　沈咎端坐桌前，看着眼前这闹腾的一幕，又看见季闲明显纵容的模样，笑着摇摇头，默声不语。

　　“那接下来怎么办？”薛屹又将话带回到正题上。

　　“宋国公府必须倒，没了宋明德，三皇子如断臂膀，这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三皇子这些年，靠着宋国公府的帮衬，尝尽了甜头。宋明德一倒，八成可能会将锻造兵器这条线交给三皇子。三皇子得此，就像是守着一座宝山，早晚会想办法联络上。”

　　沈咎始终觉得饶州那边绝不仅仅是单纯的私造兵器这么简单。三皇子如今不过十五，宋明德撺掇着淑妃一直盯着太子位，始终不肯叫三皇子离宫，三皇子到现在都还未封王开府，哪来的地方豢养私兵？退一万步，养兵是何等耗费钱财？单靠饶州搜刮的那点民脂民膏，光贿赂饶州的官府都够呛，居然还能给上京送来大批银两，这些钱又是从哪来的？

　　“没了饶州和宋国公府的帮衬，他哪还有钱有人去造兵器？”

　　“所以，这不就请薛老板，去给他送银子。”

　　沈咎笑着看向薛屹，显然已经想好下一步。

　　“得，我就多余替你操心。你只说接下来要怎么做吧。”

　　薛屹一听到沈咎要求他办事，立马就得意起来。怎么样？任你心眼子再多，临到要用钱的时候，还不是要求你薛大爷？薛屹扬着头，甩开他那把折扇摇了起来，另一只胳膊往轮椅扶手上一搭，整个人向后靠去，嘴角带笑，做足了一副大爷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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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季闲甩了甩绑在头发上的小银链子，只觉得耳边听取蛙声一片。